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楚成又開始做奇怪的夢。她夢見自己拖著很沉的被子走,要回家睡覺。路上被子太沉,她靠著意志力堅持。然后好不容易走到了樓門口卻發現走錯了,天吶!那一刻沮喪和懊悔讓她動彈不得,很想放棄。糾結很久,只能又拖著被子往回走。
走的時候她看見一個女孩被溫柔得環抱著睡覺,突然很羨慕,心里一顫。有人疼的孩子就是被抱著的啊,她這樣的孩子只能自己拖著被子走。負重前行……
然后因為太委屈就醒了……
早起的清晨有鳥叫聲,清脆而明亮。
她一點不埋冤被鳥叫聲吵醒,至少讓她從噩夢中回了魂。更重要的是,鳥鳴聲等同于安全的環境。一個危險的情況下,是連鳥叫聲都沒有的。寂靜得讓人心慌。
她看著窗外的天空,想起了一些瑣碎的片段。那時候她也是這樣看著窗外。
在到E國之前,楚成曾經在X國的醫院休養過一段時間。
X國并不是非常接受他們,可是本著人道主義的精神,又不能拒絕。
于是他們被圈養了起來,你可以選擇接受治療,那樣就不能走出病房。
當時的楚成已經極度營養不良,她和母親毫不猶豫得就走進了醫院。只一心想著進去。
慢慢恢復的時候,才體會到了抓心撓肝的難受。本來楚也不是一個愛出門的女孩子,可是當她沒有選擇的時候,看到藍天都覺得窒息。
她常常打開窗子,貪婪得呼吸空氣。沒吸幾口,就會遭到同病房女生的抱怨:“我還沒起床呢,你怎么就開窗了,冷死了。”
楚趕緊邊關窗邊道歉。繼而覺得胸口喘不上氣得難受,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對上了對方探究的眼神。對方說:“查不出你哪里不好,怎么就昏過去了?”
楚成不好意思得笑,不發一言。
她也解釋不清楚這是一種什么感覺,就是那個時候,她像吸氧一般得需要戶外的空氣。然后突然缺氧了。
她每天都會非常有禮貌得問:“請問我什么時候可以離開?”
工作人員蹙眉看她,想發作又把話咽了下去。然后用她聽得見的聲音抱怨。
“大部分人都是來了就不愿意走了,每天都說自己這疼那疼的就為了留在這里。還從來沒見過想要離開的人,只能說,這個女孩子還是太年輕了,她對外面的世界不夠恐懼。”
同病房的蘇和她相處得非常不好。很輕易有一些齟齬,常常讓彼此都很不高興。其實很多事情沒有必要。當然蘇不會這么認為,她覺得自己是對的,發自內心。
她經常說不是,不對,不好,你的想法都是錯的,你的判斷也是錯的,你對人生的認識都是錯的。
她還會說我們都認為你怎樣怎樣。怎么你這邊就是我們,我這邊就是一個人了?哪里來的我們?
有的時候楚也會反抗,她會說:“蘇,夠了!”
沒想到迎來的是蘇的反撲,你為什么不聽?為什么不想聽,為什么不聽聽別人怎么說的呢?
楚覺得非常辛苦,在這里她別無選擇,只能每天面對著蘇。她嘗試讓自己的靈魂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飄著,假裝眼前的蘇并沒有和她在同一個空間。她又仿佛聽到另一個自己,仍然留在了這個空間,耐心得解釋:“我累了,現在我只想聽你可以的,你會做得很好,我不想再要否定。”
曾經有一個實驗,說善語和贊美的話,會讓植物長得非常漂亮,讓一杯水都變得波光粼粼,閃閃發光。
楚還在醫院的一本雜志上看到一篇關于大腦的研究,經常忍受責罵的人,大腦發育得會比同齡人更小。那是一張非常可憐的對比圖,左右對比,一目了然。那個可憐的腦子,仿佛因為生存太艱難,無法生長得更大了。
語言的力量是非常大的。
如果一個人一直否定你,請遠離。
要知道那是她的問題。不斷的否定周圍的人,她過得也不會很好。
療養院的條件并不是很好。有一次楚成問有沒有牛奶,又被諷刺了一頓。“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要喝牛奶?你以為這里是哪?你以為自己是誰?”楚成道了聲抱歉就走了。所有人都在說,我們會努力讓x國的居民感受到溫暖,在這里和以前一樣。
以前一樣?多么諷刺。又,多么無奈。
我們活了下來,在別人的土地上。
“你們知道為了接受你們這些難民,X國花了多少錢么?”有一次楚在地鐵上,遇到了一位陌生的人,他憤恨得指責楚,“憑什么要給你們提供工作?你知道本國多少人沒有工作么?”
楚成心想,可能是我搶了他的工作?可能是他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找我發泄?環顧四周,沒有一個人會為她說點什么。她才要說話,發現嗓子似乎有痰一般堵得慌。
她跳起來,在關門前的一剎那下了地鐵。
這樣的沖突太多了……不可能每個人,她都爭吵辯解。或者,她早就看到了,這些都是無用的,什么都改變不了。
晚上她又夢見了張出塵,這個女孩子抱著自己少得可憐得行李,住進了一個滿是人的屋子。然后她聽到所有人都非常緊張,嘴里叫著“熒惑守星”。那是什么?她問張出塵,她搖搖頭,我也說不清楚,這些不是我一個歌姬能夠知道的。
楚成只能讓她把字原原本本得寫下來,然后帶著模糊的記憶,她查了一下。
這些文字,真的很不好辨認,所幸他們組成詞語的排列組合選項并不是很多。
然后她明白了,啊,原來這是非常常見的天文現象。說的是火星逆行。太陽系的天體都是圍繞著太陽運動的,可是地球運動的速度比火星快,所以有時候從地球上看,火星就變成了一會正行,一會逆行的天體了。
好比兩個人一起跑步,從快的那個人的視角,慢的那個人就在后退。
這主要是源于那個時候所有的理論,都是以地球為中心作為假設的。后來經過歷代學者研究,把中心變成了太陽,就理清了這些天體運行的軌道。
當然在那個時代,人們對于天體并沒有非常完整的認識。
楚成把這一部分很詳細得告訴了張出塵,怕語言說不清楚,還給她畫了兩張圖。張也是極聰明的,她聽完就看懂了。可是卻對著這個圖一直絮絮叨叨,讓她驚訝的并不是以太陽為中心的運行,而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天體的運動和發生的事情其實是沒有聯系的。
“也就是說……天象并不代表吉兇禍福?”張出塵小心翼翼得問。
楚很高興,問出這樣的問題,這說明張已經完全聽明白了。
“不,天地之間的聯系并沒有那么得密切。”她微笑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