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熱愛的金融:重塑我們這個時代的中國金融
- 劉俏
- 1603字
- 2020-05-21 17:53:35
第三章 我們這個時代的金融
在展開時,
我不能用鋼筆,
我不能用毛筆,
我只能用生命里最柔軟的呼吸,
留下一片值得猜測的痕跡。
——顧城,《永別了,墓地》
任何過往關于這個世界嚴肅和系統性的猜測都應該被記錄下來。我們需要記住我們是如何走到今天的,因為我們并不希望未來的人們忘記我們。
——英國作家伊恩·麥克尤恩(Ian McEwan)
2005年,富蘭克林·阿倫(Franklin Allen)和他的兩位合作者錢軍教授和錢美君教授在《金融經濟學期刊》發表了一篇引起廣泛關注和爭論的文章。文章中,他們指出改革開放期間中國經濟存在一個讓人困惑不解的“謎”:盡管中國經濟增長迅速,但這些舉世矚目的經濟成就是建立在金融欠發達的基礎上的。這一觀察也被很多原本就對金融發展持懷疑態度的人拿來作為例子,證明金融對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其實有限。當然,該文同時也指出中國存在著一個規模龐大的非正規金融體系(informal finance),這個非正規體系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民營經濟和家庭消費的融資需求,促進了這些部門的成長。阿倫等當然不是在否認金融對經濟發展所起的正面作用,他們的研究提出了一個重要但我們這個時代仍然知之甚少的問題:中國金融在怎樣演進?它又是以什么樣的方式在支持中國經濟的發展?
15年后再次翻閱此文,會發現文章花費篇幅敘述的非正規金融體系最近十年在中國有了更為充分的呈現,它與影子銀行業務高度重疊,幾乎滲透到中國經濟社會的各個角落。而影子銀行業務(非正規金融體系)的出現和不斷發展,表明現實生活中存在著真實而強勁的金融服務需求,當這些需求不能從正規金融體系得到滿足時,替代性的金融服務體系應運而生。秘魯經濟學家赫爾南多·德·索托(Hernando de Soto)21世紀初在他那本風靡全球的《資本的秘密》(The Mystery of Capital)一書中曾說:“正規體系往往為非正規體系提供存在的理由。”沿用他的表述,正規金融為中國的非正規金融提供了存在的土壤和生存發展的廣闊空間。非正規金融的存在與不斷發展其實是對正規金融低效與不作為的戲謔和嘲諷!
什么樣的金融是好金融?套用列夫·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開篇所講的那段著名的話:好的金融是相似的,不好的金融卻各有各的糟糕之處。我在第二章仔細論述了金融演進的邏輯,指出判別金融好壞的唯一標準在于它能否有效降低融資的成本。為了使這個相對籠統的表述變得具體,我在這里指出好金融至少應該做的五點:金融中介必須有效率,即資金需要配置到能發揮最大作用的地方;能夠廣泛地動員私有資本;能夠有效規避風險并轉移風險;存在著廣泛的金融覆蓋;金融結構是均衡合理的,一方面杠桿率保持在合理水平,另一方面,杠桿的結構也應該合理。
這是一個簡單的判別標準,對應著我在圖2-2中所提出的金融中介基準模型。金融從來不是單獨的存在,它是一系列交互關系的中心軸,這些交互關系反映出實體經濟、金融體系本身、資產價格、資金流動以及宏觀經濟政策層面錯綜復雜的各種動態變化。夯實實體經濟、金融體系以及連接兩者的這些數不勝數的各種鏈接,讓這些動態變化呈現出均衡和諧的狀態,若此,金融中介的成本就有可能下降,金融風險也有可能會被更有效地化解。
但是,這樣的好金融具體會以什么樣的方式呈現?怎樣反映在金融產品和服務、金融中介的操作與流程以及金融活動的組織形式上?現實生活中,金融中介的模式隨時間流逝在不斷變化。甚至這種變化還帶有一定的周期性。圖2-1給出的金融演進的框架圖反復提醒我們,金融基礎設施,尤其是諸如經濟發展階段、經濟發展模式、主流價值觀、文化與法治、公共治理等因素,幫助形成不同國家在不同歷史時期金融中介模式的不同。當我們的討論話題轉向中國時,我們必須理解在改革開放40年基本完成了“工業化”進程的中國當下,金融中介的模式顯然與1978年剛剛開啟改革開放時有天壤之別。如果我們把視野放到一個更長的時間維度,通過金融的演進去思考那些推動金融中介模式變化的結構性因素,就能更好地理解金融在現代中國所扮演的角色,并為更好地定義和建設中國好金融找到新的思想和可實施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