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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李庭芝就義殉趙宋 張世杰圖存據廣州(上)

僧道恩榮已受封,上庠儒者亦恩隆。福王又拜平原郡,幼主新封瀛國公!

——第九十八回詩引

開篇詩道罷,書接前文。且說阿里海牙率元軍一路燒殺,接連攻取荊湖廣西,南宋朝廷愈加慌作一團,宰臣不知所為。謝太后急詔令天下諸軍勤王,李庭芝自揚州奮然而起,收攏兩淮敗軍,重整隊伍,起兵倡議從命。因賈似道兵敗蕪湖丁家洲,沿長江各州將帥或降或逃,并無一人堅守。李庭芝遂率所部軍隊,堅守揚州郡縣城邑。有舊部李虎持元軍招降榜到揚州招降,李庭芝怒而殺之,焚毀招降榜。元軍總制張俊又持降臣孟之縉私書前來招降,李庭芝又焚招降書,砍下張俊等五人腦袋,示眾于市。而后調苗再成戰于城南,許文德戰于城北,姜才、施忠在城中接應防守。又拿出庫中及個人所貯黃金、絲帛,以牛肉美酒宴請犒勞將士,人人為之死戰。朝廷聞之,亦以督府金銀犒勞士卒,加升李庭芝參知政事,再以知樞密院事征辟入朝,調夏貴任揚州知州。因夏貴懼前番臨陣脫逃之罪未到揚州,事情于是作罷。德祐元年十月,元丞相伯顏進入臨安,留元帥阿術駐扎鎮江,以遏阻淮南宋軍。阿術久攻揚州不下,于是筑起工事長期圍困。是歲冬天,城中食物吃盡,死人滿街都是。

再說經過焦山之役,伯顏繼續沿江東下,自建康分三路向臨安挺進。西路由參政阿剌罕,四萬戶總管奧魯赤率領蒙古騎兵出建康,向溧陽、獨松關進軍;東路由參政董文炳、萬戶張弘范、都統范文虎率水師沿江入海,向海鹽、澉浦進軍;伯顏親領中路,率水陸兩軍出鎮江,向常州、平江進軍。先說西路軍主帥阿剌罕率軍南下,直趨溧陽,南宋守軍奮力抵抗不果,結果損兵折將,殘部南撤。阿剌罕引軍乘勝追擊,在溧陽西南銀林東壩再次打敗宋軍。追擊途中南宋援軍趕至阻擊,但畢竟抵擋不住蒙古鐵騎,再次突圍南逃。十月初八,元將阿塔海、懷都、忽剌出等率軍圍攻常州。南宋守將姚訔、陳照、王安節、劉師勇等力戰固守,元軍久攻不克,逐漸增兵。姚訔急遣人向朝廷求援,宋援軍至五牧、虞橋時遭遇元軍阻擊敗退,常州由此孤立無援。十一月十六日,中書右丞相伯顏率軍至常州,與阿塔海會兵圍城。

伯顏率此時聚集十萬大軍于常州城下,激勵將士道:“常州是臨安門戶,此乃滅宋最后一戰,諸公努力!”乃先遣使進城招降,被宋常州知州姚訔嚴辭拒絕。伯顏即親臨南城督戰,命降將汪良臣脅迫鄉民運土堆壘,待土運至則連運土之人一并筑入墻內。壁壘建成后高與城齊,上置火炮,焚其牌杈,又發火箭焚燒城內建筑,晝夜攻城不息。城中危急,知州姚訔、通判陳炤等守城益堅。伯顏命架云梯、繩橋,指揮帳前軍攜赤旗奮勇先登。諸軍見伯顏帥旗已立城頭,遂四面并進蜂擁而上,迅速占領城頭。姚訔在陣前與諸將士拼死力戰,英勇戰死。元軍破南門而入,城內僧人萬安、莫謙之等殺向南門,力單無援,五百和尚全部戰死。宋將王安節、陳照、胡應炎等率兵與元軍巷戰,亦因力盡先后陣亡。劉師勇轉戰至北門,乘亂突圍,僅帶數騎逃往平江。元軍既得常州,恨城中軍民奮力抵抗,遂進行野蠻屠城,上萬平民被害。常州大屠殺大大震懾宋人,隨后平江守將未經接戰便獻城投降。

隨著蒙古鐵騎逼近,臨安府內人心惶惶,大批人試圖逃離都城。尤其是朝廷大小官員,為保身家性命,各自帶頭攜家逃跑,同知樞密院事曾淵子等數十大臣乘夜逃走。簽書樞密院事文及翁、同簽書樞密院事倪普竟暗中指使御史臺彈劾自己,以便卸任逃走。御史奏章未上,二人已先逃跑。謝太后嚴厲譴責不忠之臣道:“我大宋朝建國三百余年來,對士大夫從來以禮相待。如今我與繼位新君遭蒙多難,爾等大小臣子不見有一人一語號召救國。內有官僚叛離,外有郡守、縣令棄印丟城,耳目之司不能為我糾擊,二三執政又不能倡率群工,竟然內外合謀,接踵宵遁。平日讀圣賢書,所許謂何!卻于此時作此舉措,生何面目對人,死何以見先帝哉!”然而太后譴責與其蒙古鐵騎相比,根本不能激起官員為宋室效命信心矣。

德祐二年正月,因元軍休整罷攻,僅有六名官員現身朝堂。朝中官員逃跑,使軍心、民心頓作瓦解,宋王朝再也無力組織有效抵抗,皇室陷入孤立無援境地。謝太后見朝實在無人可用,即任命陳宜中為相。陳宜中生性狂妄自大,又好欺世盜名,自其用事,宋朝敗亡之局已定。史說太后名謝道清,天臺人,祖父乃是右丞相謝深甫。因謝深甫擁立之功,楊太后選其孫女入宮,恰好此時宮中有鵲來巢,以為祥兆。謝道清生而黧黑,眼睛旁又有一顆黑痣,極其有礙觀瞻。但說也奇怪,自其入宮之后便生一場大病,渾身長滿疥瘡,腥臭難聞,人皆掩鼻避之。謝道清自覺慚愧,便欲絕食自殺,未料適逢狗皮道人張三豐路過臨安,聽聞其事,遂向太醫院奉獻靈丹一枚,說能治謝貴人之病。那太醫亦是死馬當作活馬醫,遂呈其丹藥,未料謝道清服后滿身疥瘡連帶皮膚盡行脫去,其后生出新膚瑩白如玉,眼邊黑痣也消失無蹤。本來理宗嫌惡謝道清,欲立賈似道姐賈氏為后,但楊太后不從,認為謝氏端莊有福,且此番脫胎換膚,更堅其冊立皇后之意。皇帝及太后兩宮內左右近侍聞此神異之事,亦都竊竊私語說:“不立真皇后,且立假皇后乎?”理宗由此不敢違拗,遂立謝氏為皇后。

宋度宗駕崩之后,小皇帝宋恭宗承繼皇帝大位,便尊謝道清為太皇太后。因少帝年幼,群臣請其臨朝稱制。謝道清當時已六十五歲,年老多病,不愿理政,為此推辭不就。但滿朝大臣多次請其垂簾聽政,再三強求,謝道清這才同意,執政諸臣由此請奏加封謝道清五代。謝道清垂簾之時,因為國家多難,戰爭費用甚巨,因此親自裁減節儉宮中費用,汰減慈元殿提舉以下官員,省去泛索錢每月一萬。平章賈似道戰敗兵潰,陳宜中上疏請求將其正法,謝道清不悅道:“賈似道三朝以來勤勞從政,豈能因為一旦獲罪,便即失去優遇大臣之禮?”于是先下詔削奪賈似道官職,后才依法貶黜流放,不料卻被鄭虎臣尋仇殺死。

陳宜中當初本為賈似道援引重用,本是一黨,但聞賈似道一旦兵敗落魄,卻率先提出處死賈似道,以提高自己聲望,毫無廉恥之心。殿前指揮使韓震統帥禁軍,此時見臨安危急,向朝廷提出遷都建議,陳宜中以為是欲奪自己之權,竟然私將韓震以飲宴為名騙到自己家中,席間予以殺害。陳宜中最好嘩眾取寵、滿口豪言壯語,以此來獲得權勢,提高威望,但卻是優柔寡斷、膽小如鼠。德祐元年春夏之交,戰事最為激烈之際,朝野內外紛紛要求宰相親往前線督戰,陳宜中卻猶豫畏縮,不肯出城。六月初一,發生日食,太皇太后謝道清削去自己圣福尊號,以順應天變。當時朝中丞相王飊既老且病,陳宜中、留夢炎庸碌無為,只知每天在朝堂相爭。是年七月,張世杰在焦山兵敗,陳宜中卻于此時離開臨安,逃到南部沿海,并恬不知恥要求朝廷在此為己安排職務。朝廷遣使請其回朝,陳宜中置若罔聞,太皇太后無奈,只得親自給其母親寫信,在其母親干預之下,陳宜中不敢再冒不孝惡名,只得回到都城任職。太學生對其逃跑行為進行強烈抨擊,責其畏首畏尾、言過其實,純是誤國之臣。

德祐元年年底,陳宜無力主持局勢,朝廷已無回旋余地。文天祥、張世杰提出遷都東南,以圖背水一戰,陳宜中又予堅定否決,一意求和。元軍攻破常州,謝道清派陸秀夫等上前去請和,元軍不同意。陳宜中就率領公卿大臣請求遷都,謝道清不允,陳宜中再三痛哭請求,謝道清不得已聽之。次日應當出發,而陳宜中卻又不到,宮車都已駕好,時候將晚而不見陳宜中蹤影,謝道清大怒作罷。德祐二年正月十八日,謝太后派大臣楊應奎向元軍獻上降表及傳國玉璽,哀乞伯顏體念上天好生之德,對宋朝皇室從寬處理。元朝要求與宰相當面會談,陳宜中卻被嚇破狗膽,再一次拋棄太后幼帝,于當天夜里逃離臨安。謝道清又親自寫信召夏貴等人道:“我祖孫母子不足為念,公等難道不報答先帝恩德乎?”夏貴等人也都裝聾作啞,少有人來。不久元軍進攻皋亭山,文武百官也都暗中逃走。二月,元軍進駐錢塘,臨安危急。為保全臨安百姓免遭屠城,謝道清又派左丞相吳堅等赴元大都,將降表進呈給元世祖忽必烈。又命文天祥為右丞相兼樞密使,出使蒙古軍營談判。文天祥正氣凜然,被伯顏扣留,謝太后又派賈余慶出使。二月初五,宋恭帝宣布退位,伯顏其后率軍進入臨安,恭帝被押北上,謝太后其后不久啟程。至此趙宋王朝正式結束,共傳一十八帝,國祚三百一十七年。

德祐二年三月丙申之日,謝太后與宋恭帝一班君臣至于上都,在大安殿覲見元世祖忽必烈。忽必烈欲保全亡宋宗室,遂降封趙?為瀛國公,開府儀同三司,并給恭帝許配元朝公主。福王趙與芮受封平原郡公,南宋宗室都令居住在大都。宋太皇太后謝道清被元軍從臨安押往大都居住,降封為壽春郡夫人。后世有人認為,宋室江山甩是太祖趙匡胤從后周孤兒寡母手中奪得,最后又失于孤兒寡母之手,實是天道循環,果報不爽。后人亦便有無聊文人寫詩譏諷道:“當日陳橋驛里時,欺他寡婦與孤兒;誰知三百余年后,寡婦孤兒亦被欺。”列位看官!此實乃無稽之談,亦牽強附會之辭也。當時趙匡胤陳橋兵變之時,雖有欺負孤獨寡母之嫌,但當時五代紛紜,北有強遼虎視,十余年改朝換代一次,致使天下涂炭,諸將君臣皆呼英主,以帶其抵抗外侮,建功立業,皆是發自內心擁護宋太祖;且整個兵變未致流血,前朝舊臣皆得重用,周世宗后代亦皆得妥善安置,豈能與此被胡虜亡國相提并論!南宋覆國,皆乃自高宗趙構種下禍根,且一代不如一代,皆是自招,與三百年前太祖有甚關系哉!

閑話少說,且說宋帝與太后北歸之時,南宋尚有楊州一地,李庭芝固守未降。元世祖忽必烈乃命謝太后與瀛國公趙?書詔,遣使前去勸諭李庭芝歸降。李庭芝不令來使進城,登上城墻說道:“我奉天子詔令守城,從未聽說有天子詔諭令我投降者也。”太皇太后謝道清前至瓜洲,又詔令李庭芝道:“近詔令賢卿向元朝納款,長久未聞回報。卿豈不知我意,尚欲自為牢圉耶?而今我與太子都已經臣服于元朝,公尚為何人固守揚州!”李庭芝不答,令發箭弩射殺來使,殺斃一人,余者皆退。遂命姜才出兵欲奪回兩宮,未能取勝,又退回城中駐守。三月,夏貴以淮南西路地降,阿術盡驅降兵到揚州城下,令守城軍士觀看,旌旗遍野,皆是宋兵。揚州城中帳前幕客有以語言試探李庭芝之意者,李庭芝說道:“公等可降,我只有一死而已。”阿術又派使者持元世祖詔令前來招降,李庭芝命開門放入,當即將使者誅殺,首級丟下城去,復將詔令在城墻上燒了。而后有報傳至,得知淮安州許文德、知盱眙軍張思聰、知泗州劉興祖都因糧食耗盡而降。李庭芝不為所動,先搜括民間糧粟以供軍隊,吃完后又令官人出粟,被吃盡后又令將校出粟,雜以牛皮、麩蛐一起吃。士兵有煮己子之肉而食者,猶自每天出來苦戰,皆以戰死為榮,以報李庭芝一片孤忠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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