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走后,許氏直納悶,“你說,侯夫人巴巴跑這一趟是做什么來的?”
馮嬤嬤也疑惑,“我也說不上來,總感覺她拐彎抹角的打聽三姑娘的親事,莫非是想說媒?”
許氏點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沒準是為了她家二爺呢,你看她今兒上門沒帶二姐兒,準是怕她多想,她支支吾吾半天沒開口,定是不大好意思,聽聞老爺對三姐兒的事上心,就更沒好意思提?!?
“這……”馮嬤嬤斟酌著不知怎么開口,“老爺大概是不會同意的?!?
“誰說不是呢。”許氏也嘆氣,“要不是老爺攔著,多么合適的一樁親事,三姐兒是我的親閨女,我還能坑她不成,自是要侯府按照平妻之禮娶進門才行的?!?
曾氏進謝府一趟,謝景翕自然很快就知道了,不知道她與許氏說了些什么,但總覺的是跟自己有關的事,要么好端端的,曾氏怎會自個來謝府。
謝景翕心里沒著沒落,卻也不曾表現出來,依舊端著本雜書瞧,她這些日子腿腳不好,索性就窩在房里,看看書養養花,偶爾去許氏處坐坐,日子過的甚是平靜。那趙姨娘自從被謝岑訓斥了一回,倒也老實,至少府里這幾個月還算安穩。
明玉托著腮幫子百無聊賴,轉眼就要到中秋,預示著冬天也不遠了,于是明玉姑娘又開始為了慢慢冬日發愁。
“我可真是懷念南邊的日子啊,也不知道老夫人怎么樣了,前些日子送的信兒,到現在還沒回,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
謝景翕也有些擔心,一入冬,老太太的咳喘癥就要犯,她前些日子制的蛇膽酒還不知道怎么給她送去,“中秋將至,正是海貨盛產的季節,眼見著就要入冬閉海,河運也自是吃緊,商船漁船多了,河道就不好走,光過關卡就不知要排幾天,送信兒的客船耽擱也是常事,早知如此,當初就該養幾只信鴿。”
“唉,我要是只鴿子,到了冬天打死也不飛,就窩在爐子底下,哪也不去?!?
“噗……”謝景翕笑的不行,“那感情好,我多養幾只你這樣的,冬天就擎等著吃烤乳鴿算了?!?
“哼!”明玉一扭頭,不打算理睬謝景翕了。
“唉,不過說起來,最近怎么沒聽見侯府大少爺的動靜。”明玉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顧昀來,大約是前陣子總替謝景翕跑腿,跟那個趙章混熟了,連帶著想起他們家那個病秧子,“據說他那個病癥,一到冬天是最容易犯的,可別是熬不過去吧,反正總覺得他比外頭的花兒還嬌貴,說不準什么時候就謝了?!?
謝景翕被明玉這話說的心里咯噔一下,雖說她說的是這么個理,可這樣詛咒人家好像不大好吧,說起來,自從上次救了她之后,還真就沒再聽見他的信兒,別是真的犯病了吧……
此時遠在江南的顧昀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噴嚏,直把身邊的趙章嚇的魂飛魄散,“爺,您別是著涼了吧,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要么等辦完了這趟,您還是在南邊呆著吧,橫豎京里也沒什么要緊事,晉王那邊也不會怪罪您的,反正都知道你入了冬都要在南邊?!?
顧昀不在意的揮揮手,他也說不上是個什么感覺,就好像被誰念叨了似的,“至于就這樣大驚小怪的,真當爺是紙糊的不成。”
這一趟至關重要,跑完了,他娶媳婦的銀子就算是有著落了,媳婦還沒到手,這個冬天是說什么也要回京的,也不知道他的姑娘腿好了沒有,有小裴太醫在應該是好了吧。
“唉趙章,我之前得的那瓶跌打損傷藥你帶了不曾?”
趙章不情不愿的應了聲,還好意思說呢,那可是廢了多大功夫才得了那么一瓶,他們家爺居然說送人就送人了,“您說要帶,我能不帶么,不是我說您,這么好的東西就隨隨便便送人了,這好東西,宮里都用不上呢。”
顧昀笑的意味深長,送給自家媳婦,有什么舍不得的,不過這丫頭有時候也忒實誠了,也不知道躲著點,就知道委屈自己。
這話要是給趙章聽見,一準要酸倒一排牙,也不知他哪來的臉說人家,說起對自己狠,可是沒人能比得了他,謝景翕那點委曲求全的苦肉計在他這,可就不算個什么了。
顧昀此時正在一艘船上,這船算是他的私人船,剛從岸上補給回來,正準備開往天津港,貨船走在前面,他便在后面不緊不慢的跟著,使到一處關卡的時候,卻遇上了麻煩。
“趙章,前面吵什么呢?”
趙章出去探了探消息回報說,“還不都是關卡鬧的,最近查的緊,稍微差點意思的就不給通過,據說是一艘民用商船不給過,就堵在那交涉,我們的船也受到了影響?!?
“哦,可知道是哪里過來的船?!?
“好像是杭州那邊過來的,可能小商小戶的,不知道關卡里的黑幕,再遇上個愣頭青,一準要僵?!?
顧昀皺了皺眉,“出門在外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啊,你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打點一下?!?
這也是題中之義,自來在路上遇到同行,能交給朋友就不要多個敵人,雖然這個同行看起來有點不大開竅,但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替他打通了關卡,自家也好過。
趙章得了令,就上了一艘小船,見縫插針的來到那艘堵在關卡處的商船。這艘商船中等身量,家里有幾分家底,但也算不上多大,尤其在江南那樣富庶的地方,就更算不得什么了,趙章估摸著,大約是才起家不久,沒出過幾次水運,還不大知道水道上的事。
趙章猜的八九不離十,船主名喚沈渙之,才從家里繼承家業沒幾年,出門在外還帶了些文人的耿直。
“既然前面的那艘船能過,為什么我的就不能,我各路通文皆齊全,有甚理由不與我過!”
那官兵遇上他,也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真就沒見過這種愣頭青,為什么,人家前面給了多少通關銀子,你一文不給,能給過嗎?
“你這文書不和規矩,別問為什么,我們也是照章辦事?!?
“那你倒是拿出你的章程來給我瞧瞧,你照的是哪門子章程?!?
官兵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就是不言語,趙章聽了幾耳朵不由好笑,這樣耿直的人還真是好久都沒遇見過了,說不得也是個可交之人,能有人提點一番也好。
趙章的小船來到關卡處,那官兵一看他,立馬換了副嘴臉,“呦,趙爺您怎么來了?”
趙章過去拍拍官兵的肩膀,“幾位官爺辛苦了,每天來往這么多船,可夠您忙的?!?
“可不是,掙不了幾個錢還凈受鳥氣,能都遇上您這樣的,我們也就沒什么難處了不是?!?
“那是那是,我們爺一向體虛人,后面吶給您備著茶錢呢,這艘原是與我們一起來的,新手不大懂規矩,您就抬個手,我們后面的也好走不是?!?
那官兵立馬就懂得了什么意思,立時就客氣的對沈渙之道:“原來自己人,小的眼拙,這就放行。”
沈渙之還沒明白怎么回事的,官兵就給放行了,原本依著他,還是要理論一番,但想著船上還有人,便只好作罷,轉而對著趙章作揖道:“這位兄臺,仗義出手感激在心,在下沈渙之,余杭人士,若以后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
“在下趙章,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路上有難處是常事,能幫一幫也是結個善緣?!壁w章道上混久了,知道什么人說什么話,眼前此人舉止得體儒雅持重,倒是個可交之人,正待再說幾句,忽見船艙里走出一個老婦人。
那老夫人穿著得體卻并不名貴,單看穿著打扮,像是一般小門小戶出來的,但這老夫人一把年紀慈眉善目,卻精神氣十足,往哪一站就透著股子說一不二的氣勢。趙章善識人,一瞧這老太太就不是一般人。
“原來船上還有貴人,恕我失禮。”
“趙兄莫客氣,家中祖母進京探親,并不是什么貴人?!?
“原來沈兄也要入京,正好與我們家公子一道,不知探的是哪家府上?”
“渙之?!壁w章話還沒問完就被老太太打斷,“可是能行了?”
老太太一說話中氣十足,但趙章因著顧昀久病成醫,卻是聽出這老太太似乎有些咳喘之癥,但他自是不好問。
“能行了,多虧了這位趙兄?!?
“哦,既是有貴人幫忙,我們總要答謝人家,不如請到船上來了表心意。”
后面的船主,一看就是貴人,老太太卻是不卑不亢的,倒讓趙章有些好感,“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現下行船之中多有不變,不如等將來在京城再聚?!?
“如此也罷?!崩咸鲋?,沈渙之也沒有說什么,只再三道謝后,便行船先走了,趙章劃著小船回到自家大船上,如是跟顧昀稟報了方才的事。
“咳喘之癥?”顧昀的關注點總是很奇怪,“我記得我們船上不是帶了藥,去取來送過去,既是結善緣,總要結的徹底。”
好家伙,敢情顧昀是什么都記得一清二楚,船上哪一種藥拿出去都是舉世難尋,他兩瓣嘴皮子一碰,說送人就送人,也虧的他們家爺有些家底,要么……得趕緊娶個少奶奶回來管家才行,要么多少家底也禁不住他這樣折騰啊。
趙章沒脾氣的取藥去了,他們的船快,沒一會就追上了沈渙之的船,到底是把藥送了過去,那老太太一看藥,神情立馬就變的嚴肅,對一旁的沈渙之道:“看來我們是遇上了真貴人?!?
如此這般,顧昀一路給沈渙之保駕護航,算是順利的抵達天津港,顧昀還有些事要處理,就沒與沈渙之一起回京,只是暗中吩咐趙章派人護送。
且說謝府這幾日委實是有些不太平,為的還是謝景翕的親事。
那日謝岑回府直接就來到了許氏處,許氏照例伺候著他換洗完,就問道:“老爺今兒難得回來的早,可是內閣里不忙?”
謝岑喝了口茶,“還成,這幾日戶部倒是比較忙,忙著收稅,還有新上貢的大米之類,陳尚書才上位,難免焦頭爛額。”
方尚書犯了事被降職,自然就有新人頂上去,這位陳尚書可真是新的不能再新,不過將三十歲的年紀,被皇上破格提拔,連升了三級。原本戶部尚書這個位子,說是爭破了頭也不為過,光是太子那頭,就不知提了幾個備選,卻都被這個年輕人頂了下去,反正現在看這人還是有幾分才干,就不知往后如何了。
“陳尚書?可是陳家的那個長子陳渡?”許氏問道。
說起陳家,在京城也算是赫赫有名,掌家的那一輩出了一個將軍,一個禮部尚書,陳渡這一輩出了一個貴人,在宮里也算是得寵。而陳渡本人也成事,二十歲就中了探花,當時在京都還頗是風光了一陣子。
只是陳渡婚姻緣不大旺,先頭娶的是武安侯家的二姑娘,過門沒兩年就去了,后來跟金陵劉家的姑娘議親,人還沒過門就又沒了,后來就沒聽說在跟哪家姑娘議親,京城里這些人家私底下,皆言陳渡克妻,但架不住陳渡自己爭氣,仍舊有些人家想上門說媒,但都被他拒了,卻不知為何。
“正是陳渡?!敝x岑點點頭,看樣子對此人印象不錯,“年紀輕輕辦事穩妥,之前的官評也不錯,就是欠著幾年資歷,我倒是挺看好他?!?
許氏琢磨著這話,“老爺,您這是打算……”
看來謝岑是要緊抓著戶部不放手了,這是想把謝景翕說與陳渡,只要不是太子的人,謝岑就要想盡辦法拉攏,陳渡也是個可用之才,真要成了他的女婿,將來沒準能接謝岑的班。
人是個好人,家世也不錯,只是這年紀實在是差的有點多。
“老爺,我聽說那陳渡有些克妻之嫌,我們三姐兒這年紀……”
“年紀倒不是問題,自來女子嫁人,尋的就是夫家的人品前程,人品容易分辨,可這前程就不是人人能得了,你看咱們大女婿,雖說前途無量,可大姐兒不還是跟著她去西北吃了幾年苦,三姐兒要是能嫁給陳渡,可就少了許多折騰,直接就是尚書夫人,多少人想求還不見得求來,至于這克妻,純粹無稽之談罷了?!?
許氏有些無言以對,她自然是不想將謝景翕嫁給陳渡,但謝岑這般卻好似吃了秤砣。
“我看還是先問問三姐兒的意思,咱們三姐兒人品樣貌都拿得出手,好歹多挑幾家?!?
謝岑一蹙眉,許氏說的也在理,于是點頭,“也罷?!?
不過許氏這廂還未來得及問問謝景翕的意思,謝府就又來了一位貴人,竟是晉王妃。
“晉王妃?”
許氏直接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岔了,李嬤嬤話說的熱絡,“真真就是晉王妃,我就是聽岔了,那轎子還能看錯嗎,那氣派……”
“那還說什么,趕緊去迎啊!”
許氏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乍一聽到晉王妃上門,也慌亂的跟要接駕似的,一路小跑到大門口,晉王妃都已經往里走了。
“臣婦見過晉王妃,您來怎么不提前知會一聲,我也好去迎接。”許氏有些受寵若驚。
晉王妃倒是不在乎這些虛禮,笑呵呵的邊往里走邊看,“謝閣老是個文雅人,你也知書達理,府里修葺的倒很是有意思?!?
“都是老爺的意思,看的過去罷了?!?
“我聽聞府上三姑娘種了顆海棠,還是打南邊移過來的根,可方便叫我瞧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