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安六年,元月初三,大歷皇帝王宏業突然駕崩,享年三十六歲。
皇帝駕崩,按照慣例應當頒發大行皇帝遺詔,但他春秋鼎盛,根本沒立遺詔,好在皇帝就這么一個兒子,而且已經是太子,少了波折?;侍蠹{蘭夢月和新任丞相崔雨聲,暫時一同主理國政,直到新帝登基,禮部尚書曹靖晨主持喪事。皇太后頒下懿旨,國喪三年,舉國皆哀,禁止一切聲色犬馬,并昭告天下。
元月初八黃道吉日,舉行新帝登基大典。王漢繼位,國號‘民瑞’。
朝廷好像忘記大歷還有一位濟世侯,王漢的登基大典和王宏業的葬禮,他都沒收到邀請。他這個侯爺更像一種稱號,無權無勢,沒有旨意連宮門都進不去,但這事他也沒找人問,感覺丟人。
二月初五太監來傳旨讓他進宮面圣,一路上皇宮戒備森嚴。楚蕭寒被人領到新建好的御書房,他聽見屏風后有一隊護衛,墻外有好幾百人。王漢神色平靜,但雙目冷意十足,他身邊有兩名會武功的太監。王學廣站在案牘前,斜身看著從容而來的他。
楚蕭寒微微躬身道:“臣拜見皇上?!?
“大膽,為何不跪!”王漢身旁的太監尖聲喝道。
楚蕭寒心中冷笑,直起身子平靜道:“不知皇上召見臣所為何事?”
那名喊笑話太監陰笑連連,陰沉道:“果然無法無天,你將陛下置于何地?還不跪下!”見他沒理會自己,心里非常生氣。
楚蕭寒氣勢鋪天蓋地,雙目如電盯著王漢道:“就算是讓我死,也要讓我死得明白吧?!?
王漢里敢與他對視,不由自主的把眼神避開,但又倔強的把視線打在他身上喝道:“你為何要殺害朕父皇?他對你一向不薄。”
原來如此,楚蕭寒道:“如不得旨意傳喚,我連宮門都進不來,如何害他?”睜眼說瞎話,這天下他不能去的地還真不多,但絕不包括皇宮。
王漢拔地而起,咆哮道:“你給父皇治病之前都好好的,可隨后不久人就駕崩了,癥狀與歷代先皇一模一樣,你不是說病治好了嗎?還說不是你!”
“不知你聽信了誰的讒言,御書房、太子府還有寢宮三處,地里埋的雄黃、鉛水、朱砂眾目睽睽總做不了假吧。我若要加害他,何必把病因找出,多此一舉?”這時連‘皇上’都沒叫了,用了‘你’。
那名太監陰陽怪氣道:“要不找出來,你怎能取得先皇的信任繼而封侯,路人皆知的道理,還在這里狡辯?!?
楚蕭寒右手伸出對著那名太監,虎口呈八字形張開,只見那名太監就被猛的凌空吸到他手中,脖子“咔!”的一聲斷了,人軟塌塌的摔倒在地,死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誰能想到他敢在皇帝面前行兇,大殿中無人反應過來。王漢辦公的案牘也被連帶著掀倒,奏折、白紙、文房四寶,撒落一地。王漢面前空空蕩蕩的,驚得跌倒在龍椅上。王學廣剛才下意識的撤到一旁,這時瞬間去到王漢身邊護住他。
既然你們鐵了心要對付自己,那就沒什么好客氣的,讓他卑躬屈膝,跪地求饒不可能!
屏風和墻后的禁軍,潮水般涌現,很快就把楚蕭寒圍在中間,武器冒著寒光。楚蕭寒動都沒動一下,朗聲道:“這種太監死不足惜,否則早晚會將你帶壞。”微笑道:“舉手之勞,不用謝?!?
他的一舉一動深深刺痛了王漢,當眾殺他的人,對他言語不敬,關鍵還有地上的尸體嚇著他了。除了他的父皇和皇爺爺,他還沒見過其他死人呢,但他們都是親人不害怕啊。到底誰才是皇帝,他指著楚蕭寒,聲嘶力竭道:“殺了他!殺了他!”
“慢!”王學廣出聲阻止。
可已經有十幾把武器殺向楚蕭寒的要害,只見他全身一震,以他為中心勁風席卷四周,離他最近的禁軍全身像被巨石砸中般,倒射而回,胸口凹陷,五口流血。圍周禁軍太過密集,在這強大的力量面前摔倒一地。二十幾名禁軍一動不動,見眼是不能活了。墻上的貼紙如雪花般破碎,外面的冷么風吹了進來,寒冷刺骨。
這一幕一定會讓王漢終身不忘,可憐的御書房又受傷了。
“集!”剩下的禁軍從新布陣,無人理會王學廣。“咔!”甲胄發出整齊劃一的聲音。
“弓箭手準備!”
拉弦聲響起。
“皇上!聽老臣一言。”王學廣大聲喊道。
“說!”王漢吼道。
禁軍沒有上前進攻,但弓箭手還是瞄準著他。
“皇上,既然濟世侯說沒殺先皇,先讓他把話講完再做計較可好?”王學廣見王漢沒反對就當他同意了,轉聲對濟世侯道:“我的侯爺噢,你別那么沖動,有話好好說不行嗎?”
“你們讓我好好說話了嗎?一個狗屁奴才一二再,再二三的冒犯我,什么東西,我好歹是先皇親封的侯爺,如此藐視于我,置先皇于何地?!睔鈶嵉溃骸八贻p人不懂事,你也老糊涂了?我之前不是告訴過你‘怎么保證歷代先皇都活不過五十歲’嗎?難道沒引起警惕,先皇死了就聽信讒言懷疑到我頭上?”這話說得老氣橫秋,年輕人自然指王漢,不過他倆好像一般大。
王學廣叫苦道:“我們聽了你的話啊,先皇身邊當時就只有副總管伏飛有機會加害,已經將他控制起來了,可先皇還是遇害,你說我們能不懷疑你嗎?”
楚蕭寒指著地上幾十具尸體道:“你們現在親眼見證過,我要殺你們當中任何一人,都不需要如此麻煩。殺人總要有原因,我為何要殺他?”王宏業的死雖然不是他親手所為,但也與他知情不報有關,如果當初告訴他們柳歷還活著,他們就不會因為伏飛的威脅減除而失去警惕。誰讓他們處處針對自己呢,‘活該’二字送給他們。
王學廣尷尬道:“所以才找你來問問嘛,把事說清楚,澄清誤會咱們一致對外,好不好?”
“好個屁,那是你們的事與我何干?我是怎么進京的,又是如何當上濟世侯的,千萬別告訴我你不清楚?!?
“這個老夫清楚,濟世侯義薄云天,為救沈家所以才進京,又為先皇治好了病,所以才封侯?!?
楚蕭寒生氣道:“事到如今,還遮遮掩掩。要不是你們借沈家之名把我誆到京城來,你以為我愿意來?別把濟世侯說得有多了不起,別人看得上,在我眼中不過爾爾?!?
王學廣擺手道:“誤會了,誤會了,我們真沒用沈家誆你,再說沈家不是已經無罪釋放了嗎。當時咱們可是說好了的,你救人,老夫也救人,各取所需這才皆大歡喜嗎?!?
“沈鴻儒去沁州上任,途中遇到刺客,別跟我說你不知情。那些死掉之人,就是對你的忠告,居然還敢伸手。”楚蕭寒指著他喝道:“別以為躲進皇宮就安然無恙,把我惹急了,一樣取你老命!”
王學廣驚訝道:“什么?沈鴻儒遭遇刺客?!彼麛[手道:“不是老夫所為,也沒這樣做的理由。”
“你有!算了,不跟你爭辯?!背捄畤@氣道:“你還是不要待在皇上身邊了,害人害己。兩位先皇的死,雖不是你親手所為,但也是你間接造成的。安心養老吧,為了你王家江山。”
“看侯爺這話說得,老夫忠心日月可鑒!”
“不是說你忠心有問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是這里,不靈光。”
“侯爺智慧無雙,老夫自是不能及的?!?
“哈哈,哎。”楚蕭寒譏諷道:“果然不靈光,你被人耍的團團轉而不自知??丛谀阒倚牡姆萆细嬖V你吧,周海洋是浩氣門的人,先皇是自愿服毒而死,不是真的自愿,而是被人控了心智。另外還有一個驚天大秘密想不想聽?”
王學廣表情非常精彩,他聽明白了很多事,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深深鞠躬道:“侯爺,老夫錯了,看在我這么大把年紀的份上,請如實相告吧?!?
楚蕭寒譏笑道:“這就完了?做過的事,總不能就如此算了吧?!?
“景州那次,老夫真沒設計陷害你,一切太過巧合,你又剛好找到老夫頭上,然后就沒忍住順勢而為;第二次針對沈鴻儒不是要傷害他,而是要引你現身。原因既然你已知道,你也明白老夫的難處吧。”王學廣耍無賴道:“要打要殺都隨你,只要你肯原諒老夫?!?
“那如果我沒現身呢?”
“我們會將他們藏好,把矛頭引向那人,不會傷害他們的性命?!?
“那些護衛呢?”
“都是些下人,死幾個不打緊,再說他們原本就是先皇身邊的衛軍,死得其所。”
“你這話應該讓全天下所有軍人都聽見?!睂ι磉叺慕姷溃骸澳銈冏骱胃邢??都說你……”話還沒說完,突然飛來一支箭,楚蕭寒左手緊緊握住,箭頭離他還不到一寸。
“對不起,卑職手滑了。”一位禁軍大聲道。
楚蕭寒返手將箭當暗器打出,從那人肩膀上飄過,穩穩的定在門上,箭羽顫動,那人驚得滿頭大汗。
“都將弓收起來?!庇腥税l號施令道。
王學廣笑道:“還好侯爺無恙,你剛才要說什么?”
“我想說禁軍都是些無關緊要之人,他們不生氣嗎?你以后千萬別落單,小心屋里的禁衛軍會打你悶棍?!?
“保家衛國那是他們的天職,老夫那里說錯了。”
楚蕭寒義正言辭道:“他們是軍人,馬革裹尸自是不在話下,可不是你口中的下人?!边@話挑撥嫌疑很大。
“口誤,口誤。”王學廣向王漢作揖道:“皇上,讓他們都撤了吧?!?
王漢還生著氣,不理他。
“最好還是讓他們都撤了吧,還有你身后的那名太監都走,我這秘密說出來怕嚇死他們?!?
“奴婢誓死保護陛下。”那太監大聲道。
王漢冷冷的盯著楚蕭寒,如果目光能殺人,他可能已死千百回。
楚蕭寒憐憫的看了太監一眼。又深深的看了王漢一眼,你們既然不想聽,我在這何必呢。
王學廣勸解道:“皇上,現在不是太子了,不可意氣用事?!?
王漢大聲道:“你還知道朕是皇上,那死的人怎么算?按律當斬!”
楚蕭寒笑道:“對!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那三十萬大軍怎么算?宗正令?”
“什么三十萬大軍?”王學廣高聲喝道:“都下去,沒聽見嗎?”
“皇上,那屬下等先告退?”禁軍中的頭領人小聲道,他怕了,也不知還能不能見著明天的太陽。再說他還從未見如此高手,舉手投足間就把人給殺了。如他所言,他想要殺人,大殿中無人可擋。見皇帝沒說話,于是手一揮,所人魚貫而出。
“我的侯爺喲,你要告訴我們什么驚天大秘密,還請相告?!?
“別轉移話題,還是先說說殺人償命的事?!彼@然不是說的這二十幾條人命,
“侯爺那是自保反抗,老夫做主,此事不追究,不追究?!彼妊b糊涂。
“哎,你們不能把什么事都隱瞞,人遲早要長大的,現在保護得太好,就怕將來自亂陣腳。再說你們可能也沒太多時間嘍,好自為之吧,告辭!”楚蕭寒說完話直接飄然而去,根本不在乎這里是皇宮。
王漢氣得用腳不停的踩那張案牘,只是案牘太抗揍,還把他腳給踩痛嘍?!澳侨f到底怎么一回事,告訴朕!”
“皇上一定要知道,老臣告訴你就是,一切都為了祖宗江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