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貓兄關于朋友的談論在不知不覺中告一段落了。我們對此頗有回味,都陷入了沉思。一段回憶悄然在我腦際劃過,如同一道光映射出了我最原始的童年——我最早的記憶。
是慈祥的盛先生將這段回憶根植于我的身體的。
我第一次見盛先生,據說是我剛來到新家時。
盛先生家的院落很深,是個二進的四合院(現在是已經沒了),他和他的小兒子一家住在一起。那時我一直將他家的輪廓作為我畫城堡的參照。
他家的門上有門簪,除了他家,我只在舅姥爺老家見過。過了影壁墻,有一顆桑樹,我不記得他住在西廂還是東廂,只曉得西廂那屋子是后起的,明顯比正屋矮了一截。
我第一次去他家,他給了我一只活蠶蛹,蠶蛹的尾巴會動,我不敢拿,他給我放在了一個小酒盅里,我捧著回的家。祖母說這個東西會“變”成蛾子,我討厭蛾子,但期望能看到它“變”出來。后來我用樹枝把蛹捅破了,它淌出來了好多“油”。
第二次去他家,祖母沒有陪我,是盛先生把我叫進去的。他從大門里走出來,說要給我看個“寶貝”,起初我不敢跟他走,畢竟沒有大人陪。他還是把我哄了進去,我大概是站在影壁墻的后頭,他應該是去了雞圈……
他兩只手叉在腰后面,讓我猜是啥“寶貝”,我性子急,讓他快給我看,他把東西在懷里擦了擦,像是揣著一顆珍珠,隨后遞給了我。是一顆蛋,白皮的,特別小,我頭一次見。盛先生告訴我這是烏雞蛋,還跟我說“你家沒有吧,這可是寶貝,我把寶貝給你了”。我問他能不能孵出小雞,他誆我說能,我高興地跑回家,說要給我祖母看看。
我回到家,讓祖母給我看著,要等小雞出來。祖母說我傻,晚上就把雞蛋炒了,我哭了好一陣子。
后來,我每次去他家,他都會給我一個烏雞蛋。
回憶至此,一陣莫名的傷感直搗我的心窩,我還以為是被棍子捅了。我一直以為他早已去世,后來才知道他是在我上高三那一年去世的。我多年沒見他,是因為他一直癱瘓在床。
我想假若“朋友”二字從來都沒有出現在我面前過,或者人們不存在“朋友關系”這一說的話,我大抵會把盛先生當做親人來看待。這很符合貓兄那一說。
只不過,就現在的我看來,盛先生對我的實用價值比一縷煙還要輕。畢竟從小身邊關于“利”的濃湯和“益”的干糧就一直喂養著我。一些這方面的考慮總是跑在我大腦神經的最前端,我不得不深陷其中。
年紀小一些的時候,我自以為歷史課本里那些忠良耿直的人是我的榜樣。后來,這些天真的思想被無奈的現實一點一點地磨滅了。
慶幸的是,自責是伴隨我始終的,只是我才剛意識到,它的重量也在不知不覺地變輕。
回憶終究是一條游走于現在和過去的一條蛇,我暫且還不知它是否有毒。不過,我了保險起見,我篤定,回憶不是好事兒,畢竟,只要一提起回憶,我就會想起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