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鈺——現在該稱他為關羽了——看著搖晃起身、眼神從憤怒轉為凝重甚至帶著一絲狂熱的張飛,心肝又是一顫。這位爺還沒完啊!他下意識地把腳從張飛臉上挪開,差點給自己絆個趔趄,好在及時穩住身形,這動作落在圍觀群眾眼中,卻成了高人收放自如、輕描淡寫的從容。
就在這時,那聲清朗中帶著焦急的“二位壯士住手!”穿透了嘈雜。人群分開,只見一人快步走來,身量不矮,但骨架顯得清瘦些。他穿著半舊的粗布長衫,雙耳垂肩,雙臂過膝,面容清癯,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雙沉靜如深潭、又似乎蘊藏著某種莫名光彩的眼睛。他臉上帶著焦急,試圖分開人群介入這場短暫的沖突。
此人正是劉備!
按照原劇本(或者說陳鈺記憶中那個三國演義),此時該是劉備閃亮登場,勸架、通名、然后大家坐下喝酒,發表那番蕩氣回腸的演說,忽悠得張飛關羽納頭便拜,成就桃園結義,排定劉關張座次。
但陳鈺不是原來的關羽了!他是一個知道“劇本”、并且剛剛經歷了魂穿驚魂的現代人!
就在劉備開口,那句“二位壯士武藝非凡,皆是……”的場面話才說到一半,一個巨大的恐懼和求生的本能瞬間淹沒了陳鈺的腦子:“不能讓他說!按原劇情說完,他就要當大哥了!可我現在是關云長!張飛這猛人明顯被我(意外地)打服了!要是讓劉備當老大,歷史車輪轉起來,萬一哪天點破我是個冒牌高手,張飛非得把我撕了不可!不行!這話得我來說!現在收服張飛的機會就在眼前!”
強烈的求生欲和那份突如其來的,頂著“關羽”名號帶來的莫名其妙責任感(也許是身體殘留的本能?)讓陳鈺大腦飛速運轉,那些耳熟能詳的臺詞如同本能般浮現。
“吼——!”就在劉備話音未落之際,陳鈺猛地發出中氣十足(其實帶著一絲緊張導致的破音)的一聲低吼,瞬間壓過了劉備的聲音和周圍的喧嘩。
他強行繃住“關羽”那原本就極具壓迫感的臉,丹鳳眼努力瞪圓(試圖顯得威嚴),美髯隨著轉頭輕微飄動,目光如電般掃過剛剛站穩還有些暈乎的張飛,然后又掃向一臉錯愕、嘴巴還保持著“皆是”口型的劉備,最終定格在張飛身上。
他深吸一口氣,胸腔起伏,用盡全身力氣,模仿著腦海中那些豪情萬丈的形象,聲音洪亮地在集市上炸響,吐字清晰,語速堅決,不容置疑:
“住手?!哼!這位壯士言之尚早!”(這句先把劉備的話堵回去)
接著,他目光炯炯直視張飛:“大丈夫生于天地間,豈能因一時意氣糾纏不休?今奸佞當道,閹宦橫行,禍亂朝綱,荼毒生靈!致使那黃巾妖賊蜂起,神州板蕩,黎庶倒懸!正是吾輩英雄挺身而出,力挽狂瀾之時!”
這幾句帶著舞臺劇腔調但意思精準的正氣宣言一出,不僅周圍圍觀的百姓被震得鴉雀無聲,連原本滿腦子都是“這紅臉漢子武藝太高,得想法子好好結交,或者拜個師”的張飛也徹底懵了。他那雙豹眼瞪得溜圓,原本想再試試招的心思瞬間被一種更高層次的沖擊取代——格局!這是真英雄的格局!是俺老張日夜拍桌子罵娘卻罵不出的道理啊!
劉備更是如遭雷擊!那雙飽含深情的眼睛瞬間凝固,瞳孔微縮,嘴巴微微張開,維持著一個極其尷尬的弧度。那句“皆是人中龍鳳……”被硬生生卡在喉嚨里,像根魚刺,吐不出也咽不下。這話……這調調……這話里的格局和抱負……怎么這么耳熟?!這明明是他劉備,劉玄德,無數次在心中醞釀,打算在志同道合的豪杰面前慷慨陳詞的開場白啊!怎么就被……被這位紅臉壯士搶先說出來了?!一字不差!氣勢更足!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別扭涌上心頭,比剛才張飛被踩臉還要難受百倍。他感覺自己的臉頰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陳鈺根本不給任何人插嘴的機會(主要是他自己也緊張得要死,得趁著一股勁把詞念完),他猛地踏前一步,逼近心神激蕩的張飛,聲音如同擂鼓,直擊莽漢的靈魂深處:
“你我皆有一身力氣、滿腔熱血,與其在市井較一時高下,何不仗手中三尺劍,匡扶漢室,上報國家,下安黎庶?!方不負這七尺身軀,不負這亂世悲歌!”
“上報國家,下安黎庶!”這八個字,如同洪鐘大呂,狠狠敲在張飛心坎上!他之前罵朝廷、罵貪官、罵那些唉聲嘆氣的家伙,可不就是覺得空有一身力氣無處使嗎?這紅臉大漢的話,簡直是把他憋在肚子里那些塊壘全都吼了出來!字字句句都戳中了他的肺管子!
“壯哉斯言!”張飛再也按捺不住滿腔的熱血和崇拜,猛地一拍大腿,震得周圍攤位嗡嗡作響。他臉上所有的不忿、試探、謹慎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敬!不僅武藝鬼神莫測(在他眼里),這份胸襟和抱負更是當世無雙!俺老張行走江湖這么多年,總算遇到真龍了!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陳鈺(關羽)面前,蒲扇般的大手一拱到地,動作幅度之大,差點帶起一陣小旋風,聲若洪鐘,充滿了絕對的服膺和拜服的沖動:
“兄長!真乃世之英豪!張翼德今日服了!心服口服,五體投地!方才莽撞,沖撞了兄長,俺張飛在這里賠不是了!敢問兄長高姓大名?若不嫌棄,請到俺莊上痛飲三杯!俺要好好向兄長請教這上報國家,下安黎庶的道理!請務必答應!”
“呃……”陳鈺被張飛這突然一百八十度轉變的熱情和響徹云霄的“兄長”稱呼弄得有點措手不及,差點沒繃住。看著眼前這個剛才還兇神惡煞,現在卻像頭溫順巨熊般拱著手、滿眼放光看著自己的黑漢子,心中是哭笑不得:這算……成功截胡了劉老板的活兒?
他下意識地,按照身體的本能和記憶(或者說歷史慣性?)脫口而出,聲調也恢復了幾分“關羽”式的沉穩:
“某乃河東解縣關羽,關云長!”
“原來是關云長關壯士!久仰大名!”張飛興奮地大喊(其實他壓根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隨即轉頭看向旁邊徹底淪為背景板、臉色精彩紛呈的劉備。劉備正努力維持面部表情,但那嘴角微微下垂的弧度,以及眼神中那極力掩飾卻掩不住的失落、震驚、茫然、甚至還有一絲被搶了“臺詞”的委屈和憋悶,簡直是五味雜陳。尤其在張飛喊著“請教上報國家下安黎庶的道理”時,那感覺就像是自己精心準備的演講稿被人在大會上提前念了,聽眾還都去夸那個念稿的人有見識!胃里隱隱作痛,是真的有點“牙疼”——從心疼蔓延到臉上的那種生理性不適。
張飛可沒看出這么多彎彎繞,他現在眼里只有“關云長”這位文武雙全、胸懷天下的新偶像。他見劉備杵在那兒,順口一問:
“誒?這位白面書生看著面善,似乎剛剛也想說話?你是哪個?”
劉備喉嚨滾動了一下,硬生生把那股郁結之氣咽下去,努力擠出一個溫厚、謙遜但略帶僵硬的笑容,微微拱手(動作顯然沒有方才的關羽那般氣吞山河),清聲道:
“在下姓劉,名備,字玄德。乃中山靖王之后,漢景帝閣下玄孫……”
這身份招牌,他念得有些干澀,底氣似乎少了幾分往日自持的底氣,尤其在關羽剛才那番如同定場詩般的雄渾發言之后,那句“漢室宗親”聽起來,莫名的就……沒那么引人注目了。
他的目光復雜地看向關羽,那個僅僅一招(雖然是烏龍)就打服張飛、并且搶先一步把他劉玄德最核心的政治綱領高聲喊出來的紅臉漢子。此刻的關羽(陳鈺),丹鳳眼微闔(其實是劫后余生的小慶幸和尷尬),一手輕撫長髯(掩飾剛才用力過猛有點發抖的手),雖然內心慌得一匹,但外表看起來氣定神閑,淵渟岳峙。
這位突然出現的“關云長”,到底是哪里冒出來的?他那番話,真是他心之所向?還是……別有用心?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和探究欲,在劉備心中悄然升起。
涿縣的集市陽光刺目,牛馬糞味依舊,但原本鐵板釘釘的“劉關張”順序和歷史軌跡,似乎從張飛那聲石破天驚的“兄長”開始,已被一腳踩歪,帶著無比荒誕又充滿張力的未知,滑向了另一條岔路。
而那位本該穩坐釣魚臺、順理成章成為核心的劉玄德,只能強忍著那無處安放的“牙疼”,眼睜睜看著“桃園”的中央位置,率先被那個橫空出世的關云長,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牢牢占住。
(畫面定格在關羽的故作深沉、張飛的狂熱崇拜、以及劉備那副強裝鎮定卻眼底波瀾洶涌、差點憋出內傷的復雜表情上。)
陳鈺(關羽)內心OS:完了完了完了!張飛這傻大黑粗認死理了!大哥癮過完了,麻煩好像更大了!后面怎么辦啊!劉老板的眼神好可怕!在線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