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東南方臘，北方征戰，據傳梁山伯三十六人也反了，下面官吏知道是花石綱繞道，毀了當地漁民生路，卻不敢向中樞大佬這樣說，蓋因為蔡京、童貫、王黼等人均靠花石綱發財，取悅管家，只說是受東南方臘連橫，漁民中不法刁民也起事了。

一團糟之下，紛紛擾擾，總算安排了各方去討伐反賊的隊伍，又覺得問題不大，鼠賊而已，不如與北朝開戰，海上之盟聯合完顏阿骨打，拿回燕云之地重要。

于是乎，易州現在的知州彈劾已經退職的知州奏章就放在了朝堂之上。

蔡京一力主張童貫大軍下去的時候，就順手把趙氏滅了，并捉拿陳知州。

媼相童貫瞇起眼，抄著手不說話；王黼卻出來言道：“趙氏多年來為朝中奔走，置換駿馬，至今已壹千多匹，功勞卓著，這是不是兩任知州交接有什么不妥阿？”

一句話就把責任頂到蔡知州那里去了，言中帶刺說你家侄子有問題吧。

將門在文臣講話時照例不說什么，既然有王相支持，就紛紛出來說，是啊是啊是啊。

官家聲色未動，手指在手心里拈著衣角慢慢的搓，他年至壯年，僅37歲，卻容貌文弱，經過十百多年趙家基因改良，從太祖太宗長的像土匪一樣的猛沖壯漢，從母系那一代代選美，終于有士大夫認可的溫柔氣質了，只是看著不健康。

以他的聰明，猜得到蔡京因東南財源斷絕，急于給自己弄財，而這家人又歷來不受祖上喜歡。他倒不認為趙氏會造反，商人而已。一千多匹馬的確也是將門喜歡的。

雖然將門一直受打壓，但也不能在這上面犯沖。至于順手打擊陳知州，他就覺得過了，蔡京已經把張相一系踩的無容身之地。他也曾利用陳知州的輕浮，順勢敲打了張相，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皇權，本朝已經不是士大夫架空皇家，一言興廢的時候了。

所以他一言不發。

童貫就覺出了什么，他察言觀色，了然于胸，出班奏道：蔡知州初到，或有情況不熟，然恰逢征北大業，不如一紙詔書下去，令趙氏子籌集五百匹戰馬，親送京城，再就地籌備二十萬大軍一個月糧草，如此就嫌疑盡消。哪怕有嫌疑，就留此子在京城閑住，還能翻得了天。至于陳知州，十年都無差錯，就不用再找麻煩了。“

蔡京臉色微變，王黼扶了扶帽翅沒說什么，上方官家卻說：”甚好，就這么辦吧。“

朝中鴉雀無聲，卻集體朝三人看了看，其微妙的感覺是蔡相爺恐怕不妙。

易州城北，易水河邊，趙云與一中年人坐在涼棚下，二盆牛羊肉，十幾瓶烈酒放在桌上，沒有話語，只是在喝酒。

這就是易水四癡之城北酒癡，自稱杜康，說已經忘了以前名字。

趙云自少年釀酒起就與之相交，無他，起初借其名氣推廣自家酒，很快發現其品酒能力超一流，天生才華掉在酒缸里，按照其品酒后的言詞去拼配，酒色齊佳，銷路廣布易水南北。而趙云能夠提供如此豐富的烈酒風味，正讓喝酒喝得家徒四壁的杜康得以無償喝酒。

于是兩人就成了酒友。

這兩人也是城中酒國豪門，等到趙云長大成人，除了杜康能勉強與之匹敵，無人在烈酒上喝得過他了。

杜康整日滿身酒氣，眼神迷離，一身葛衣發黃。趙云派人一季送二身新衣，也經不起他喝醉了就在泥土里躺到酣睡，一而再二三，衣服就破舊不堪。

其妻不離不棄，卻也不浪費時間給他修補，只是洗一洗，曬干了，就給他再穿上。

外人不知道的原因，趙云卻猜測是杜康喝多了酒，導致不孕，夫妻倆結婚二十多年沒有孩子。

沒孩子好啊，趙云知亂世將到，人如草芥。

舉起杯喝完，對杜康亮了亮杯底。

杜康一聲不吭，也喝完杯中酒，對趙云亮了亮杯底。

阿云給兩人滿上酒，兩人也不用筷子，一手抄了一塊熟牛肉大嚼。

空中傳來咕咕聲，一只鴿子落在不遠處的老高手上，他從鴿子腳上解下一個竹管，放鴿子飛走，走過來遞給趙云。

趙云放下牛肉，拿熱毛巾擦了擦手，展開看看，笑了起來。

杜康抬起醉眼，他的臉色發白，略有浮腫，往后靠了靠，也把牛肉放下，拿過熱毛巾擦了擦臉，再擦了擦手。平靜的問：”情況不妙？'“

趙云把紙條遞過來。

杜康掃了二眼就看明白了，把紙條扔進溫酒的紅泥爐里，看著火焰騰了一下，一忽兒變成灰燼。

“這么說來，敵人倒不只是蔡京，童貫、王黼是大敵了。”杜康口中對朝中大佬毫無敬意。

“蔡京想要錢給皇帝補內庫窟窿，童貫想要我的全部家當來補軍費，王黼就是自己想要錢了。這次胃口都很大，看來是不想留著韭菜茬下次收割了。”

杜康看了一眼阿云，阿云慢慢退了開去。他悄聲說：“我去找梁山泊宋江，不如我們聯手南下，搞它個天翻地覆。”

趙云端起酒杯看了一會兒，搖搖頭：“宋江是想招安的，方臘太遠。此時我要造反，北朝倒不可怕，完顏阿骨打對南朝很崇拜，倒也問題不大，不過他快死了，他的子侄類個個野心與能力兼備，英明神武，一路攻下來，南朝百姓就生靈涂炭。”

杜康不以為然：“天道無情，視萬物為芻狗。云哥兒，你太多愁善感了。江湖間剖腹相見，殺人吃心肝下酒，乃常事。蕓蕓眾生，蠅營狗茍，草芥一般，活著不知為了什么，死了也就死了。大地逢雨重生萬物，一輪又一輪，生生不息。“

趙云哈的笑起來，把杯中酒仰面灌下去，一道火線入腹中。

杜康怔了怔，也端起酒干掉，站起身從身邊拿了一把劍，摁住繃簧抽出來，扔掉劍殼，大步走到易水邊草地舞起劍來，且舞且吟唱：

道道道，殺殺殺，

我持三尺劍，

殺盡天地間，

殺盡不平事，

殺盡直娘賊，

我殺，我殺，我殺殺殺。

趙云嘆了口氣，招手喚老高來：”這鳥廝醉了，準備馬車送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