圖書館的角落，桑寧小心翼翼地拆開程野給她的信封。里面是幾張折疊整齊的紙，展開后是程野工整的字跡——一首題為《籃板球與十四行詩》的長詩。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桑寧的手指輕輕撫過紙面。詩的開頭寫道：“我在籃球場上追逐一個橙色的夢/卻在詩句里撿拾散落的自己...”

桑寧屏住呼吸，一字一句讀下去。詩中交織著籃球少年對勝利的渴望與對文字的熱愛，那些跳躍的比喻和突如其來的深沉思考，完全不像出自那個在課堂上總是漫不經(jīng)心的程野之手。最讓她心跳加速的是中間一段：“而你的眼睛是圖書館里/我最想借閱的那本書/卻永遠害怕逾期不還的罰金...”

“怎么樣？”一個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桑寧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程野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她身后，嘴角掛著那抹熟悉的、帶著虎牙的笑容。

“你什么時候來的？”桑寧慌忙把詩稿疊起來，臉頰發(fā)燙。

“剛來?！背桃袄_旁邊的椅子坐下，“看完了？”

桑寧點點頭，突然不知該如何評價。說太好顯得夸張，說一般又太虛偽。最終她選擇了最真實的反應：“我不知道你寫得這么好?！?

程野的耳朵尖微微泛紅：“就是隨便寫寫?！?

“不，真的很好?！鄙幷J真地看著他，“特別是關(guān)于'橙色夢境'和'散落自己'的比喻，很新穎。你為什么從來不說你會寫詩？”

程野轉(zhuǎn)著手腕上的護腕：“籃球特長生會寫詩，聽起來不是很酷，對吧？”

“誰說的！”桑寧不假思索地反駁，隨即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引來附近幾個學生的側(cè)目。她壓低聲音：“這超級酷。比那些只會炫耀肌肉的男生酷多了?！?

程野眼睛亮了起來：“真的？”

“當然?！鄙幇言姼暹€給他，“周六的講座，還去嗎？”

“去?！背桃敖舆^紙，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桑寧的手背，像一片羽毛輕輕掠過，“兩點，圖書館門口見？”

周六的陽光比往常更加燦爛。桑寧提前十分鐘到達，卻發(fā)現(xiàn)程野已經(jīng)等在圖書館門前的臺階上。他今天穿了件深藍色襯衫，頭發(fā)似乎也特意打理過，看起來比平時正式許多。

“等很久了？”桑寧走過去，注意到他手里拿著兩瓶冰鎮(zhèn)檸檬水。

程野遞給她一瓶：“剛到?！暗~頭的細汗出賣了他。

講座在一樓報告廳舉行，主題是“當代青年詩歌的多元表達”。讓桑寧驚訝的是，程野不僅全程專注聆聽，還認真做了筆記。當主講人朗誦一首關(guān)于籃球場的詩時，她看到程野的睫毛輕輕顫動，嘴唇無聲地跟著默念。

講座結(jié)束后，兩人隨著人群慢慢走出圖書館。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陰沉下來，豆大的雨點開始砸向地面。

“我沒帶傘?！鄙幫较略酱蟮挠?，懊惱地說。

程野脫下襯衫外套舉過頭頂：“用這個擋一下？”

“那你怎么辦？”

“我沒事?！背桃耙呀?jīng)將外套撐成一個小小的遮雨棚，“來吧，附近有家咖啡館?！?

桑寧猶豫了一秒，鉆進了這個臨時搭建的“雨傘”下。程野比她高出大半個頭，她不得不靠得很近才能不被淋到。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氣，混合著雨水的清新。

兩人小跑著沖進咖啡館時，都已經(jīng)半濕了。程野的白T恤被雨水浸透，貼在身上，隱約可見結(jié)實的腹肌輪廓。桑寧慌忙移開視線，假裝對墻上的菜單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

“兩杯熱可可？”程野提議。

桑寧點點頭，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雨點拍打著玻璃窗，將外面的世界模糊成水彩畫。

程野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可可回來，額前的碎發(fā)還在滴水：“今天講座挺有意思的?！?

“嗯?！鄙幮⌒牡嘏踔鴾嘏谋?，“沒想到你對先鋒詩歌也感興趣。”

程野用紙巾擦著頭發(fā)：“其實我一直挺喜歡詩的，只是以前覺得這不是'程野'該喜歡的東西。”

“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籃球隊長程野，應該只關(guān)心比賽和訓練。”他做了個投籃的動作，“而不是什么隱喻和象征?！?

桑寧注視著他被熱氣模糊的眉眼：“那你現(xiàn)在為什么愿意告訴我了？”

程野沉默了一會兒，雨聲填滿了兩人之間的空白：“因為你看我的眼神不一樣?！彼痤^，“你不只看到籃球場上的我。”

桑寧的心跳漏了一拍，熱可可的甜香突然變得格外濃郁。

那天之后，兩人的關(guān)系悄然改變。程野開始光明正大地在課間讀詩，甚至會在桑寧主持的文學社活動中發(fā)言。而桑寧則破天荒地出現(xiàn)在籃球場邊，雖然她依然分不清三分球和罰球線的區(qū)別。

一個周四的晚上，桑寧在圖書館趕作業(yè)到很晚。回宿舍的路上，她聽到籃球場傳來有節(jié)奏的運球聲。好奇心驅(qū)使她走向聲音來源，透過鐵絲網(wǎng)，她看到程野一個人在燈光下練習投籃。

他的T恤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但動作依然干凈利落。投球，撿球，再投，循環(huán)往復。桑寧站在陰影處看了整整二十分鐘，程野竟然一個球都沒投丟。

就在她準備離開時，程野突然轉(zhuǎn)向她的方向：“看夠了嗎？”

桑寧僵在原地。程野小跑過來，隔著鐵絲網(wǎng)對她笑：“來都來了，不打個招呼？”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桑寧驚訝地問。

“你的影子?！背桃爸噶酥傅孛?，“還有，你身上總是帶著那種薄荷糖的味道?！?

桑寧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你每天晚上都這樣加練嗎？”

程野用毛巾擦了擦臉：“差不多吧。天賦不夠，努力來湊。”

“可你明明很厲害啊，上次比賽不是拿了MVP嗎？”

“那是因為你們沒看到我練習時的樣子?！背桃皵Q開一瓶水，仰頭喝了大半，“就像你看到的詩，也是改了很多遍才敢拿出手的?！?

桑寧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一直以為程野是那種天生就光芒四射的人，卻沒想到他背后付出了這么多努力。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心里某個地方柔軟了下來。

“下周三文學社有朗誦會?！彼钠鹩職庹f，“你要不要來讀你的詩？”

程野的動作頓了一下：“公開朗誦？”

“可以用筆名?！鄙幖泵ρa充，“就...就當是個開始?！?

程野望著遠處的籃筐，沉默了很久。就在桑寧以為他要拒絕時，他點了點頭：“好?！?

朗誦會那天，文學社的教室擠滿了人。當主持人宣布下一位是筆名“野馬“的作者時，桑寧看到程野從后排站起身，走向講臺。他今天穿了件簡單的白襯衫，扣子一絲不茍地系到最上面一顆，看起來緊張而莊重。

“這首詩叫《犯規(guī)》。”程野的聲音有些發(fā)抖，但很快穩(wěn)定下來。他開始朗讀一首關(guān)于籃球規(guī)則與內(nèi)心掙扎的詩，字句間流露出的敏感與力量讓全場安靜下來。

桑寧坐在第一排，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當程野讀到“而我最大的犯規(guī)/是假裝不愛那些美麗的詞句”時，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程野的眼神不再閃躲。

朗誦結(jié)束后，掌聲持續(xù)了很久。程野匆匆回到座位，耳根通紅，但嘴角是上揚的。活動結(jié)束時，好幾個同學圍上來詢問“野馬”是誰，桑寧只是神秘地笑笑。

夕陽西下，桑寧和程野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程野手里拿著文學社頒發(fā)的“最佳新人獎”證書，另一只手拿著桑寧給他買的冰淇淋。

“第一次得不是運動相關(guān)的獎。”程野舔了一口快融化的冰淇淋，“感覺不錯?！?

桑寧看著他側(cè)臉上細小的絨毛被夕陽染成金色：“所以，現(xiàn)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寫詩了？”

程野停下腳步，轉(zhuǎn)向她：“桑寧，謝謝你?！?

“謝我什么？”

“謝謝你撞到我。”程野的眼睛在落日余暉中閃閃發(fā)亮，“也謝謝你看到不一樣的我?！?

桑寧的心跳加速，手中的冰淇淋開始融化，滴落在人行道上，像一串甜蜜的省略號。

學期結(jié)束前的最后一天，程野在桑寧的課桌里塞了一個牛皮紙包裹的小本子。打開后，桑寧發(fā)現(xiàn)那是一本手工裝訂的詩集，封面上用工整的字跡寫著《撞個滿懷》。扉頁上有一行字：“給讓我勇敢表達的人?！?

翻開來，里面收錄了程野這學期寫的所有詩，有些甚至標注了創(chuàng)作日期和靈感來源。桑寧在最后一頁發(fā)現(xiàn)了最新寫的一首，只有短短四行：

“青春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碰撞

我假裝猝不及防

其實早已練習千遍

如何接住你散落的星光”

放學鈴聲響起，桑寧抱著詩集沖出教室。走廊盡頭，程野倚在窗邊等她，陽光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吹剿軄恚冻瞿莻€帶著虎牙的笑容，伸手接住了她——就像接住一個蓄謀已久的相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