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研究表明，人們改變習慣，適應重大變化需要二十一天的時間。
而想要養成一個習慣，需要的時間則遠遠多于前者。
老馬吃了六年加洋蔥的燉牛肉，早就習慣了洋蔥那股嗆鼻的怪味。
一時間吃到沒有加洋蔥的燉牛肉，反而是感覺到非常不適應。
老馬看看手上戴著的廉價手表，對著后廚喊道。
“不吃了，服務員買單！”
京子正打算走過去收錢，余安卻伸手制止了她。
“先生，是不是經過我改良的燉牛肉不太符合您的口味？要不，我按照師父留下的菜譜給您重新做一份？”
“然后，您能跟我詳細說說，這幾年師父的故事嗎？當然，這頓飯算是我請的，咱就隨便聊聊。”
余安走出后廚，來到老馬身邊，輕聲詢問。
他離開師父已經有七年的時間了，七年來，他孤身一人，在異國他鄉拼了命地努力。
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衣錦還鄉，自信地站在師父面前，大聲告訴他自己當年的選擇沒有錯。
跟師父一樣，他也是個脾氣倔到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人。
“你要去跟那些洋鬼子學廚藝，你就給我死外面，永遠也不要回來！”
余安突然想起，自己離家那天，一向溫和的師父，冷著臉咆哮。
他第一次摔門而出，緊接著便是整整七年沒有回過家。
雖然偶爾有跟師父通上幾句電話，可是總是聊不到兩三句就掛了。
如果......
如果當時的自己能夠收斂一點壞脾氣，不那么倔，是不是就能夠多陪師父幾年......
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過于子欲養，而親不待罷。
余安站在座位旁，臉上的神色很平靜，只是無聲地等待著回應。
老馬抬起頭，看了看余安，干了多年刑偵的他，敏銳地發現眼前這個青年有些許不對勁。
你看看那張年輕的臉龐，好像是一潭死水，那么平靜，那么溫和，沒有一絲波瀾。
可若是仔細看，他眼睛里卻藏著一座火山，仿佛有洶涌澎湃的感情在里面肆意流動。
這是悔恨嗎？還是說痛苦？或者兩者皆有？
老馬嘆了口氣，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隊長，下午我有點事，請個假，如果有案子就馬上歸隊。”
掛斷電話，老馬揮揮手，夾了一筷子檸檬雞片，送入嘴中，只是坐著，沒有再言語。
余安對著老馬深深一鞠躬，而后轉身走進廚房。
雖然余安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可陳楓和京子也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只是站在門口沒有出聲。
“陳楓！把門關上，再把打烊的牌子掛上，你和京子先回去吧，小店暫時歇業半天。”余安對著二人語氣溫和，只是其中帶著一絲不可置疑的味道。
陳楓點點頭，“好的，安哥，我先回去了！”
說罷，便接過打烊的牌子，帶著京子關上門出去了。
余安看了一眼坐在小店角落的老馬，認認真真地開始洗手，準備按照師父的方式制作出一份燉牛肉。
系統給出的菜譜是最優解沒錯，可菜譜這種東西是死的，而廚師是活的。
一個頂級的大廚應該能夠針對每一位顧客的口味，制作出每一個人專屬的菜肴。
所以說，頂級餐廳的菜譜是不怕偷的。
他們的大廚對著自己創作的菜肴，都有著極其強大的把控能力。
同樣，也都擁有者世界上最頂尖的天賦。
余安的天賦雖然很好，但是始終不是最頂尖的，不然也不會在大賽上輸給林冠哲。
支撐著余安成為銀座しのはら烹調主廚的，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
為了提升自己的刀工，他能夠堅持每天切五個小時的蘿卜丁。
為了提升自己對于火候的把控，他不知道燒糊了多少盤菜。
為了提升廚藝，他七年的時間里，每天只睡五個小時。
歷史上每一個頂尖廚師的成功，都永遠離不開努力二字。
余安拿出新鮮的燉牛肉，開火，熱鍋。
加入八角、香葉、生姜、洋蔥，將其翻炒出香味。
再淋上醬油，料酒，同時在旁邊的鍋中加入新鮮的牛腩。
余安看了一眼墻上的鐘表，然后又看了一眼擺在桌面上的那瓶伊尹湯液。
猶豫了一會，還是選擇不加入伊尹湯液。
雖然通過系統抽到的伊尹湯液，能夠增加菜肴的鮮美程度。
可是湯液本身是有一種獨特的香氣，余安不知道這種香氣，和洋蔥的味道混合之后，會不會影響菜肴的風味。
余安將配料翻炒入味，而后加入牛肉進行燒汁。
最后蓋緊瓦煲的蓋子，靜靜等待。
中火慢燉二十五分鐘以后，余安掀開了瓦煲的蓋子，香氣頓時彌漫開來。
為了完全的還原師父的味道，余安并沒有貼上那一層薄薄的油紙。
余安看著瓦煲里色澤鮮亮的燉牛肉，聞著撲鼻而來的香氣，輕輕點了點頭。
這份菜，完完全全靠的是他真實的廚藝水平。
沒有依靠系統的菜譜，也沒有使用神之舌技能進行試菜。
余安端著一盆燉你肉，緩步走出廚房，放到老馬身前。
“挺香的啊！有你師父幾分水準！”老馬聞到這香味，忍不住聳動鼻尖。
余安坐到老馬對面，輕輕地說：“請慢用。”
老馬點了點頭，提起筷子，夾起一塊暗紅色的燉牛肉，放入口中。
“唔~”老馬瞇起了眼睛，享受地仰起脖子。
就是這個味道！簡直跟老陳做出來的一模一樣!
不對！比老陳的還要好吃幾分，是對火候把控的極度精準嗎？
這鮮嫩的肉質，這入口即化的口感，還有層次分明，洋蔥味濃郁的醬汁。
老陳這徒弟，倒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
余安靜靜地看著老馬一筷子又一筷子，嘴角微微揚起。
看這享受而又滿足的表情，不正是所有廚師都在追求的嗎？
“我師父，這幾年來過得怎么樣？”余安輕聲問道，目光懇切。
老馬頓了頓，咽下口中的牛肉：“你師父啊......你師父基本上每天都在店里，除了周六。老顧客都知道，周六你師父是不開門的。”
“一般來說，周六一大早，你師父就要出門去下圍棋。我之前去看過他一次，嘿！你說這老東西，都這么大年紀了，下棋還能跟小孩子一樣又是賴賬又是吵架的！”
“你師父一泡茶，一包煙，這棋一下就是一天。”
余安點點頭，師父喜歡下圍棋他這是知道的。
卻不知道師父原來還喜歡賴賬，還會和人拌嘴。
“其實......”老馬欲言又止。
“其實......你的師父很想你，基本上每天都會把你掛在嘴邊。”
“聽了這么多年，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他其實每天都盼著你回來。”
“別看你師父看上去和和氣氣的，脾氣可倔了，就是不肯開口。”
“我勸過他好幾次了，他每次都說，下回打電話，下回打電話。”
“可電話打通了，那句【你回來吧，我想你了】卻永遠說不出口。”
余安聽到這，忽然抿緊了嘴唇，臉上的肌肉抽動著，只是抬起頭，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好難過，真的好難過，可是都已經這么大了啊，怎么能夠就這樣哭出來......
“你師父，是把你當親兒子看待的......”
余安終于憋不住了，淚水模糊了眼眶，真討厭啊，那個自大的，壞脾氣的，倔強的自己，真的很討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