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點,“歐特比”門口已經人頭攢動,打扮形形色色的年輕人陸續來到這里,鉚釘、鐵鏈、紋身、五顏六色的頭發似乎代表著多數人眼中的搖滾風貌,望思瑪讀高中時曾瞞著父母來這兒看過幾次演出,因為毗鄰大學,歐特比的顧客群中有很大一批正是申南大學的學生,酒吧隸屬于一家地下唱片公司,老板也是當年赫赫有名的地下歌手,因為樂友眾多,再加上不錯的商業頭腦,“歐特比”便在多方支持下應運而生,尤其是前兩年重金砸來的幾個搖滾圈大腕兒,更讓酒吧名聲雀起,這里很快成為了音樂愛好者交流的圣地。
她照例坐在2樓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點了一杯蘇打水看著樓下的人群。今天受邀演出是一支美國樂隊,舞臺前面站滿了密密麻麻的音樂狂熱者,他們簇擁在一起,跟著臺上的樂手們甩頭揮手,嘴里不時還發出一聲聲嘶吼。
一對年輕男女走了過來,男的是個小平頭,女的長發披肩,有些羞澀,望思瑪身邊有僅剩的2個空座位,這鬼畜的角度最多只夠看到一半的舞臺,見沒有選擇,望思瑪便笑了笑示意他們一同來坐,女孩說話很輕,和男孩子對話時一副羞答答的樣子,顯然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男孩給她點了一杯果汁,然后摟著她的肩膀,開始喋喋不休介紹起音樂來。
男孩子是學吉他的,望思瑪聽了幾句便能猜出來,因為他剛學了幾個月就開始班門弄斧,前后不下十支樂隊遭到他的詬病,即使望思瑪不是專業的搖滾樂迷,但他們的聊天內容還是讓她忍俊不禁。
“真是個狂妄自大的家伙!”望思瑪斜眼看了看兩人,更可笑的是,他身邊女孩子竟似懂非懂地流露出崇拜的表情。
隨著演出進行到中段,酒吧的煙味越來越濃,望思瑪聞著難受便離開了室內。歐特比的門口是一個十字路口,這里是S市的主干道,無論何時街上都是熙熙攘攘的繁忙景象。一陣風吹過,悶熱的身體瞬時覺得一陣涼意,摸摸后背,望思瑪這才發現自己的背心早已濕了一片,剛才酒吧里的狂熱氣氛讓她根本察覺不到渾濁的空氣和燥熱溫度,若是再待下去,調理那么多年的哮喘想必又要復發了。
路口是人行天橋,站在天橋上可以俯瞰到歐特比和不遠處的申南大學,望思瑪很喜歡站在十字路口的上方看風景,尤其是看腳下歐特比,那個閃爍的大招牌對她來說有著特別的含義,她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來這里看演出,那時候還是個高三學生,哥哥為了緩解她的高考壓力而帶她來到這里,她記得那時是一支日本樂隊,望思瑪不知道那些人在唱什么,但臺下卻是如此地熱忱,她到現在還記得那震耳欲聾的鼓聲,每一次鼓槌與鼓面撞擊的響聲都讓她脆弱的心臟激情地顫動著,但這樣的環境反而讓她真正放松下來,最后在哥哥的鼓勵下她來到舞臺前,所有的一切都近在咫尺,她揮舞著身軀和雙手,不顧一切融入瘋狂的音樂之中,臺上歌手的吶喊、勢如洪水的鼓聲、精湛的吉他SOLO讓她目瞪口呆,那一刻,她被搖滾樂征服了。
一晃兩年過去,歐特比還是一如既往地讓年輕人魂牽夢繞,望思瑪也變得更加像“歐特比風格”的年輕人,高中到大學的兩年,她改變了原先的穿著打扮,不再喜歡那些裙擺飄揚的連衣裙,而是穿起了背心和牛仔褲,她的后肩上有一個牛角刺青,那是她上個月剛紋上去的,為此父親已經多次警告過她,讓她在開學前洗掉那些不干凈的東西。
現在的歐特比,對她來說還有一層其他的意義。
“什么?想罷演?”此時,幾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從望思瑪身后經過,最前面的人拿著手機大聲呵斥著,“媽的!拿了錢可別給老子玩花樣……”那個男人停頓了幾秒又開始大聲謾罵道,“瞧你這窩囊樣,連個女人都擺不平,這事兒要是讓忠哥知道了,你們樂隊以后別想在這圈子里混了……行了行了,你要換人可以,總之別給我惹麻煩……”
所謂的地下音樂圈,樂手們表面上各懷夢想和自尊,高談音樂創作與演奏藝術,而事實上,大多數人仍不得不為金錢和名利疲于奔命,沒有眼前的一口飯,哪有能力等來詩和遠方。
想要在藏龍臥虎的地下樂團里脫穎而出,邁向更主流的大舞臺,光有能力自然不夠,還得有運氣和商業頭腦,很多人都會巴結有實力的前輩和上流經紀公司的大佬,或者用一些聰明但無恥至極的偏門手段。
對于這點,望思瑪早已看得透徹,因為身邊有太多這樣的人,脫去名牌大學學生的外殼,他們就是虛榮、自私、貪得無厭的食人魔,男生們背著女友濫交、考試作弊、打架,女生們為了金錢而出賣靈魂與肉體,這樣的事情在校園里太多了,多到令人厭煩,多到很容易令人不經意間深陷其中。
20歲的年輕人可以有很多選擇,是踏入凈土還是掉入魔窟,真的僅在一念之間。
那一年的望思瑪以優異的美術成績考進了申南大學服裝學院,那是父母為她填的第二志愿,他們希望女兒留在S市念書,原本的她夢想成為一名油畫家,可惜高考時國立美術學院將她無情地淘汰下來,望思瑪因為這件事一直抱有遺憾,申南的服裝設計學是許多女孩夢寐以求的專業,但對望思瑪來說卻沒有任何吸引力,自始自終,她都顯得和專業格格不入,素日里的穿衣打扮,也是以簡單的黑白兩色為主,剛進學校時,由于對身材不自信,她甚至沒穿過露肩膀衣服,因為缺乏對專業課的興趣,成績自然也不突出,久而久之,望思瑪感覺自己就是班里一只自身自滅的小爬蟲,唯一能讓同學們記住她的,就是她那只可能已經粘在耳朵上的大耳機。
望思瑪不喜交談,但對每個人都很有禮貌,對朋友更很真誠,不吸煙不喝酒,雖然打扮得有些社會感,但在大多數熟人心里,她仍能配得上校園乖乖女的定義。
要說長相嘛,其實她的五官很秀氣,性格溫和也比較謙虛,平日里不乏三兩愛慕者,但這樣的她卻常常出入歐特比的狂躁音樂中,要不是那身中性朋克風的打扮,她的氣場與那煙霧繚繞和霓虹酒綠的環境顯得完全不搭調。
不!其實也搭調,因為她是一位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