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敗啟示錄:刑事司法改革的美國故事
- (美)格雷格·伯曼 奧布里·福克斯
- 2975字
- 2020-05-13 18:38:51
一種新的方法
我們可以試著幫助他們。司法系統應該幫助有毒癮的犯罪者而不僅僅是懲罰他們,正是這個簡單的想法,促使邁阿密第十一司法區法院的赫伯特·克萊恩法官(Judge Herbert Klein)開始探索創立第一個毒品法庭。[1]20世紀90年代中期,大概在丹佛市和明尼阿波利斯市法院受困于毒品犯罪5年之前,邁阿密正經歷著霹靂可卡因的流行高峰期,也受困于同樣的問題。從1984年到1989年,因持有毒品而被逮捕的人數增長了93%,而且一項研究顯示,邁阿密重罪案件犯罪嫌疑人中有3/4可卡因藥檢都呈陽性。[2]對此,邁阿密的司法系統措手不及。看守所的容納能力很快趨于飽和。毒品犯罪未決案件堆積如山,導致法院辦理案件的正常流程被阻塞了:待審的毒品重罪案件的數量從1979年到1990年期間增長了350%。[3]
從表面上來看,克萊恩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很簡單:對有毒癮的罪犯,用判處戒癮治療替代監禁,同時由法官對戒癮治療的過程進行嚴密的監控。但在實踐中,這卻是一種激進的轉變,同時也有很大的風險。首先,這意味著要讓法官參與到復雜麻煩的戒癮治療過程之中,而在戒癮治療的過程中,有毒癮的人需要與誘惑和復吸作斗爭,通常存在“前進兩步,后退一步”的情況。在一般的訴訟程序中,法官們通常在對被告人作出量刑裁判之后就不會再見到他們,除非被告人重新被逮捕并移送到法院。而在毒品法庭,法官對一個案件至少要監控一年的時間,還要不斷地在例行的進展狀況聽審(statushearings)中鼓勵和說服被告人,讓其繼續進行戒癮治療。有時,監控也就意味著容忍失敗,因為法官和檢察官都明白這句被不斷重復的話——“復吸本身就是戒癮的一部分”。在被告人的戒癮治療過程中,法官不能在毒品檢驗第一次呈陽性時就簡單地放棄他們。“很多人都開始再次吸食毒品,但他們會從法官那里得到第二、第三,甚至第四次機會,”一位邁阿密的檢察官曾告訴紐約時報的記者,“復吸本就在預料之中。”[4]
然而,最大的風險是決定把法院納入使犯罪者復歸社會的工作之中。由于一些研究顯示,矯正措施并未對改變罪犯的行為產生什么作用,刑事司法體系能夠使犯罪者復歸社會的理念在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飽受質疑。[5]這一研究結論,加上居高不下的犯罪率,使主張“應對犯罪更多地采用懲罰措施”的政治運動得以發展。例如“三振出局”法(“three strikes and you're out” laws)、強制性最低刑期量刑(mandatory minimums)和誠實判決立法(truth-in-sentencing legislation)。[6]由于需要幫助犯罪者戒除毒癮,毒品法庭已經與刑事司法系統的傳統認識相悖,也與整個國家普遍的政治思潮相對立。“現在回想起來,很容易發現,邁阿密毒品法庭在1989年與當時流行的司法理念是多么背道而馳,”天普大學(Temple University)教授約翰·S.戈德坎普(John S. Goldkamp)寫道,“在更廣泛的全國法院系統來看,克萊恩法官支持將治療措施作為法院的策略[7]這又被視為對復歸社會理念的支持[8]是多么的不合時宜,因此應者寥寥。”[9]
邁阿密毒品法庭首先選擇從風險相對較低的對象開始:因涉嫌持有毒品的嚴重犯罪而首次被逮捕的被告人(后來,少量重復犯罪的被告人也加入其中)。為了能從毒品法庭“畢業”,被告人必須完成三個階段的治療:短暫的排毒過程(detoxification)、門診戒癮治療(outpatient drugtreatment)和后續由技能培訓和教育輔助組成的階段。這三個階段加起來一般會持續一年的時間,當然,在此過程中的復吸會導致整個過程重新開始。此外,主持邁阿密毒品法庭的斯坦利·戈德斯坦法官(JudgeStanleyGoldstein)還可以運用一系列程度不同的懲罰和獎勵措施來鞭策被告人,包括對處于治療過程中但藥檢呈陽性的被告人,可以判處為期兩周的刺激性的監禁刑。毒品法庭對參與其中的毒品犯罪被告人施以“胡蘿卜加大棒”式的軟硬兼施策略。“大棒”就是對那些最終未能通過戒癮治療的被告人會判處長期的監禁刑。而對于那些通過戒癮治療的人來說,獎勵則非常誘人:原來的犯罪指控會被撤銷或降格。這種懲罰和幫助并用的方法吸引了從自由主義到保守主義這一意識形態圖譜上的所有人。
毒品法庭的理念很快流行起來。到1993年,另外9個司法管轄區已經設置了自己的毒品法庭,而120個司法管轄區則已經到邁阿密考察了毒品法庭如何具體運作。對毒品法庭實際效果的第一項評估成果發表于1993年,并為毒品法庭的支持者提供了論據:參與邁阿密毒品法庭戒癮治療的人,不僅重新犯罪率有所下降,而且,即使是其中那些后來又因涉嫌犯罪被逮捕的人,在與之前犯罪的間隔時間方面也要比對比組延長兩到三倍。[10]不久以后,這些積極的效果吸引了來自丹佛和明尼阿波利斯的兩位法官的注意。
[1] Goldkamp,John S.2003.“The Impact of Drug Courts.”Criminology 2(2):197—206.
[2] Goldkamp,John S.1994.“Miami?s Treatment Court for Felony Defendants:Some Implications of Assessment Findings.”The Prison Journal 73(2):110—166.
[3] New York Times,“Miami Tries Treatment,Not Jail,in Drug Cases.”February 19,1993.
[4] New York Times,“Miami Tries Treatment,Not Jail,in Drug Cases.”February 19,1993.
[5] Martinson,Robert.1974.“What Works?Questions and Answers about Prison Reform.”The Public Interest 35(Spring):22—54.
[6] “*三振出局”法的名稱采用了棒球運動中的“三振出局”規則,又稱為嚴懲慣犯法。所謂“三振出局”,就是對犯有三次重罪(三振)的犯人從嚴判刑,直至判處終身監禁,使之不再有重返社會再次犯罪的可能(出局)。強制性最低刑期量刑是指,通過限制法官從輕處刑的自由裁量權,要求法官對法律規定的具體罪行一律處以所規定的最低刑期,但對最高刑期不做出硬性規定,可由法官自行決定。誠實判決立法的實質在于限制暴力犯罪中假釋的適用,是指因暴力犯罪而被判處徒刑者,必須在服完一定比例的刑期后(通常規定為所判最高刑期的85%),方可獲得假釋。此三項措施和其他一些類似的措施,改變了美國不定期刑判決此前的主導地位,也被稱為刑罰領域的“嚴厲革命(Severity Revolution)”。更多相關內容可參見韓鐵:《二十世紀后期美國刑罰領域的“嚴厲革命”》,載《歷史研究》2012年第6期。——譯者注
[7] “*三振出局”法的名稱采用了棒球運動中的“三振出局”規則,又稱為嚴懲慣犯法。所謂“三振出局”,就是對犯有三次重罪(三振)的犯人從嚴判刑,直至判處終身監禁,使之不再有重返社會再次犯罪的可能(出局)。強制性最低刑期量刑是指,通過限制法官從輕處刑的自由裁量權,要求法官對法律規定的具體罪行一律處以所規定的最低刑期,但對最高刑期不做出硬性規定,可由法官自行決定。誠實判決立法的實質在于限制暴力犯罪中假釋的適用,是指因暴力犯罪而被判處徒刑者,必須在服完一定比例的刑期后(通常規定為所判最高刑期的85%),方可獲得假釋。此三項措施和其他一些類似的措施,改變了美國不定期刑判決此前的主導地位,也被稱為刑罰領域的“嚴厲革命(Severity Revolution)”。更多相關內容可參見韓鐵:《二十世紀后期美國刑罰領域的“嚴厲革命”》,載《歷史研究》2012年第6期。——譯者注
[8] “*三振出局”法的名稱采用了棒球運動中的“三振出局”規則,又稱為嚴懲慣犯法。所謂“三振出局”,就是對犯有三次重罪(三振)的犯人從嚴判刑,直至判處終身監禁,使之不再有重返社會再次犯罪的可能(出局)。強制性最低刑期量刑是指,通過限制法官從輕處刑的自由裁量權,要求法官對法律規定的具體罪行一律處以所規定的最低刑期,但對最高刑期不做出硬性規定,可由法官自行決定。誠實判決立法的實質在于限制暴力犯罪中假釋的適用,是指因暴力犯罪而被判處徒刑者,必須在服完一定比例的刑期后(通常規定為所判最高刑期的85%),方可獲得假釋。此三項措施和其他一些類似的措施,改變了美國不定期刑判決此前的主導地位,也被稱為刑罰領域的“嚴厲革命(Severity Revolution)”。更多相關內容可參見韓鐵:《二十世紀后期美國刑罰領域的“嚴厲革命”》,載《歷史研究》2012年第6期。——譯者注
[9] Goldkamp,John S.2003.“The Impact of Drug Courts.”Criminology 2(2):197—206.
[10] New York Times,“Miami Tries Treatment,Not Jail,in Drug Cases.”February 19,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