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閔扶蘭在老太太屋里的房梁上，見周姨娘進來了。周姨娘先給老太太請了安，隨即要老太太屏退四下，連蔡嬤嬤都關起門來出去了。

“周氏，你到底要和我說什么？”

周姨娘靠近老太太，道：“不知老太太可還記得十五年前，姑奶奶回家來那次……”

話還沒說完，老太太臉色已經白了，她顫抖著站起來，“你……你知道些什么？”

周姨娘道：“我記得那時姑奶奶看起來像失了水分的鮮花，整個人蔫了一般。有一天晚上，老太太您院兒里傳出了姑奶奶痛苦的叫聲……”

老太太跌坐在椅子上，“你……你怎么會知道這些？”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周姨娘道，“您把姑奶奶保護在您的院子里，對外說她是回家來養病的。所以對于那晚的叫聲，并沒有多少人真正在意。任誰也想不到，姑奶奶其實是在喝藏紅花打胎。”

老太太哆嗦著，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

“但那時姑奶奶已經嫁進了東昌侯府，為什么有了身孕卻還要打掉呢？”周姨娘道，“原來姑奶奶所懷的孩子，并不是侯爺的。”

“你別說了！”老太太顫聲道，“這不能怪湖兒，要怪只能怪晉王那個禽獸。湖兒她是被強迫的。”

老太太泣不成聲，“晉王是當今皇上的親兄弟，娶的是北狄國公主，懼內之名遠揚，但沾花惹草，極其風流。有一日王妃在菊園設宴，請京中大人們的家眷。聽說是丫鬟不小心弄臟了湖兒的裙子，然后領湖兒去更衣……之后那禽獸趁湖兒落單竟將她……”

周姨娘跪下，“我知道如此丑事，老太太必不想再提。”

老太太轉悲為怒，捶著桌子道：“周氏，你好大的膽子！”

“老太太息怒，您我都是為了孩子。”周姨娘臉幾乎貼到地上，“老太太您是為了女兒，妾身也是為了自己的女兒啊！還請老太太開恩，放過卿蘭吧！”

“你這哪是叫我開恩，你這分明是威脅。”

“老太太，我也是沒有辦法了。”

“你說，你是如何知道這些事的？”

周姨娘抬起頭來，淚流滿面地道：“我讓人悄悄跟蹤姑奶奶身邊的丫鬟去到了藥鋪，從藥鋪掌柜那里得知買的是藏紅花，并由此……”

“哼，周氏，你倒是個有心計的。等等，這么說你并不知道那殺千刀的人是誰？反倒是我剛才說漏嘴了？”

看到周姨娘不說話，老太太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一時滿臉懊悔。隨即又道：“周氏，此事非同小可，稍微往外漏一絲風，都會毀了湖兒。所以，不管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誰，我都不會留你！”

“妾身早有準備。”周姨娘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只要老太太答應我，回去后我可能就服毒自盡了。”

“既如此，我便答應你。”老太太似下了很大的決心道。

“謝老太太。”周姨娘又磕了一個頭。

“你派去跟蹤湖兒身邊丫鬟的那人是誰？”

周姨娘眼神閃爍了一下，好在她的臉是朝著地面的，才沒有被老太太看見。她回說：“是我遠方的一個侄兒，在二門上當差，同一年里暴病死了，走的突然。老太太您放心，此事除了我之外，再無人知道了。”

老太太冷哼道：“當真？”

周姨娘吞了口唾沫，道：“當真。妾身知道后就嚇了一跳，如此大事我怎敢隨便與人說起？當時我給了我侄兒一些錢，逼他發誓，叫他永不對人說起。”

老太太沉吟了一陣，道：“此事可與柳氏有干系？”

周姨娘聞言心頭一震，但她是個很穩得住的人，面上并不顯。“是大太太告訴妾身……告訴妾身卿蘭的處境，大太太畢竟不是卿蘭的親娘，她能爭則爭，爭不過也就罷了。妾身卻是卿蘭的親娘，爭不過也要爭……”

老太太原先聽到‘是大太太告訴的她’本來還有些緊張，聽到這兒，一顆心慢慢地放了下來。

適才就覺得柳氏答應的太過輕易，原來是把寶壓在了周氏身上。周氏也不失為一把好刀，竟藏著這么大的秘密，讓柳氏這一局贏得漂亮。

老太太又故作威脅地道：“這個秘密，你沒有說與柳氏知道吧？”

“妾身沒有。老太太，妾身雖然身份卑微，但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妾身還是知道的。”

“你是個識時務的，我知道。你說的二門上的小廝，我會叫蔡嬤嬤去查證的。還有，你既說此事除你而外再無他人知曉，那么有一句話你給我記住了，但凡此事生出亂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女兒！”

周姨娘心里五味雜陳的，因為這些是柳氏告訴她的，就連二門上的那個小廝，也是柳氏弄死的。她不知道以后柳氏會不會再提及此事，連累到卿蘭。但如今事已至此，她只能……

“是，老太太。”

老太太嘆了口氣，“你下去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妾身還有最后一件事，望老太太答應。”

老太太皺眉，“你還有什么事？”

“妾身的兒子痣哥兒，請老太太看在他是長房唯一的男丁的份上，多加費心，使他成器。”

“直松的事，你不求我，我也會做。”老太太端起茶，“近來，我正想給他立立規矩。”

“如此，多謝老太太。”周姨娘連磕了三個響頭，“妾身告退。”隨即起身退了出去。

閔扶蘭心里一陣唏噓，昨夜偷聽時，因她只恢復了部分的修為，所以聽力只比常人好上一點。想不到竟是這樣一宗秘密，更想不到柳氏的后手是這樣。如此，自己嫁人的事怕是跑不掉了。

眼見蔡嬤嬤等人進來，趁還沒被人發現，她麻溜遁去。

回到自己院兒里，眼睛看著一長排十幾間后罩房，紅袖見她回來了，便扭著腰過來道：“姑娘，您叫我熏的被子我熏好了。”她可不想又被閔扶蘭說她裝小姐不干活。

“紅袖，你說墻外面是不是就是街呀？”

“可不是，所有姑娘的屋子，就咱們這里最吵嚷。”

閔扶蘭一聽就來了興趣，“誒，你出去過沒有？”

“當然了，我又不是家生子，我是十一歲賣身進府的，不過七年了都沒有出去過。”

“那你想不想……”

“姑娘，”紅袖打斷她道，“您想都別想。您才回來，又動這樣的念頭。要是再讓您跑了，不說別的，大太太肯定把我發賣了。府里吃穿不愁，我可不想再過回苦日子。我會看著你的。”

閔扶蘭眨巴著大眼睛，“我只是說說而已。”

“說說也不行。人家的丫鬟，跟主子賺些好體面。姑娘自己也知道，大太太不待見您，我們院兒里這些個，白陪著挨打受罵，姑娘您也可憐兒些才好。”

閔扶蘭眉尖蹙了蹙，紅袖說話，她是真的不愛聽。

這時，院門口進來了個胖墩墩的丫鬟，紅袖告訴她，那是大太太身邊的綠肥。

綠肥見人就是一臉的笑，看著很和氣。她穿一件牙白色素面妝花襖，上罩著官綠色比甲。憨聲憨氣地道：“四姑娘，大太太有請。”

“綠肥姐姐，可曾聽說是有什么事嗎？”

“四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閔扶蘭指了在灶房門口的小丫環紅藕，“你跟我去。”

紅藕一怔，隨即忙應了聲“是”，跟著閔扶蘭出了院門。

紅袖冷哼了聲，自行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