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飛喜當爹了，他似乎被幸福沖昏了頭腦，沒事就抱著孩子在外面閑逛，碰到熟人就主動打招呼，帶著初為人父的笑容，指著懷里的孩子介紹：“這就是我兒子，你看我倆像不像？”

孩子跟他當然不像，那肥頭大耳的樣子，分明就是第二個張凱。

燕北飛這一切其實就是有意為之，張凱早已是劉家的常客，四鄰八舍的都見過，當然也都看得出來這孩子是張凱的種。

這孩子，就是劉青不守婦道的鐵證。

燕北飛這么做，無非就是落一個傻的名聲，僅此而已，而這一點，恰恰燕北飛不是很在乎。

直覺中，他覺得自己的目的正在一步步達成。你能那樣對我，就別怪我這樣對你。

梁艷艷正式畢業了，他跟周楠的感情日見深厚。

五一的時候，周楠和梁艷艷回來了，謝小白少不了在雅間里面請他們大吃了一頓。

上一個春節周楠沒回來，為此二孃還專門找到謝小白訴苦，因為她想不通，自己養大的孩子，怎么連過年都不回來一趟，難道真把自己這個親娘給忘了？謝小白忙不迭地勸，說周楠現在不是找了女朋友了的嘛，人家要趁著春節期間一起去旅游，只不過就是這一個春節沒陪你而已，可別當那焦母那種婆婆。

其實在這之前周楠就已經跟謝小白統一過口徑，因為臉上的傷疤還沒完全好，怕媽媽見到了心里難受，就拜托這個表姐在媽媽那里周旋一下，謝小白明白這也是周楠的一片孝心，就答應了。

這次回來，周楠就大大方方地帶著梁艷艷住在家里，二孃知道兒子的婚姻大事不用自己再操心了，倒也很是開心。

好在五一還不算太熱，周楠穿著長袖，正好將胳膊上的皺褶皮膚全部遮住，二孃也沒有在意。

席間說起還說起小偉，周楠表示他倆經常會通通電話，交流一下心得，而且還約定，等小偉暑假回來，會跟周楠表哥切磋一下。看看軍體拳和武術運動員那個更強一些。

周楠很開心，高談闊論，趙樂天作為席上的另一個男性，又是主家，自然由他陪著周楠開懷暢飲。

周楠一飲而盡，擦擦嘴巴：“哎呀，在成都真想姐姐的火鍋呀。”

謝小白：“你很久沒吃了，說說，這味道比之前怎樣？”

周楠：“好得多！味道更厚重了一些，不像之前，好像除了辣味其他的都不太明顯。”

謝小白仰著眉毛：“那當然，鄧教授的秘方。”

說完，謝小白望向梁艷艷：“艷艷，節后你還回成都不？”

梁艷艷：“要去，但是可能要晚幾天走，有什么事嗎姐？”

“我給鄧教授準備了一點小禮物，麻煩你給她帶過去。”

梁艷艷點頭答應。

周楠和趙樂天已經開始劃拳，二孃和美珍在逗丑妹玩，丑妹現在已經會說一些簡單的話，二孃正在教她學喊‘二姨婆’。

沸騰的紅湯騰空而起，濺在周楠的小臂處，白色襯衣上馬上就顯出一個紅色泛黃的斑塊，趙樂天忙抽出一沓紙來，蘸著茶壺里的溫開水幫周楠擦，說抓緊用水把上面的牛油清理掉，要不等干了就不好洗了。

很是一個很正常的舉動，但是周楠卻大為反常，他把胳膊往回抽，說不用，回頭洗就是了。

趙樂天就說，那你把衣服袖子卷起來吧，墊兩張餐巾紙在里面，省得濕嗒嗒的貼在胳膊上。

趙樂天說著就伸手過來幫周楠解袖口上的扣子，但是周楠還是不同意，他把胳膊轉過來朝向梁艷艷：“沒事姐夫，艷艷幫我擦擦就行了。”

周楠的反常舉動引起了二孃的注意，他回想起來這兩天周楠一直都是長袖，要知道他往常可是很怕熱的。

二孃：“周楠，你把衣服脫下來，我現在幫你洗洗。”

周楠：“媽，回去洗唄，這么多人，我脫個光膀子，多不像話。”

趙樂天不明就里：“沒事，我這有衣服，我給你拿去。”

趙樂天說著就站起身子，真準備去拿衣服，謝小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忙攔了一句：“樂天，你的那件衣服我今天給你拿回去了。”

趙樂天笑：“沒有，我剛才還看到呢，就在吧臺后面的椅背上，我去拿。

謝小白冷冷地一句：“樂天！”

從謝小白的語氣和表情中，趙樂天看出來似乎有什么不對，他看看桌上的其他人，再將目光回到謝小白臉上：“咋了小白？”

二孃面沉似水，看著自己的兒子：“周楠，到底有什么事瞞著我？”

周楠笑：“能有什么事啊？你看你都想哪兒去了。你說是吧姐。”

謝小白幫腔：“是是，來，二孃，我敬你一杯。”

二孃卻根本不理謝小白舉著的杯子，徑自來到周楠的面前：“周楠，你站起來。”

周楠坐著沒動：“你干什么呀媽，正吃飯呢。”

二孃：“我說讓你站起來。”

周楠慢慢放下筷子，站起身子，他已經比媽媽高出很多。

二孃：“把襯衣脫掉。”

周楠嘴唇動了動，無語。

二孃加重了語氣：“我說讓你把襯衣脫掉！”

周楠求救似的望向謝小白，謝小白輕輕地嘆氣：“二孃，先吃飯好不好，你看你把丑妹都嚇哭了。”

二孃：“小白你知道什么事對不對？”

謝小白笑：“二孃，你說什么呢，我知道什么呀！”

二孃又轉向周楠：“如果你覺得我還是你媽，你就脫。”

梁艷艷：“周楠，要不脫吧，遲早的事……”

誰知道周楠勃然大怒，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大吼著：“媽，你干什么呢？有什么事咱不能回家說，你兒子我也是二十多的人了，我是大人了，這么多人，你說讓我脫衣服我就得脫，你考慮過我的感受沒有？”

二孃徹底懵了，她的嘴角抽動著：“你……”

二孃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周楠已經大步朝外面走去，謝小白跟梁艷艷使了一個眼色，自己跟了出去。

梁艷艷忙走到二孃的身邊，柔聲地：“媽，您別生氣，周楠的論文又被導師斃了，他最近壓力大，心情不好……”

二孃望著兒子外出的背影：“不是。”

梁艷艷：“什么不是？”

二孃：“不是論文的事，我的兒子我了解。”

謝小白跟出來的時候，周楠已經坐在路邊的馬路牙子上，低著頭，正在抽煙。

謝小白走過來，伸手遞給周楠一疊紙巾，周楠接過。

謝小白猜得沒錯，周楠果然在哭。

周楠：“我媽沒事吧？”

“沒事。你干嘛用這種辦法？”

周楠：“兩害相權取其輕，對她發一頓脾氣，她頂多難受一陣子，可要是讓她看到我身上的傷，她不得心疼死啊。”

“你的心思我知道，可你也太不了解你媽了。”

周楠抬起頭：“怎么？”

謝小白：“艷艷給你打圓場，說你最近被導師催逼論文，心情不好才這樣的，可二孃很堅決地說不可能。”

周楠嘆氣：“真是知子莫若母啊。”

周楠狠狠地抽了幾口煙：“那得想個其他借口。”

謝小白：“你不打算說實話嗎？”

“那是我媽，一個人把我拉扯大，我怎么舍得她難受。”

“那就晚一點再回去吧。”

倆人在外面坐了很久，也聊了很久，當然也聊到了二手房中介公司的事情，周楠說自己確實已經有這個打算，艷艷剛好已經畢業了，先開一個公司，就由艷艷負責。

十點多的時候，小白和周楠才一起回到店里，美珍和小敏以及趙樂天已經回去了，順便把丑妹也帶了回去。但是二孃和梁艷艷依然坐在店里。

周楠悻悻地走近：“媽，你還沒回去呀。”

二孃的語氣變得很軟：“楠兒，你的身上到底出什么事了？是燙傷燒傷了，還是做大手術了，你不能讓媽這顆心就這么老懸著呀，媽什么都能承受得住。”

周楠：“媽，你真想知道嗎？”

二孃堅定地：“我是你媽！”

周楠點頭，開始慢慢地解扣子，隨著他扣子的解開，裸露出的皮膚也顯現出來，全都是大面積的皺褶，一看就是燒傷所致。

二孃看著兒子，半張著嘴巴，嘴唇微微地顫抖著，她猶豫不決地伸出手，繞著周楠轉了一大圈，半天才說一句：“兒啊，你受了多大的罪呀……”

周楠握住媽媽的手，臉上帶著笑容：“不疼，真的不疼。媽，你摸一下，這個手感是不是比好皮膚好舒服呢，像磨砂的似的，來，你摸一下。”

周楠抓著媽媽的手在自己充滿皺褶的皮膚上慢慢地摩挲著，周楠的臉上帶著笑，媽媽的臉上掛著淚。

旁邊的謝小白和梁艷艷也陪著掉了不少的眼淚。

二孃看著遠方，悠悠地說：“你爸要是知道你受了這份罪，恐怕得跟我拼命啊，一民，對不住，我沒照顧好咱們的兒子。”

周楠：“你別難過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跟那些殘疾的比比，咱已經很幸福了，起碼身上什么零件都不缺，得珍惜。再說了，人一輩子，誰能一直都順順當當，總得經歷點事才行，現在看，這是一件事，可放到一輩子的長度里面，根本就什么都不算，而且說不定還是好事呢。”

二孃擦了擦眼淚：“你不用安慰我，我心里什么都明白，也什么都放得下。你爸走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從那以后，就沒什么事是我承受不住的了。”

最后，二孃看著梁艷艷：“艷艷，謝謝你，沒有嫌棄我們家楠兒。”

梁艷艷將手握住周楠：“不管他變成什么樣，在我眼里，他都是最好的。”

二孃重重地吐出一口氣：“行，時間不早了，咱也早點回家吧。”

梁艷艷：“媽，今天周楠跟我就不回去了。”

這話不光二孃，連周楠也詫異：“不回去，那去哪兒？”

梁艷艷笑著看著周楠：“你不是老想去我家看看嘛，就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