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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熏龍錦
  • 望月美雪
  • 3511字
  • 2020-05-07 16:30:15

正堂上端坐的是當今征夷大將軍足利義教,四十多歲的他身體已微微發福,松弛的臉龐一看就知道是縱欲過度的現象。

“兒臣參見父親大人!”亮平上前規矩地行禮。

“我兒不必拘禮,一旁看座。”大將軍微笑道。

見亮平安然落座,大將軍切入正題發問道:“聽說赤松氏族人已全部消滅,此話可真?”

“正是,赤松氏首級已獻給父親大人,另赤松家四子剖腹后已按武士規格安葬。”亮平如實答道。

“可我聽說赤松家還有一子,現正在你處,此話可真?”大將軍瞇著眼問道。

面對父親的詢問,亮平非常冷靜:“正是,當時俘獲時因不能辨別其身份,才帶回府中。斷定其真實身份后,發現此人手無縛雞之力,儼然非武士,雖然是罪臣之子,但手上并無血腥,故只當一般平民,暫扣府中,待稍后發落。”

大將軍點頭道:“果然如此,因接密報說我兒藏匿罪臣之子,想我兒如此英勇善戰,聰明過人,絕不會做出此等荒唐之事。現在斯波、細川、畠山等大名,為了赤松家向本公求情,我兒對此有何見解?”

亮平略微沉思道:“赤松氏本為村上源氏的一支,也算皇家貴族。當年尊氏先祖被楠木正成與新田義貞的軍隊擊敗,逐出京都西逃之時,赤松家追隨尊氏,在白旗城籠城堅守五十日將新田的大軍釘死在城下,為我方贏得了重新編組的時間。待先祖尊氏率大軍由九州經內海返回,赤松氏引軍合流,在湊川之戰擊敗楠木正成,又立下戰功,從此成為北朝的主力之一。再怎么說,赤松家也是有功于皇室和我足利家的,如果現在對他們斬盡殺絕,兒臣擔心會被天下人指責,所以,父親大人何不就此給赤松家一個臺階。反正赤松氏庶家勢微力薄,根本不用擔心他們有報復起亂之意。”

大將軍捋著胡須沉吟片刻道:“我兒此話也在情在理,但是,滅了赤松氏主家,其庶家也不得不防。我想將赤松家五子做為人質押解回京,也好令赤松氏庶家有所顧忌。我兒,把赤松家五子帶上來,讓我看看。”

亮平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吩咐下人去帶赤松上堂來。

當赤松被架著來到議事堂時,他撐住贏弱的身軀,堅持不肯跪下。而主座上的大將軍也似乎被催眠了般,呆呆地望著他,竟不下令逼他跪倒。

赤松被大將軍的左右侍從擊打雙膝跪倒在地,亮平礙于父親在上,不敢言語,只惡狠狠盯了幾眼父親帶來的那兩個隨從。

“不要動手!”大將軍突然變得極其和藹可親,竟直走下座來,親手將赤松扶起。大將軍在仔細看了看赤松的臉后,悄聲感嘆道:“果然與傳說中一樣,妖魔般的少年!”

大將軍重回座位,對亮平宣布道:“我看這樣很好,就讓這少年做為人質,押在我府,做我近身侍童吧。我兒,為父壽辰將臨,為了祈福,我兒可愿為我到凈土寺出家兩年,正好也跟一休宗純大師學些禮法,這對你將來是大有好處啊!”

亮平心一沉,早料到父親會對他的功高蓋主產生忌諱。為了避免繼嗣之爭,大將軍的后人,除長子外,都會過繼給親戚或送去出家。二哥在天龍寺出家一年后就還俗了,因為他出不出家對于繼嗣來說都毫無威脅,畢竟只是個只懂吃喝玩樂的王孫公子。

亮平從元服起就跟隨父親出征,后成為足利家的征戰主力,為父所用,一直都沒機會去廟里進修。沒想到父親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派他出家,天下已然平定,對于兵力強大的亮平來說,確實是父親要牽制的對象了。

“這樣好嗎?”亮平試著拒絕,“現在天下初平,父親年事已高,身體又欠佳,我這一去,恐令父親過度勞累,兒臣還真是放心不下啊!”

“我兒不必擔憂!”大將軍干笑兩聲道,“雖然我兒算在凈土寺出家,但依然是國主,只不過可以少操些心罷了。你跟為父四處征戰這么多年,也該有機會修養生息一下了。”

亮平鞠躬表示感謝,心下暗笑道:就憑一個凈土寺,就能把我足利亮平與世隔絕?好在亮平未雨綢繆,早把足利家總管領細川勝元歸到自己門下,就算身在凈土寺,他一樣可以通過細川對軍隊建設和國土治理采取有力行動。

可是,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是另一件事——赤松零羽!

跟隨父親這么多年,對父親的品性熟悉得不能再熟的亮平,從父親看赤松的眼神就知道,赤松會被父親收為奕童!可是,如果赤松反抗,甚至想報殺父之仇,那么,等待他的毫無疑問是殺身之禍!怎么辦怎么辦?

大將軍今夜下榻亮平府,明天一早就啟程回京都,屆時就要把赤松零羽帶走。照現在的形勢,亮平根本沒能力把赤松零羽留下。

晚宴過后,亮平回到自己房中,懶點燭燈,就借著月光,坐在窗邊獨自喝著悶酒。

今天的月亮特別圓,應該是漢歷的中秋節吧?亮平雖然未曾去廟里修行過,但出身大家的母親精通漢學詩書,在亮平小的時候,就教他讀過許多詩詞。特別是那首蘇東坡的《中秋》,讓亮平每每望月便觸景生情。

明月幾時有

把酒問青天

………….

我欲乘風歸去

唯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

是啊,高處的確不勝寒,在這高層權利斗爭中,已經如魚得水的亮平,還是不免覺得身心疲憊。人活著為了什么?權利嗎?名譽嗎?尊嚴嗎?可是,一直都在為這些努力奮斗的他,為什么到現在為止,連一個柔弱的赤松零羽都保護不了?

如果可以交換,他愿意用一切來換取一個知己,然后帶著他找個世外桃源,過著清靜安恬的生活,他足利亮平,真的很累很累了!

下人來報,罪臣之子赤松零羽求見,亮平急忙吩咐下人“有請”。

赤松依然一身縞素,紅色的長發柔順地披散著,手中是那桿碧玉“風枝”,無聲地佇立在門口,默默地看著亮平。

關了門,吩咐下人“任何人不得打擾”后,亮平請赤松零羽入座,并奉上一杯清酒。

赤松不作聲,將笛子放在桌上,順從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后站起身,突然從刀架上摘下亮平的佩刀,單膝跪地,將刀呈給亮平。

亮平驚得呆了片刻,不解他何意。

“零羽,你這是做什么?”

赤松依然雙手捧刀,默默地說:“請你殺了我。我們魔法使,無法自己裁決,既然你說過,會給我一個公道,那么,我只請求你,趁我還清白,殺了我!”

聽母親說,亮平生下來就不肯哭,是接生婆用力拍打他屁股后才哭出聲來。然后,在童年時期,無論因做錯事受罰,還是因庶出被欺負,亮平都從來沒落過一滴淚。甚至,連母親去世,亮平也只是在送葬人群散后,才在母親墳上偷偷流過一次淚。而此刻,看著如此決絕的赤松零羽,浴衣下,他清瘦的脊背孤獨地挺直著,此刻,他是懷著怎樣的絕望,為了保留清白之身,寧死不屈。亮平覺得眼中有陌生的液體往外涌來,滾燙得如同冬天的爐火。

“對不起,我現在,沒辦法留你下來。”亮平在眨動了一下眼睛后,淚珠如雨點般滑落下來,“可是,你記住,總有一天,我會接你回來!一定,不會很久,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留著命,好好等著我!如果不聽我的話,就算到地獄里,我也會抓你回來,你跑不掉的,明白嗎!”

赤松不知自己為什么要來,腳步不受控制地就到了亮平的門前。明天,就要離開這里了。從看見足利義教的那眼開始,赤松心里已經有了打算。但是,看著眼下正跟自己面對面的男子,看著他眼中的真誠和痛苦,他開始迷惑自己的打算里是否真的包含這一步。也許,是為自己軟弱的心找借口吧?因為,他不愿承認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是——他并不痛恨這個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的仇人之子!

但是,我不得不恨你!赤松零羽在心里哭泣,不再說話,坐到榻邊,與足利亮平默默地一杯一杯對飲,如果這酒可以不斷長出來,他寧愿就這樣喝到永遠。

在亮平迷迷蒙蒙入夢時,似乎聽到了那悠揚的笛聲……

太陽高照時亮平才醒來,他知道自己是被赤松的笛聲催眠了,當他騎著“黑風”追趕到山坡上時,只看見絕塵而去的大部隊正漸漸消失在荒原上。

“駕!”亮平在“黑風”屁股上猛拍一下,黑馬長嘶一聲,如強弓之箭,一道暗光飛馳而去。

父親離駕竟然沒有叫醒自己,為什么?亮平不明白,卻也明白。但是,赤松為什么在對飲時吹笛令他沉睡?是不忍看見離別的場面,還是怕自己忍不住會從父親手中將赤松搶回?

亮平在飛奔的馬背上才清楚地知道,如果今天他的“黑風”能追上父親的隊伍,他一定,毫不猶豫地,會從父親手中將赤松奪回來!說是忤逆也好,是抗命不尊也好,甚至是造反也好,他絕不放手!

“黑風,給我追上他們!”亮平大聲命令著,極通人性的黑風再次嘶叫,撒開四蹄發瘋似的朝前狂奔。

大部隊越來越近了,亮平和馬身上已經大汗淋漓,“加油啊,黑風,就差一點了!”亮平看見了希望……

不期而來的,是一陣悠揚的笛聲,若隱若現地在天際回響。黑風突然長鳴一聲停住腳步,任亮平怎樣拍打也不肯往前半步。跳下馬,亮平赤足向前繼續飛奔,直到精疲力竭,摔到在枯草和頑石交錯的荒原上。

絕塵而去的大部隊只留下一路迷蒙的塵煙,笛聲卻越來越高昂,天空中有成群的白鷺追隨著笛聲向東方飛去,白云在陽光照耀下散為輕煙,落在亮平掌心的,是白鷺掉下的羽毛……

“零羽——”亮平撕心裂肺的呼喊在空曠的荒原上擴散成虛無縹緲,他狠狠向地上砸了一拳,被頑石磨開的傷口里鮮血將枯草染紅,像那人火紅的長發。“零羽,我發誓,一定要把你奪回來!我發誓!”亮平對著天空大聲宣布著自己的誓言,他知道,那東去的白鷺一定會將他的心聲傳達給那遠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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