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肆現在已經完全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他的意識里只有泥丸宮內那混沌的一片，以及宮內那因過度使用而萎頓的天目。

這一切都來自于秦高義的手段，游肆自身的意識被子母蚨血壓迫到泥丸宮這窄窄的一塊，但即使這最后的一片凈土，也正在被秦高義的子息真氣不斷地侵蝕著。

這是游肆第一次真正地看清天目的真面目：就像一顆扁平的核桃，表面布滿皺褶，但卻又充滿生命力地微微鼓動著。此前修煉時游肆只對天目有一個大概的認知，知道它在哪里，知道它有什么效果，卻從未如今天這般看得如此真切。

侵蝕還在繼續著，泥丸宮就算有著天目的守護，面對秦高義一波又一波的進攻，也漸漸開始呈現出潰離之勢。

游肆知道，一旦泥丸宮失守，自己或許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但他怎會甘心就此沉淪，父母死亡的真相，遠在天邊的王植，以及這個向往已久的江湖……

可秦高義四境的真氣又豈是那么好抵御的，這片孤島在漫漫地縮小，游肆的意識，就只剩下了天目周圍的一小塊，就連天目本身，也在不斷遭受沖擊。

游肆一咬牙，把自己剩下的意識，緊緊地環繞在天目之上，只要天目不滅，那便有生存的可能！

另一邊，秦高義的眼中，游肆的腦子里始終有一塊灰色的區域在頑強地抵抗，無論他用再多的真氣，都無法將其抹掉，他被激起了爭勝之心，一狠心將子母蚨血的母息，也一并注入了游肆的經脈，母息除了能控制子息外，同時還具備著極強的破壞力，但母息修煉極為不易，需要耗費精血乃至動搖武學根基，所以不到不得已不會輕易動用。

母息一出，情況立刻發生了變化，腦海中那一塊灰色的地方被輕而易舉地吞噬，只感覺咔嚓一聲，抵抗完全消失了，秦高義感覺到，游肆的脈搏，氣息，都開始變得微弱。

“真是便宜你了，被母息抹去神魂，也算是死得痛快了?！鼻馗吡x撇撇嘴說道。

可話音未落，一陣強烈的沖擊從秦高義掐著脖子的手上傳來，向他的腦海中反噬而去，秦高義頓感不妙，立馬松手，向后撤去。

游肆被放下后穩穩站在原地，緊閉的雙目猛然睜開。

他從沒感到世界如此清明，臺下觀眾的每一張臉，數十丈余外的花草，從高空傳來的鳥鳴，都如同在身前一般，一切的一切，彷佛都在掌握之中。

游肆回來了，秦高義的母息，并沒有抹掉游肆的意識，反而幫他清除掉了泥丸宮中最后一點雜質，他此前并未注意到，原來這最后的雜質，正是蒙在天目表面這一層皺皺的外殼，明珠蒙塵，不外如是。

現在的天目晶瑩而透徹，散發著灰白的光暈，游肆念頭一動，在天目的調動下，周圍的真氣瘋狂地向自己的經脈中不斷涌入，此前的經脈只是潺潺的小溪，如今卻是奔流的江河！

臺下眼尖的武者發現了這一幕，即刻訝異地呼喊道：“這…這小子也破境了？還是一下破兩境！”

游肆現在的真氣高于一般的三境武者，但又不到四境，所以在他人眼里，游肆是由一境直接越到了三境。

“這怎么可能？連破兩境，這小子是哪里來的怪物？”“也不見得多稀罕吧，據說兩百年前星隕寺的慈濟和尚曾經連破三境?！薄罢媸遣谎郏思掖葷蜕袕氖鍤q開始修了七年的閉口禪，這游肆才幾歲？怎么能和人家比？”

游肆當然明白，自己這是突破了，他正式踏入了方寸天目真經的第一個境界——觀花境。他長舒一口氣，這一劫，此刻看來已是沒那么難渡了。

因為到了這一境界，天目才真正的開始與外界溝通，其所提升的不僅僅是五感與真氣，更代表著游肆終于可以運用六藝散手中除了射字訣與御字訣之外的其他武功了。

至于他之前所受的傷，以觀花境所能勾動的真氣來看，也是不足道也。而新生的天目更是生機勃發，與剛剛萎頓的樣子亦不可同日而語，就連剛剛根本無力反抗的子母蚨血也被輕易地散出體外。

當然，觀花境的奧妙遠不止這么一點兒，只不過現在的游肆無暇細細體會罷了。

“呵呵，有意思，看來本公子這境也破得正是時候，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今日你游肆還是走不出這酒莊的大門?！闭Z罷秦高義擺正姿勢，似乎游肆的破境并沒有給他心緒上帶來太大的影響，在他看來游肆突破了也不過是三境的修為，同他覺雨境的差距仍是難以逾越。

反而這種突發的狀況讓其斗志愈發旺盛，若是在這種情況下將游肆擊殺，豈不是又為他本就罕見的戰中破境又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游肆沒有回話，他在打斗時并不喜歡逞口舌之厲，這似乎是在順寧府同師父練武時養成的習慣，師父在和他搭手時也從不說話，對游肆任何疑問都不管不顧，只在每次把游肆虐得七葷八素之后才一條條地為其指點迷津。

秦高義對游肆這種三棒子打不出個屁來的模樣已經習以為常，便不再多話，抬手攻向游肆，他與游肆不同，他在三境的修為已經停留了一年有余，對四境的能力也早有感悟，所以并不存在穩固境界的說法。

但游肆則不同，這種生死之中的突破雖然極為難得，卻也因為太過突然，所以往往并不能發揮出應有的實力，秦高義正是想趁游肆境界不穩之時給予其致命的一擊。

秦高義的劍指在幾丈外翻眼即至，直取游肆的心口要害，游肆輕身閃過，反手一拳擊向秦高義的面門，也被秦高義架開，兩者上上下下一連拆了數十招，秦高義有四境的修為和玉蚨門精妙的功法和招式，而游肆則依仗天目的神異，兩者一時間竟誰也奈何不了誰。

旦見兩者相對一掌，游肆吃了點小虧，向后退了一小步，秦高義趁機一指襲來，再次對準了游肆的要害，怎料游肆不退反進，一掌迎著秦高義的劍指推來。

這一掌不快不慢，直來直去，并無任何出奇之處，弄得秦高義滿心疑惑，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退還是該進。

秦高義還是強忍住念頭，收住了指勢，準備將游肆的一掌格開，以其對游肆的了解，這一掌絕沒有那么簡單。

誰知就在秦高義格擋的那一刻，游肆的招式忽然在幾乎一剎那生出了一十七種變化，手勢，軌跡，包括力道和快慢，令秦高義根本找不出拆招的辦法，最后被硬生生打中了胸口，心房受震，一口鮮血頓時從嘴角流出。

游肆這回動用的是六藝散手中的數字訣，這一式是通過天目的演算讓手法在瞬間變換出最佳的形式，不拘泥于拳掌指，更能改變力道和軌跡，故而始終能比對手快上一步，使其難以招架。此招又被稱作摘花一十七手，隨著修為的提升還能使出一十九手、二十三手等等，至于為什么是這些數字，游肆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此前他一直對這一變幻無常的招式心有向往，怎奈境界不夠，不能得償所愿，今日找準了機會便立時用了出來，并且效果還出奇得好。

另一邊，秦高義雖然心脈被傷，旦由于真氣雄厚，所以一時之間還能夠支撐，不過游肆這一掌令他頗為震驚，他從小便跟隨玉蚨門的商隊走南闖北，但亦是沒見過如此詭異的武功，第一次對游肆生出了忌憚之心。

不過他作為玉蚨門中最有望繼承掌門之位的小輩，又怎會輕易地低頭，于是變換身姿，再次擺出了玉蚨抱阿的態勢，不過這一次，他周身被翠綠的青光環繞，宛若一只躍躍欲試的刀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