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喇喇——”

捆綁門鎖的鐵鏈被解開，緊接著，有人推開了水牢的鐵門。

一個人影舉著火把，站在門外，居高臨下，默默注視著里面。

郝漢適應了火光后，終于看清了人影的面容，驚訝道。

“行祿公？”

來人正是茹仙人身邊的那位仆役，正板著臉注視著郝漢，也不說話。

郝漢惴惴不安，佇立原地。

過了很久。

“滾出來吧！”不是什么客氣言語。

摸不清行祿的目的，郝漢只是猶豫了一下，依舊準備走出水牢，這時身后卻響起一陣撲水聲。

回頭看見了油老鬼，他已經摔倒，整個人都淹在水里，奮力掙扎撲打水花，卻站不起來，郝漢急忙返身把他撈起。

油老鬼渾身濕透，手腳綿軟無力，身體瑟瑟發抖，全靠郝漢攙扶著才能站立。

“怎么還有一個人？”

“這人是被我連累的，事情其實與他無關，如果是放我出去的話，能不能把他一起帶出去。”郝漢解釋了油老鬼在這里的原委。

“隨便你，總之你看住了，別讓他碰臟我的衣服。”行祿退后一步，嫌棄地打量了一眼，當先轉身離開。

郝漢心中稍稍寬慰，急忙扶著人走出水牢，跟在行祿身后。

走道昏暗，左右有牢吏看押，一行人走上了地面，出了大牢，照到了陽光。

有一把奇怪的椅子等在大牢外面，上面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被陽光籠罩，仿佛閃爍著微光，朦朦朧朧。

郝漢警惕地看了眼行祿，以及圍在四周的牢吏，慢慢停下腳步，同時咬牙抿嘴。

“不用這么小心，我知道你沒有供認我，而且就算是供認出我，我也不在意。”茹雪的聲音響起，她轉動著輪子，向郝漢的方向移動，進入陰影，面容終于清晰了，只是表情寡淡。

“是我讓行祿把你從水牢里提出來的，你已經沒事了，關于書的事情，該解釋的，我已經都幫你解釋了，你不用擔心，雖然會有些小麻煩，但你只要快點踏入修行，就能幫我甩脫這些麻煩。”

郝漢聞言大喜，猶如劫后余生，于是急切道。

“多謝仙子，全是我粗心，不知道到底給仙子添了多少麻煩？不過仙子盡管放心，我現在已經能將真炁引導入體內轉化為元炁，應該算是踏入修行了吧？能不能幫仙子甩脫麻煩？”

“當真？”茹雪似乎有些意外，不敢相信。

“真的，我不敢騙仙子。”

連站在一旁的行祿也驚得張大了嘴，竟然沒有去糾正郝漢的“我”字。

“你知不知道，就算是仙族，踏入修行門檻，一般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半個月，足以算是天才了。”

不知為何，茹雪的語氣中，有感慨，也有傷懷。

郝漢張口結舌，面紅耳赤。

別人不清楚，但他自己明白，其實在系統的幫助下，跨過那道門檻，他僅僅花了一天都不到的時間。

再聽到茹雪的話，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不是，其實是、是仙子幫了我，沒有那些書……”

郝漢終究沒有把這事說出來，只是低下頭，決定把秘密藏在心底。

“這樣的話，那就什么麻煩都沒了，但不管怎么樣，我都是幫了你，道場現在缺仆役，而我行動不便，時刻需要有一人幫我推輪椅，你今后修行以外的時間，就負責這個吧，也算是答謝我了。”不過茹雪卻又了一番理解。

“是，我知道了。”郝漢重重點頭，他終于知道了，那把奇怪的椅子原來是叫輪椅，果然形象。

另一邊，行祿終于從之前的震動中恢復，急忙呵斥道。

“大膽、郝漢，就算你能夠修行，可庶民還是庶民，卑賤血脈不會改，你依舊只能是一個小人，仙族面前，有什么資格說‘我’？”

郝漢聞言一窒。

“無妨，行祿，我不想在意這些。”茹雪挑了挑眉頭。

“小姐，這是規矩，不管怎么樣你也是一名仙族，需要維護這樣的規矩！”

“想不到，我還能算是仙族。”茹雪話中有著說不清楚的味道。

“小姐，請謹言慎行，血脈的延續，是不會變的！”行祿垂首低頭，但態度依舊強硬。

“好了，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茹雪有些敷衍，行祿還想再說什么，可茹雪已經推著輪椅轉向了。

她移動輪椅到郝漢身邊，舉目上下打量——郝漢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此時從水牢里出來，鞋褲上甚至不斷有污水在淅瀝滴落。

“我讓人送過去的鞋子，這么快就又報廢了？”

郝漢看了看行祿，只是點了點頭，沒有答話，雖然今天的茹雪，表情不像上一次見到時那么活潑，甚至有些冷淡，但他直覺告訴自己，如果自稱小人的話，茹雪才會真的不高興。

“今天就算了，你先去把這一身換了，明天再來藏書閣找我，行祿，我們走！”

行祿走到輪椅后面，把住椅背。

“是——”郝漢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一直被他攙扶在手里的油老鬼，答應道。

行祿剛剛給椅子轉向轉了一半，

茹雪突然又開口道。

“郝漢，真的沒有起過退出外門的念頭嗎？”

“沒有，為什么？”這話問得沒頭沒尾，郝漢莫名其妙，而且上次茹雪也問過。

與此同時，行祿瞪了他一眼。

茹雪沒有解釋，沉默轉頭，繼續讓行祿推著她離開。

……

藏經閣門口。

行祿停下了腳步。

“小姐，小人沒資格進去，只能送你到這了。”

茹雪點了點頭，行祿想走，可忍不住又多說了一句。

“小人有句話也許不當說，可那郝漢只是卑賤庶民，小姐對他如此寬縱，實在有些不合適。”

茹雪面容依舊寡淡，只是撇了撇嘴角。

“不當說還說，行祿啊，你這樣，是不是也算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行祿立即惶恐跪下，再抬頭，只看見被合攏的大門，隔斷了視線，隱沒了身影。

藏經閣分成數層，中間鏤空建成中庭，由樓梯盤旋而上，其間空閑處都是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冊，層層相疊，其量眾多，實在難以盡數。

進了藏經閣，關上門，茹雪原本僵硬的面容立時放松了下來，多了幾分靈動。

她推著輪椅來到中庭，抬起頭，將兩片桃花瞇成了一雙月牙，對著空無一人的半空大喊道。

“白胡子，我來了！”

“哼——”不知從何處傳出一聲鼻音，聽不出喜怒，略顯蒼老，卻又不現人影。

茹雪不以為怪，依舊喜滋滋的，雙手平舉攤開，掃視著上面。

“白胡子，我要那本《蓬萊大荒曲》！”

突然，樓上有一座書架上，突然凌空飛出一本書冊，書冊的書脊朝上，書頁彷如飛鳥翅膀一般，向兩側翻開，不斷扇動飛舞，盤旋下降，最終平落在茹雪手中，輕柔和緩。

“嘻嘻，謝謝了，白胡子。”

茹雪抿嘴露出酒窩，對著上面招了招手，沒有明確的對象，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可茹雪并不在意，她哼唱著輕快的小調，整個人都透出歡欣一詞。

雙手推動輪輞，找到一處陽光明媚的窗口，舔了舔嘴唇，急忙翻開書冊，攤在膝前，此時的茹雪，眼神中竟然有幾分貪婪的味道，如同老饕即將對眼前美食下箸。

一朵白云從天上飄過，遮擋去了陽光，降下一片陰霾。

忽然“哐當”一聲，藏經閣的門扉，從外向內，被用力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