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常語

北京　張廷彥　編

侍老

起來了。　請喝茶。　我給裝一袋煙罷。　今兒出門麼？　上那兒去？　是一早走，是吃了飯走啊？　我給預備飯去。　穿甚麼衣裳？　今兒天熱，穿夾襖罷。　是穿坎肩兒，是穿馬褂兒？　我給^①一。　我給拿上褶兒^[1]。　回來了。　乏了罷？　擦擦臉罷。　換衣裳罷。　妹妹，張羅阿媽洗臉。　我疊完了衣裳，給做飯罷。　先喝酒罷，飯這就得。　今兒街上土大不大？　今兒家裏沒人來。　今兒我舅舅來了。　瞧來了，沒甚麼事。　今兒早歇著罷。　還要甚麼不要了？

炕都鋪好了。　痰盒兒、蠟燈、煙袋甚麼的，都給豫備好了。　請歇著罷。

臨幼

兄弟該起來了。　九點鐘了，儞快上學罷。　放了學就回家，別在外頭玩兒。　儞囘來了。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好好兒的玩兒去罷，別淘氣。

他比儞小，儞得讓著他。　儞帶他上街去罷。　小心車馬，儞老拉著他。　別去遠了，快點兒回來。　給儞錢，給他買點兒玩藝兒來。　他若走不動了，把他抱回來。

款客

初見

貴姓？　府上在那兒住？　是張二叔啊？　我阿媽沒在家。　請進來坐罷。　常聽我阿媽提，偺們爺兒倆沒見過。　我二嬸兒好啊？　我兄弟、妹妹好啊？　請喝茶。　找我阿媽有事麼？　叫惦記著。　是，等他回來，我替説，多坐會兒罷。勞駕。　到家，替我説給二嬸兒請安，問我妹妹好。

常會

大舅母來了。　好啊，我舅舅好啊？　怎麼老沒來了？　我正盼來哪。　今兒可別忙著走了。　怎麼沒帶我妹妹來啊？　今兒不住下麼？　那麼把車打發回去罷。　偺們娘兒倆説一天話兒，晚上再回去。　不論怎麼説，也不叫走，在這兒屈尊一天罷。　我舅舅的差使好啊？　今兒這麼大熱的天，大遠的來瞧我們，還賞東西，謝謝舅母。

我母親今兒行人情^[2]去了，臨走的時候兒説，若是舅母來了，可別叫走，大概不坐晚席就回來，想我若留不下，我母親不説我麼？　我今兒也不給預備甚麼。　家常飯還不賞臉麼？　別粧假，用的當了？　請漱口。

不吃梹榔^[3]麼？　請吃煙。

行情

大喜了。　今兒我母親本應當親自來給道喜來。因爲前兩天著了點兒涼，還沒大好哪。所以打發姪女兒來，給道喜。也沒得給我（兄弟）（妹々）預備點兒甚麼（交分子）（遞拜匣）（請一個安）。　甚麼時候兒發轎啊？女家在那兒住？　娶親太太是誰啊？　（入席）我不忙哪，先讓外客，我又不是外人，應當替張羅張羅。

我不敢那麼坐。　遵命了。　我先要和大娘告假。　叫受累。

那兒的話呢。　煩惱。　實在想不到他過去了。　我父母打發我給道惱來了。　這是給我叔叔打紙的，別臊人了。　明兒甚麼時候兒起槓啊？

想開了罷？　他的壽數到了，沒法子。　他的塋地在甚麼地方兒？（入席告辭同前）

讀書

先生好啊！　請教先生，我應當先念甚麼書？　這句話的意思，我不大明白。　請先生再講一回。　這個字是那一聲？　有氣沒氣？　這句話那個字重念？　我説的對不對？　我的口音怎麼樣？　這個字怎麼寫？　明兒學生有事，跟先生告一天假。　這兒有點兒粗東西，是學生孝敬先生的。　該上學了。　我打學房回來。　每天有兩點鐘的功課。　我學作詩哪。　我學畫畫兒哪。　我是二班的學生。　我們同班的是十個人。　明兒先生有事，放一天學。　我會説幾句，還説不好，請多指教。　我的資質鈍，老學不好。　承過奬了。

應酬須知

請教先生，我要到貴國去，不知道見人的禮節，怕是得罪人，請指教指教。　那麼我可以大概説一説罷。

頭一次見面的人，儞可以問他貴姓、貴臺甫、貴庽、貴衙門，千萬不可問他的名字，若問名字，他就惱了。

見過兩三次的人，就是忘了他的姓和號，也不可以再問了。若再問，他也不願意，因爲他想儞沒把他擱在心裏。儞可以問尊父母都在堂啊？貴昆仲幾位？貴庚（高壽）？儞還得知道他好甚麼事，著比他好吃煙，儞別説吃煙有害；他好喝酒，儞別説喝酒有傷。這都是應酬世故的好法子。

儞去拜客，若是主人敬煙、倒茶，儞得站起來。就是底下人送茶，儞也得點點頭。若不這麼著，就算是狂傲，人就不喜歡儞。

儞既是客，儞得看出主人是忙是閒來。若沒甚麼可談的，別坐的工夫太大了，招人心裏不願意。儞若約他逛去，或是約他吃飯，沒有一説就應的理。他必推辭有事，儞別信以爲實，再切實的約他一回。他若肯擾，就應了；若實在有事，也就別再勉強了。

儞若作主人的時候兒，更得留神了。有客來拜儞，遠朋友儞得迎到門口兒，近朋友迎到屋門。

若等客進了屋子，儞纔打椅子上站起來，那就算不恭敬。有一回我和一個外國人告辭，他連椅子都沒下。我打那兒永遠不理他了。他雖是沒心，我總疑惑^[4]他有意瞧不起我。送客無論遠近，總得送到門外頭。陪客説話，得滿面笑容，沒話兒找話兒，客纔坐得住哪。這雖是浮面子^[5]上的小過節兒，可也是萬不可忽略的。

著比拜客去，無論與主人怎麼近的交情，總是到門上，招呼一聲兒，不可一直的進裏頭去。

著比有三四位客同時來拜，應酬更難。若可以讓到一塊兒的，就讓到一塊兒。人人兒都得周旋幾句話，不能竟和一個人説。若是有要緊得説的話，得先和別位説：“恕我，我和某兄幾句要緊的話，儞們幾位先談著。”

與堂客來往，尤其禮多。總得處處拘謹，不能大説大笑，就是正經話裏頭，也有好些不能説的。凡堂客梳頭、帶花兒、穿衣裳鞋甚麼的，都別加讃語。

若朋友帶著家眷們，千萬別光著腳去。給客倒茶，別倒半碗兒，喝了趕緊的倒。送禮總要雙的，不要單的，二、四、六、八都可以。這都是偺們兩國相反的風俗，不可不知道的。

急就篇　終

①：抻，扯。

[1] 褶兒：長袍。也説“褶子”。

[2] 行人情：前往親友的喜事或喪事，送財物表示慶賀或弔唁。

[3] 梹榔：檳榔。

[4] 疑惑：懷疑。

[5] 浮面子：表面的社交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