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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 青色往事之晨花
  • 硃名
  • 4647字
  • 2020-06-20 22:35:28

孫培健不緊不慢地鎖上宿舍房門,拽了兩下門鎖。接著,高個子一步一頓踩下兩級臺階,站在那兒不動,瞇起兩眼朝天上望,像在尋看什么。在他看來,上頭跟平常沒什么兩樣,藍天與白云,僅此而已。

他瞧得心里直冒火,“你走走啊,不走我先走了!”

孫培健懶洋洋地瞥他一眼,說道:“老張,我真真同情你。”

離午間放學已經過去一段時間,整個校園空蕩蕩的。兩個男生推車離開生活區,進入校園主干道。前方的旗桿下站著兩個人,竟是老劉頭與葉華強。葉華強歪著腦袋,似笑非笑,似嗔非嗔,一副老油條的無賴樣子。老劉頭怒容滿面,咬著一口老牙。優等生們停下車來,畢恭畢敬地向老師問好。

老教師的臉上漾出笑容,倒起了苦水:“這刺頭現在不學好,上課打瞌睡不聽課,卷子也敢交白卷,已經油毀得了!都能像你們,我少死多少腦細胞哦!就這死樣東西,歪瓜斜棗的,還敢給我到處惹事?”

“劉老師哎,你叫我頭朝東,我保證不朝西!”學生將黠眼直轉,目光在同學們臉上跳來跳去,“你也曉得,我臺球都戒得了。”

老劉頭拽住學生耳朵,“混賬東西,老實些個!你說,你沒得事,拔那個花壇就什么的?”

葉華強卻理直氣壯:“你不曉得,那破花要死了,葉子都發枯了,我想它早死早超生。洋詩人懂的,你說是是的?”

老頭喝罵說:“什么狗屁邏輯!就算死得了,跟你有什么關系?還給汪校長看見了,你是是作死的?”

“劉老師哎,你也曉得的,我就這死樣子,還管我就什么?瞎煩神!不如你省省心,保證個個都好!”

老劉頭舉起拳頭,學生熟練地縮起肩膀討饒。“你跟我說說,除了你好,還有哪個好?”老頭看起來很無力,也很無奈。

“跟你說實話,”小個子壓低嗓音,“這回,我爸真同意了。”

“你爸爸同意什么?”老頭兒再次拉住學生的耳朵,“你爸爸跟我說過多少次,你混個畢業能怎安?一屋不掃,還想掃天下?滑天下之大稽!你還能浪天上去?你這東西就不能讓我安心退休?攏共沒得多少天了,給我抓抓緊,不要天天跟我瞎糊弄!”

孫培健問:“劉老師要退休啦?”

老劉頭擺手說:“人老了,渾身毛病!血管不好,骨頭也傷了,下雨天就疼,精神也不夠用了,再有這些東西,我還想多活兩年。”

葉華強笑著說:“劉老師你要這樣想,沒得事就要氣氣,跳蹦兩下子,保證不得老年癡呆!”

老劉頭悻悻地走了。

葉華強長吁一口氣,“洋詩人別跑,等等我的!”學著老師,背起雙手,便欲去推車。

孫培健問:“劉老師給你走了?”

葉華強踢了質疑者的車轱轆一腳,“你狗眼瞎得了,還是狗耳朵聾得了?要要我免費給你安兩個個,保證純的!”

天氣已然轉冷,即便是中午時分,微風拂在面上,頰際也會生出涼意。也不知從哪天開始,葉落繽紛,簌簌如過客,撒向廣場、道路與溝壑,滿眼皆是蕭瑟。平日在校園里,他的感受并不強烈。當廣大的凋敗與衰亡撲在眼里,傷情者不免增添幾許愁緒。

“洋詩人又翹尾巴了?”葉華強顯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恨不得將嘲弄的口水噴在孫培健臉上,“你告訴我,他家那塊有什么好玩的?大堆,小堆,臭水溝?還不如上我家玩游戲機!”

他勉強附和:“老孫,你要曉得好歹。”

孫培健撇了撇嘴巴,“那東西,你們會玩什么?”

“洋詩人又開始裝了!我怎就看不慣的?”葉華強蠢蠢欲動,但中間夾著朋友,“魂斗羅,你能三條命通關?我曉得,洋詩人不好這口!”

“強子你們應該好些個。我們現在,哎,天天跟鬼一樣!我近視又重了,都不好意思跟人說。”

“安哥哎,你沒得事也歇歇!”葉華強一手搭住朋友肩膀,一手作揮旗狀,“少熬些個神,多跑跑,多動動,操場多遛遛,覺多睡睡,飯多吃吃!那個,叫什么的?多跟洋詩人學學,狗眼好要死,雪尖的,沒得事還能寫歪詩。你不是看上姓許的,怎樣了?”

他聞言嚇得一跳,“強子你...你別…瞎說!”

朋友嘿嘿發笑,“這種事還算稀奇,有什么不敢承認的?男子漢大丈夫,不要慫,不要怕!洋詩人有經驗,你多請教請教!”

孫培健冷笑說:“老葉,可以的。”

他急于解釋,卻越發語無倫次:“強子...強子你...瞎開玩笑!他...你...你看看我,能...能怎的啊?”

宿舍長說:“要說歡喜,我也歡喜。許梅這樣子的,哪個不歡喜?老師都歡喜她。”

葉華強哈哈大笑,“安哥才有意思,悶騷型的,上次拿個破袋子當----”

他連忙打斷朋友:“一碼歸一碼,不要盡瞎說!”

葉華強笑得更歡,“哥心里有數,沒給你瞎傳!”興奮地拍按鈴鐺,“女人嘛,不要當回事!跟你們說實話,哥已經想好了,旁的無所謂,哥要當大老板,苦大錢!到時候,女人,嘿嘿!”

他將手向前方一指,“你們還曉道?上周三,還是周幾的,有個老頭子掉修路坑里,跌死得了?”

“星期二晚上掉下去的,我記清清楚楚,”朋友吧唧幾下嘴巴,“死老頭子歡喜混沖,腿歡呢,拄拐杖,跟你家門口死鬼差不多。第二天才給人看見,蠻可憐的。這家人也不瓤,巴不得早死,人真死得了,帶一幫子人,跑路上鬧,不給人家施工。聽說,賠到不少錢!”

孫培健不能茍同:“你怎曉得人家不孝順,你看見的?”

葉華強挑逗質疑者:“洋詩人你就不孝順,怎不給舅奶接你家住去的?”

“別戴有色眼鏡,”孫培健目視稍遠處剛建的幾棟兩層小樓,“那些人家都拆發財了?”

葉華強努了怒嘴,“小洋樓,眼瞎啊?后面還有幾家子,一個比一個好看!我還想的,這路怎不走我家的?”

建設中的高速公路的路面正在澆鋪厚厚的瀝青,上周還是完好的石子大路遭攔腰切斷。這條新建的城際公路貼住縣城外圍,半繞而過,連通南北兩個大城市。施工現場機器轟鳴,晝夜不停,遇戶拆房,抵河搭橋,就地取土。道旁挖開大大小小不少洼坑,有的深坑甚至掏穿了地下水。新公路不凡的氣勢已經初現,恍若即將騰飛的黑色巨龍。相比之下,老舊的石子大路頗顯逼仄寒酸,毫無主干道的氣度,仿佛灰不溜秋的游蛇了。

新路切斷舊路后,在原跡上覆蓋塑料,搭鋪鐵板,以供人車來往通行。學生們推車下來,好奇地四下張望。他手指北面一棟高大別致的建筑,“那邊蓋什么的?”

朋友告訴他:“聽說是加油站,什么車子都能進去喝油!”他作了一個大口喝水的動作,指向不遠處正在緩緩移動、帶有巨大碾輪的怪機器,滿臉傾羨之色,“這玩意真好東西,真想上去開開!”

孫培健問:“路現在軟的,還是硬的?”

葉華強說:“你自己沒得手腳?試試不就曉得了!”

孫培健上了當,在裸露的黑色瀝青上用力蹬踏,但尚未來得及道說感受,一個戴安全帽的男人指點過來,厲聲喝問:“你幾個干什么的?”

他們不敢應話,倉皇逃離“案發現場”。葉華強招呼上他家玩游戲,說要跟孫培健“一決雌雄”。叫他意外的是,大個子男生居然接受了邀請。在他的印象中,宿舍長大人頗有些孤傲自賞的意思,而且不喜歡跟葉華強打交道。

少見的是,葉爸爸也在家里。夫妻倆已經吃完午飯,正陪同一位牌友坐在堂屋門前說閑話。葉爸爸先向客人們微笑示意,冷下臉問兒子:“你登學校是是又惹事了?”

兒子佯裝不知:“什么事啊?沒啊,很好啊!”

“你不要以為,我什么都不曉得!”

兒子露出有所覺悟的表情,“我看見花壇里有棵月季花要死了,就給拔得了。不曉得汪校長發什么神經,非說我破壞公物。”

葉爸爸點指兒子額頭,“我看你能干不輕!”

葉媽媽抱怨丈夫說:“不看幾點了?先給孩子吃飯!”

葉媽媽下廚為兒子與訪客們熱好飯菜。三人就著灶臺下臟兮兮的小方桌,簡單地吃了午飯。張振安出門舀水喝,看到西南墻角原本堆放雜物的地方被收拾出來,新搭起了木架棚子,棚下吊著一只大沙袋。他上前單拳試擊,入手頗為沉重。朋友跟了上來,告訴他這是葉爸爸的作品。朋友快速擊出數拳,頗有些拳手的模樣。接著,朋友挺直手掌,在一旁沙堆中反復戳插,戲稱“鐵砂掌”。

三人在葉華強的房間坐定,葉爸爸推門走進來。客人們起身相迎。葉爸爸與客人們閑扯家常,主要交流對象是初次來訪的客人。孫培健一一通報鄉籍以及家庭情況。在兒子的多次催促下,葉爸爸囑咐訪客多多提攜兒子,起身離去。葉華強不愿父親再來打擾游戲時光,因而反鎖了房門。

不知過了多久,院外傳來拖拉機的轟鳴聲。葉媽媽大聲呼喚丈夫,無人相應。葉華強伸著腦袋望了望,說可能我家磚頭到了。出門一看,果如所料。葉媽媽受牌局拘束,難以抽身,命令兒子去找人。兒子慨然應諾。不一會兒,葉華強跟在父親身后回來,噘嘴使氣,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送磚頭的夫妻早已干起活來,各抄一只鐵夾子,手腳麻利地起卸磚頭,堆在院外草垛旁的空地上。

孫培健提出告辭,朋友倆一起推車離開。剛剛回到石子路,背后鈴鐺急響,葉華強跟了上來。

孫培健冷笑說:“葉老板白天走蕭何,玩的是哪出戲?”

小個子不好意思地撓頭,“哥一個人登家悶要死,跟洋詩人爬大堆玩玩去!”

石子路上騎來一輛自行車,車上兩個小伙伴都是本莊的老相識。小伙伴們極力邀請葉華強上街玩耍。被邀者卻拒絕了,如此解釋:“老子登家呢,孬好收著些個!”

他回到家中,摸出壓在鍋屋南窗下的鑰匙,打開院門。小灰狗已在門內騰吠許久,興奮地沖撲上來,直往他懷里鉆拱。他呵離熱情如火的糾纏,將小鍋里掩著、尚有余溫的豆腐燒白菜以及一大碗白米飯收拾進碗柜,再去屋后菜園例行巡視。他走進自己房間,找出一副短手套揣進口袋,返回大場與朋友們匯合。一群小伙伴你追我逐,呼嘯著從西邊大場跑過來,邀他玩耍捉迷藏游戲,在被拒絕后,轟然不見蹤影。

最后的目的地是西南方向的大村莊,孫培健的舅舅家住在那里。該村離他家大概僅有三四里路。他曾隨孫培健去過數次,認得道路。他帶頭來到那戶人家的院門前。一個體形微胖的中年女人正在門前菜園里摘菜,見到來人,臉上揚起客套的笑容。婦女正是孫培健的二舅媽。

外甥問:“舅奶呢?”

二舅媽說:“說有些個倦了,躺床上呢。中晌怎不來吃飯的?”

孫培健進院看望舅奶,兩個朋友停在走道邊上等待。一群小伙伴從北側小道上簇擁而近,其中一個大孩子手里把玩一只陀螺,顏色鮮艷,造型也很別致。葉華強遮住小伙伴,套起了近乎話,要求賞玩漂亮的陀螺。陀螺主人斷然拒絕不懷好意的請求。葉華強假意放棄,伸手搶奪陀螺。陀螺主人有所防備,閃開偷襲。小伙伴跑出十來米遠,頗不甘心,亂聲叫罵。葉華強不怒反樂,咧嘴而笑。二舅媽看不下去,呵令小伙伴速速離開。

孫培健走了出來,“你們又欺負人了?”

他笑著說:“強哥斗不過這些孩子呢!”

葉華強靦腆地笑了,“沒得事,跟小孩子玩玩的!”

這時,一塊泥疙瘩直飛過來,砸在挑釁者的身上。葉華強佯裝生氣,作勢追趕。小伙伴們向南逃離而去。三人告辭過后,上車往回走。

“該個怎那么快的?”他問。

孫培健說:“人睡迷迷糊糊的,反正也是來遞錢的。”

暮色開始籠罩大地,涼意越發濃厚。夕陽西斜,將余暉播撒,人們的臉上身上都幻出了新顏色,仿佛染遍了一層暗紅色的涂料。行到大堆某處,葉華強猛按鈴鐺,手指堆下河溝,說是有藕。不待同伴們應答,小個子扔下自行車,手腳麻利地脫掉外套,甩開鞋子,卷起褲腳,趟進淺狹的河水里。同伴們勸促無果,只得停在溝坡上等待。不一會兒,葉華強“嘿嘿”發笑,稍一使力,從淤泥里拽出一節黑乎乎的細長家伙,扔上岸來。

孫培健晃動手腕上的表,“葉兄,你登這邊慢慢薅,我們還要回去上晚自習。”

被催者一邊發力,一邊說:“著什么急的?拔些個藕送給你們。不會耽誤你們考縣中、上大學的。”

孫培健說:“你家都是地主,樓房也要蓋起來了,子承父業,風光無限,我們貧農怎能跟你比?”

“洋詩人真會說笑話!你爸你媽登街上開大飯店,笑貶我們的!嘖,洋詩人不厚道了啊!哈哈,哥想通了噢!”挖藕者被腳下吸引注意力,不再說話,在泥水里專心掏弄,折騰片刻,抽出一根雙節的長藕,“安哥,這個給你!短的給洋詩人,他不厚道!”

孫培健搖頭說:“難為你了,往哪拿?不好意思,我不要!”

葉華強涉水上岸,邊洗手腿邊說:“行呢,你不要,我自己拿家炒炒,給老子下酒,說不定還能少擂兩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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