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謝，你在開玩笑嗎？有人能殺死上帝都殺不死的惡魔嗎？”索特帶著哭音，“難道真要死在這了嗎？我還是個處男啊。最重要的是，我還沒來得及向我家對門的埃米求婚呢。”

謝無塵沒再理會這個老光棍的哭嚎。安布烈城內的獸吼已經消失，怪物的攻勢又猛烈起來。

營地前方，圣騎士軍團的防線從容不迫地逐步收縮，向營地中心后退。而由賞金獵人組成的松散組織，用潰逃來形容也不為過。一路丟盔棄甲，無心反抗，只有少部分人還在堅守陣地。如果不是喬納派出一部分重裝騎士來進行協助，恐怕這些怪物早就攻進了營地中心。

帶著吳戀的謝無塵在怪物群中不斷游走，瘋狂地收割它們的性命。平復了心情的索特提著把大刀警惕地跟在后面，防備著那些根本就無法靠近他們的怪物。忽然，謝無塵感覺到吳戀的氣息出現了一絲詭異的變化。

謝無塵松開手，拉著一臉蒙圈的索特飛快后退，然后停在不遠處死死盯著吳戀。

“你這是干嘛，讓她一個人站在那，待會孩子出事怎么辦？”說完索特便要上前帶回吳戀。

謝無塵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緊緊拉著他：“別過去，危險。”

“能有什么危險？謝，你多慮了吧。”索特滿臉不解地說。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只見吳戀眼睛逐漸變得空洞無神，呆呆地站在那，嘴唇微動，仿佛在低聲念著什么。吳戀的身邊出現了一行行繞著她旋轉的文字與符號，一個六芒星陣出現在她的腳下。

與此同時，安布烈城上空出現了一個相同的六芒星陣，不過要比吳戀腳下的那個大得多。緊接著，法陣下方又出現了一副八卦圖。八卦圖疾速旋轉起來，下方漸漸浮現出一個由碧綠色線條構成的復雜圖案。

索特瞪大眼睛地想辨識出那是什么圖案，可那個圖案周圍像是彌漫著一層霧氣一般，無論怎么看也看不清楚。盯得久了，索特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謝無塵有些驚訝地看著那個圖案，不知在想些什么。在謝無塵眼中，那些線條構成了一個碧綠色的巨大眼睛，凝視著安布烈城。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前一刻還在瘋狂屠殺人類的怪物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面向吳戀低頭跪在地上，身體不住地劇烈顫抖，仿佛看到了什么令它們恐懼的東西。幾只距離吳戀最近的怪物“嗚嗚”地叫著，它們那皮糙肉厚的身體上竟慢慢出現密密麻麻的血痕，血痕越來越大，紫黑色的血液不斷地從怪物身上的血痕中流出。終于，“噗”的一聲，怪物竟在某種不知名力量的影響下炸成了碎肉，濃烈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其它的怪物顫抖得越發激烈。

“這……這……”索特看著這詭異的一幕，說不成一句完整的話來。

“不管是怎么回事，現在是我們反擊的最好時刻。”謝無塵瞥了他一眼，接著口中默念咒文。緊接著，怪物身上冒出紅光，紅光越來越亮，最后怪物燃燒起來，逐漸化為灰燼。

“你們這些人還在想些什么，動手啊！”索特吼道。

原本愣愣地看著這一切的人，都紛紛反應過來，怒吼著殺向離自己最近的怪物。幾分鐘后，地上到處都是怪物的殘肢與血跡。活下來的賞金獵人們紅著眼圈，拿著武器的手慢慢握緊。

該死的畜生！我一定！一定會把你們給通通毀掉！所有的人在心里怒吼著。

生死無常，賞金獵人的生活就是這樣。也許你的同伴幾息前還嘻嘻哈哈地和你吹牛，幾息后卻成為一具冰冷的尸體。逝者已逝，生者代他們繼續前行。

就在這時，安布烈城上空的法陣亮了，這是法陣啟動的前兆。烏云快速向法陣聚攏，里面傳出一陣陣的雷聲。空氣似乎變得燥熱起來，重裝騎士們的馬焦躁不安地來回踏步。云層中隱隱傳出低語聲，一會兒似諸神的教誨，一會兒仿佛神佛的誦經聲，一會兒又變成伴隨著鬼哭狼嚎的惡魔的低語聲……

低語聲出現的那一刻，營地內除了謝無塵與喬納以外，所有人都感覺自己承受了極大的威壓。他們必須要集中精力才能克制想要下跪的沖動，更有甚者直接暈了過去。

突然，從法陣中射出一道巨大的能量束，擊中了安布烈城的某一處。與此同時，城中響起了巨大的獸吼聲，沒幾秒又平息下去。此時若有還有能力感應城內情況的人，就會發現原來在城內的一股極強的氣息，此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能量束逐漸變小，最后與法陣一起消失。天空中不再傳來低語聲，所有人都感覺身體一松，便癱坐在地上。

吳戀腳下的法陣也慢慢消散在空氣中，她身子一軟就要癱倒在地上。謝無塵一揮手，幾個法陣出現在吳戀身邊，扶住了她。

謝無塵若有所思地看著吳戀，接著抬頭望天，自語道：“看來你已經有了自己的計劃了，還是不能小看你啊……那么以后我不僅要與異族斗，還要與你這老天斗上一斗了。”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左手掌心上那不斷加深的黑色符紋，苦笑道：“時間真的不多了呢……”

后勤隊開始忙碌起來。

“都別愣著，快去把死者的名牌收集起來……尸體集中火化，快！爆發瘟疫你們負得起這個責任嗎！”剛剛結束戰斗的喬納顧不上休息，便風風火火地在營地里奔走，指揮士兵搬運尸體。

安布烈城內，夜。

謝無塵帶著醒過來的吳戀走在城市的廢墟中。謝無塵知道它還沒有死，必須要找到它，以絕后患！

越深入城中，建筑的毀壞程度越大。當謝無塵站在今天被能量束擊中的地方時，看著已經成為平地的城區，他也不得不慨嘆這一擊的威力實在巨大。

在被擊中的中心形成了一個大坑，被熔化了的各種物質形成了半凝固的炙熱的熔巖。這種情況下，縱使異族的軀殼再怎么巨大、堅硬，也是留不下來了。

不過，即使軀殼被毀也不代表著它一定死亡了。異族難以被殺死，不僅僅是因為它們的生命力十分頑強，它們對危險的預知能力也非常強悍。在危險來臨時，它們會如同壁虎斷尾一般拋棄自己的軀殼，逃之夭夭。

一般來說，要想在這么大的一座城市中找到一個被重創了的異族，無異于大海撈針。不過……這只有些不一般啊。

謝無塵冷笑著，猛地轉身，雙手快速結出手印，一時周圍亮起了金光。而不遠處原本空無一物的空地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在痛苦嚎叫的怪物。這個怪物只有嬰兒大小，如同老鼠幼崽的粉色皮膚上沾滿了某種黏膜和血跡，似乎才剛剛分娩出來。一雙大而畸形的血紅的眼睛惡恨恨地盯著謝無塵。

“戀，還可以施法嗎？”謝無塵問道。

吳戀點點頭，拂開了那擋住半張臉的劉海，露出了那如同綠寶石般的眼睛。

因猛烈喘氣而胸口劇烈起伏的異族不由自主地看去，接著便如同呆滯了一般。它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在離它遠去，腦中變得一片空白。

“殤，這個肥差你可得把握好，我好不容易才給你爭取到的。”[注1]一個巨大的禿鷲型異族說道，“作為先遣部隊，好處可不少啊。”

血紅的天空，黑色的巖石地表，是家鄉！殤的內心溫暖起來，雖然這種感覺是它們這個種族不應該存在的。

“你作為第一個進入那個世界的人，會受到全異界的敬仰，更能得到陛下的賞賜……”禿鷲用翅膀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傳送陣對我的阻力太大了，最合適的人選就是你了。這是我們部落的機會，成功的話，你和你母親就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了。”

禿鷲的這番舉動讓殤受寵若驚，它連忙說：“是，酋長。我一定會完成這次任務，絕對不辜負您的期望。”

殤呆愣地盯著吳戀的碧綠色眼睛，臉上露出了似乎是笑的表情。謝無塵走上前，手中出現了一團藍色的火焰。他漫不經心地把火焰甩到殤身上，殤瞬間成為飛灰，隨風飄散在空氣中。

“只是個被忽悠來探路的炮灰呢。”謝無塵冷笑道。

第一個降臨的異族，就怎么在家鄉的迷夢中死去了。

謝無塵閉上眼，開口道：“你們藏了那么久，不累嗎？”

無人應聲。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射無塵睜開眼，看向不遠處的一處廢墟。

這時，原本沒有任何活物的廢墟那里，空氣出現了輕微的扭曲，三個人影逐漸清晰起來。

不一會兒，三個穿著白袍的年輕人出現在謝無塵眼前。兩男一女，為首的是一個臉上有道猙獰刀疤的男子。

三人上前作輯行禮，為首的男子開口道：“丙級監察使張燦見過前輩。這兩位是在下的同僚，王忠平和岳瑤。”

“見過前輩。”王忠平、岳瑤一齊開口道。

“讓我猜猜……你們是來尋我回國的，沒錯吧。”謝無塵道。

“是的，還希望……”

“時間到了我自然會回去，就不勞你們費心了。”

“可是，陛下說……”

“哼，”謝無塵冷哼一聲，“帝琉璃那小姑娘行啊，當初趙政都不敢干涉我的行動，她一個剛登基的皇帝，就敢來管我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新皇登基？這天下可沒什么事情能瞞著我……三天前，帝琉璃秘密登基，幾乎整個帝國都不知道此事。她也是雷歷風行啊，一登基便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組建新軍，還成立了她直接領導的秘密部隊——監察使，一支完全由來自全國各地的精英術士組成的軍隊。也就是你們，用于監視各界名流，執行特殊任務……她確實比上任強多了。”

“這……”張燦頗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既然前輩已經知道了，那還請前輩離開西夷與晚輩一同返回大秦吧。”

“我說了，時間到了我自然會回去，”謝無塵抬頭看了看天，“不過，現在不行。”

“可這件事很重要……”張燦有些急了。

謝無塵淡然地說：“那個計劃不會成功的，我不會也沒有能力幫你們。”

“可是……為什么，有前輩加入的話，妙語真人的研究一定能成功的！”

“這只是你們一廂情愿罷了。”

“不可能！”張燦堅定地說。

“在扭曲的信仰下誕生的產物只會走向毀滅……”謝無塵的語氣依舊淡得像杯白水。

“胡說！什么扭曲的信仰……你就因為這種理由而不愿意嘗試嗎？！”忽地，張燦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深吸幾口氣平復心情，“抱歉，我失禮了。”

“嘗試嗎？”謝無塵自嘲地笑了笑，“我又何嘗沒有試過，當年和王詡那家伙一起進行了‘墨’的實驗，結果老家伙魂飛魄散，而我則是……”

突然，謝無塵右手飛速結印，三道金光擊中了張燦一行人的腦袋。三人嚇了一跳，一時之間，各種法陣在他們周圍浮現。他們一幅如臨大敵的樣子，臉上流露出一絲迷茫的表情。

“都停下吧……”謝無塵輕嘆一聲，“今天說得有些多了。這些事情泄露出去對我沒什么影響，但放在你們腦子里終究會對你們不利，還是忘掉了好。”

“回去吧。”謝無塵話音剛落，張燦三人腳下便出現一個金色法陣。一陣耀眼的光芒過后，人與法陣便一同消失在空氣中。

“‘墨’……人格化的老天就是那時候出現的吧。”謝無塵喃喃道。

“有情況，”吳戀突然開口道，“靈能在快速增長。”

此時，天空中那輪金黃的圓月逐漸變得血紅，如同鮮血滴在白紙上。不多時，血月如妖瞳般鑲嵌在那和過去早已沒有任何相同的夜幕上。一顆流星劃過夜空，穿過血月……

“是飛星，離我們很遠……看來情況又有些變化了。”謝無塵饒有興趣地說道。

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此時，無論哪國、哪城，人們都能聽見位于他們附近的異化獸聚集地不斷傳出巨大的獸吼聲，終夜不止。人們惶惶不安，不停地猜測著原因，最后也只能帶著不安入睡……

注1：此處為異族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