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苒的病來勢洶洶。
她身體素質向來極好,一年到頭也不見得能生什么病,可沒想到,這次卻病來如山倒。
她一上車后不久陷入了昏迷。
后來隱隱約約間,她感覺自己被人溫柔地抱在了懷里,然后聽到有人在她旁邊說話。
“她病怎么了?”
“發燒了,加上胃受了涼,現在40°,你別慌,我已經給她輸了液,會好的。”
“那她什么時候能醒來?”
“幾個小時后吧。我說你這人怎么回事,商場上跟那群老狐貍周旋也不見你這么慌張,如今你看看你這張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破產了。”
“閉嘴,小聲點!”
“……”
后來兩個人還說了什么,宋星苒已經完全沒聽到了,半夢半醒之際,她的部分神智能明確感應到,有人拿了溫熱的帕子一遍又一遍地為她擦汗。
然后用棉簽沁了溫水給她潤澤干燥起皮的嘴唇。
那個人動作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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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苒睡醒時是晚上21:00。
她醒來時,映入眼簾的不是她想象中滿室的白以及空氣中漂浮著的消毒液氣息,意外地,她躺在一張灰色的大床上,被一股清冽的男性氣息裹挾著。
床頭柜旁的燈散發著迷蒙曖曖的光芒,透過那盞微弱的燈光,宋星苒可以隱約看到室內的裝潢。
房間很大很單調,也很冷清。
深灰色的窗簾,深灰色的床套被褥,還有灰色的沙發之類,唯一可取的地方,大約就是床榻旁的窗臺上種滿了一盆盆多肉。
月色很涼。
透過那凄冷的月光,宋星苒可以看到那窗臺上的花盆上畫著幾個幼稚丑陋的字符。
云層笙處,必有星苒。
宋星苒站在床邊,看著那幾盞花盆,整個人一僵。
她記得是她十六歲那年,學校外的小攤上來了一個人,一塊錢一個圈,只要用圈套住了東西,所有東西都歸你。
宋星苒那時對多肉正感興趣,班上那時流行在自己桌子上擺盆植物,美其名曰提神醒腦、凈化空氣,看著那一排排多肉,宋星苒來了興趣。
她當下二話不說就拉著秦云笙跑去玩,秦云笙最討厭的就是湊熱鬧,可被她拉著沒辦法,只能不情不愿地跟著。
宋星苒一口氣買了十五個圈,開始圈東西前,宋星苒問他,“你想要什么?”
地上擺了很多東西,類似于多肉、金魚、烏龜之類的小玩意很多。秦云笙想到自己還要回家做作業,被她拉來浪費時間,有些煩躁,“什么都不想要!”
“哼!”宋星苒哼了一聲,“班上的人桌子上都有多肉,我干脆給你套多肉吧!”
她話才說完,旁邊的那個小攤販就哈哈大笑,“小姑娘,加油啊,來了多少人說要給自己的小對象套多肉,結果一個人也沒套到!”
宋星苒那時還沒和秦云笙交往,秦云笙說他愛學習,要投身社會主義的偉大建設中去,社會主義兒女不能談論兒女情長,所以拒絕和宋星苒交往。
聽到大叔的那“小對象”幾個字,宋星苒很高興,“嗨,小男朋友,看你小女友我怎么給你套的!”
宋星苒那時也算是梧中的風云人物,她說完,旁邊的一群男生起哄,“秦云笙,你女朋友對你真好啊!”
“學神,原來你也早戀啊!”
“……”
被一群人打趣,秦云笙臉皮很薄,臉瞬間就紅了。
宋星苒年輕時候就愛逗秦云笙,看他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她朝他輕佻地吹了聲口哨,然后拿起那十五個圈就玩了起來。
最終十五個圈無一虛發,宋星苒把小攤上好的多肉差不多都套走了,等她套完,那小販氣得臉都青了。
旁邊的一群人見高手來了,紛紛起哄,“星苒姐,也給我們套一個唄!”
聽到那七嘴八舌的聲音,小販把宋星苒的戰利品推給她,“大小姐,你去禍害別處吧,我們家就等我養家糊口哪!”
聽到那小販的話,宋星苒掃了眼他旁邊的幾個花盆,她豪氣地拿了五百塞進小販手里,“我要你那幾個花盆,你全部給我。”
浪費了半小時,還倒賠了五百塊,被小販歡歡喜喜送走后,秦云笙臉色更加不好,“那些商家就喜歡你這種趕上門送錢的傻妞。”
“唉唉唉,秦云笙,你再說一遍?”宋星苒大老爺們兒一樣大搖大擺地走在他旁邊。
嫌棄地看著自己懷里的幾個粗制濫造的花盆以及一堆多肉,有潔癖的秦云笙更加嫌棄,“你自己拿!”
“這是我送你的,我憑什么拿!”
回到家后,秦云笙立馬跑進了浴室,等秦云笙洗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他出來后,就看到宋星苒在他家花園里刨了一堆土放進花盆里,把今天下午贏來的多肉栽上了。
她趴在秦云笙床邊的窗臺上,拿著秦云笙的畫筆正在寫寫畫畫。
秦云笙一邊擦頭一邊向她走過去,只見宋星苒已經畫好了兩個黃土燒制的花盆。
上面的畫,水平可以和幼兒園小朋友的涂鴉相比,一粉一藍的兩個人牽著手,上面寫著歪歪倒倒的幾個字:
云層笙處,必有星苒。
宋星苒此時正在畫第三個花盆,秦云笙學了十年的繪畫,看著她的作品,實在忍不住了。
“真難看!”
宋星苒正專心于畫畫,沒有聽清秦云笙的話,她疑惑地扭頭問,“你說什……?”
話沒說完,她剛好和彎腰看畫的秦云笙吻上。
那是他們的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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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回憶里抽出來,宋星苒全身僵硬地坐在床上。
她終于明白了醒來時那股隱隱約約的熟悉感是什么。
房間的布局和七年前秦云笙房間的布局幾乎相差無幾,所有的家具都換新過,可墻上掛著的書畫、床、衣柜、沙發擺放的位置和從前記憶中秦云笙的房間幾乎一模一樣。
窗臺上的多肉經過幾年的繁衍,早已經增加了好幾個盆,可她曾經親筆畫過的花盆,還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兒。
一切,仿佛還是從前。
好像一覺醒來,她又回到了七年前,回到了和秦云笙一起打打笑笑的日子。
宋星苒心亂如麻。
她不是上了車去醫院嗎?怎么一覺醒來,就到了秦云笙的家里。
可此時宋星苒已經沒有了精神頭去想其中的緣由,她連忙從床上翻身下來就朝門外跑去。
她才剛推開臥室門,一股濃烈的煙草氣息鋪面而來。
宋星苒抬頭一看,就見秦云笙坐在客廳的沙發那處,男人穿著件白色的短袖,下面一條灰色的休閑褲勾勒出他修長筆直的腿,白色的衣服襯得他更加的清雋儒雅,他戴著眼鏡,看起來斯文禁欲極了。
房間光線很暗,只有他旁邊開了盞暖橙色的燈,他坐在那兒默默地抽著煙,神色很淡。溫暖的燈光照在男人身上,顯得他很是孤寂。
聽到那陣開門聲,抽煙的男人靜默地抬頭向宋星苒望過來,宋星苒頭皮一麻,感覺自己仿佛是被狼盯住了一般。
“秦………”被他看著,宋星苒過了好一會兒開口,“秦……先生。”
強迫自己開口,宋星苒站在那兒,心跳如鼓,整個人表現得客氣又疏離。
“謝謝你今天……給我……給我看病。”
她話剛說完,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目光淡然地煾滅了煙頭,一步步地向她走來。
宋星苒不自覺地向后退去,直到背抵在了墻壁上。
秦云笙終于走近。
他把宋星苒堵在墻角,透過房間暗淡的燈光,秦云笙可以看到她一張明媚的臉上那股僵硬勉強的笑。
一雙眼睛里望著他的神情,陌生又疏離。
心口處仿佛是被人撕裂一般,看著久別重逢的宋星苒,秦云笙眼神一暗。
“秦先生?”
狹小.bi仄的一角,秦云笙把宋星苒抵在角落,突然幽幽地重復剛才宋星苒說過的話。
宋星苒被秦云笙清冽的氣息裹挾著,兩個人的距離很近,聽到頭頂秦云笙的話,宋星苒垂下眼眸,佯裝冷靜。
“是,秦……先生,今天的事,非常感謝。”
她低著頭小聲說著,整個人已完全不像當年那般囂張跋扈。
看著她,秦云笙突然挑起宋星苒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的眼睛。女孩的一雙眼睛極媚,此時里面卻盛滿了緊張,又或許是漠然,惶恐、驚喜、厭惡?
看著她,秦云笙用力地捏著她的下巴,幾乎是要把她捏碎。
“宋星苒,你竟然敢回來!”
他的話說得尤其冷漠,整個人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抱著她,一遍又一遍溫柔喚她“星星、星星”的少年郎。
經此七年,故人不在。
她亦不再是曾經那個明媚活潑的富家千金,秦云笙也不再是她的那個溫柔內斂的竹馬少年。
七年時光荏苒。
終究是,物是人非!
鼻子突然一酸,整個人抑制不住地,還沒說話,宋星苒的眼睛突然就紅了。
她看著秦云笙,仿佛是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以及最后的自尊,說出了那句她埋藏在心底七年,日日夜夜想說的一句話。
“阿笙,我好想你。”
我很想你,過去七年,無時無刻、分分秒秒,都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