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規模、體系與小國脆弱性
小國就是脆弱的嗎?或者說,“小”[1]就意味著脆弱嗎?這是小國研究的基本問題。對許多人而言,小國“脆弱性”[2]是個一望而知、不證自明抑或理所當然的客觀現象。但在小國研究者看來,這絕不是一個想當然的簡單問題,而是一個既重要且復雜的學術難題。有關小國脆弱性及其影響的爭論,是小國研究中的重要議題。一些小國理論家將脆弱性視為小國的基本共性[3]、小國界定的標準[4]、小國行為歸因的客觀變量[5]。基于利益驅動或同情弱小的學者則極力倡導小國的脆弱性,且試圖以此為依據為小國爭取更多的國際關注與外來援助。[6]也有一些學者傾向于認為小國脆弱性雖是客觀事實,但時代的變化已經大大緩解了小國的傳統脆弱性,因而將脆弱性作為小國研究的中心議題似乎有些不合時宜。[7]脆弱性無疑是小國研究難以回避的核心問題之一,那么,小國脆弱性的內涵是如何演進的?影響它的主要因素是什么?從理論上來看,上述爭論也隱含著兩個彼此相關的邏輯:一方面,國家規模與脆弱性之間存在因果關系或關聯性,因為規模具有不容否認的政治經濟意義;另一方面,全球語境對該關聯性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因而國家脆弱性是個動態的概念。
顯而易見,“小”是小國“脆弱性”的傳統根源。以傳統眼光視之,規模大小與實力強弱相互關聯,“小”與“弱”“、大”與“強”相互對應、互為因果。受制于人口、領土規模的相對局限,小國實力相對有限,國際影響力相對低微。在世界政治經濟體系下,小國往往是一個“易碎品”,且被歸類于相對脆弱的國家類型之中。在國家與體系的關系中,它們往往是體系的“服從者”而不是“建構者”,安全的“消費者”而不是“供應者”,經濟的“依賴者”而不是“自主者”。小國是脆弱的,相對于規模更大的國家而言,這就意味著它們因為先天的“小”而存在許多生存與發展的缺陷,來自內外的挑戰與沖擊所產生的影響更為普遍和嚴重,國家治理與對外政策的波動性與難度更為顯著一。但是,小國脆弱性絕非根深蒂固和成不變。
與此同時,國際體系的演進是小國脆弱性內涵變動的基本動力。在不同的歷史階段,規模與國家脆弱性之間具有程度和性質各異的相關性。隨著全球體系的不斷演進,小國已經成為國際體系中的一個龐大群體,許多小國在經濟成就、社會建設和國際影響等方面表現驚人。在這些事實面前,規模等同實力的傳統觀念逐漸弱化,人們開始認識到國家大?。▏乙幠#┦菙盗坎町?,而國家強弱則是質量差異,大小并不完全等同于強弱。國際現實和觀念的變遷使人們對小國脆弱的觀點有了新的認識,或者說,在時代變遷的全球背景下,“小”衍生的國家脆弱性所具有的傳統政治經濟意義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變化,因而,在小國研究中有必要結合理論與實際重新評估其脆弱性內涵與外延的演進及影響。
因此,規模、體系是探索小國脆弱性演進的主要理論途徑。在不同的國際體系下,規模都具有顯著的政治經濟意義,作為一個基本背景,規模影響著國內政治、經濟、社會乃至個體的思維和行為方式,在國家特性的形成和變遷中發揮著建構性作用。小國脆弱性本質上決定于規模的政治經濟意義,因而“小”與脆弱性之間是相關的。“小”是小國不可避免的客觀事實,是小國的基本特征,因而“小”所建構的小國脆弱性毋庸置疑。與此同時,體系的性質或者特定的全球語境則影響著小國脆弱性的內涵及其政治經濟影響。在強權政治思維橫行天下、貿易相互封閉的世界上,小國極端脆弱,甚至毫無生存的機會;在國際機制相對完善、貿易開放自由的世界上,規模的政治經濟意義就大不一樣了——小國不僅有容身之所,而且有發展之機,脆弱性的內涵與影響也就有了革命性的變遷一。言以蔽之,“小”建構了小國脆弱性,體系的變化影響著小國脆弱性的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