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醒酒起床是在次日巳時。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昨晚的經歷，發現自己只記得她和奎九喝了一堆很貴的酒……

不出奎九所料，寒露忘得連琉璃渣都不剩了，在喝酒看人這方面，他作為“大酒包”還真是沒有看錯人的時候。

寒露錘了捶頭，蹙眉想了半天，啥也沒想起來，索性翻身下了床，從柜子里掏了件干凈衣服換上，去廚房找吃的了。

寒露本以為江老城主至少會給她留個燒餅，卻沒想到江老城主正在廚房……揉面？

寒露剛進廚房，就看見了她外公，堂堂家主，竟在廚房“重地”忙活的熱火朝天。

寒露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朝江老城主走去，誰知，剛走到他身后，就被他一燒火棍拍得跪倒了地上。

寒露心中一驚，顧不得腿上疼，忙認錯，“寒露知錯了，外公莫要氣壞了身子，畢竟，您是寒露最重要的人了。”

寒露嘴比腦快，管他什么原因，自己先認錯肯定沒錯。當然，外公平日里最寵她，從未和她真正發過火，如今這般生氣，定是她做了什么錯事。

至于什么事——多半是昨夜醉酒。

江老城主打了人也不吭聲，自己忙活自己的，揪劑子，搟皮兒，包餃子，煮餃子……

老頭兒年紀不小，動作怪利索的，沒多大會兒，餃子就煮好了，老頭兒拿笊籬把一個個白胖白胖的餃子撈出裝盤，支了個小桌，搬個小凳，自顧自吃起了還冒著熱氣兒的餃子，不管那香味兒是不是快把他那沒出息的外孫女香暈過去了。

寒露眼巴巴瞅著自己的外公哈著氣吃著燙餃子，吞了吞口水，心道：“我不餓，不餓，餓……”

江老城主吃光了那一盤，這才撂下筷子，看了寒露一眼，又把目光移向了窗外。

“你是我唯一的外孫女。”江老城主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又何嘗不是外公最重要的人呢？”江老城主又看向寒露的眼睛，眼角的皺紋好似比昨日越發深了些。

“下次……”江老城主的聲音開始有些顫抖，“沒有下次，以后在外面不可以喝酒，不高興，想喝酒，找外公，外公陪你……記住了嗎？”

寒露感覺嗓子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鼻子也有些發酸，點頭道：“記住了。”

“外公，我餓了。”

“餓死你得了。”

江老城主邊罵邊起身，路過鍋臺還順帶拽起了旁邊的寒露，“想吃飯得干活，可別欺負我這糟老頭子。”

在寒露雙手倒騰來倒騰去，搟不圓一個餃子皮后，江老城主把她攆到了一旁燒火。

后來，某人因為只燒火沒往鍋里添水，差點挨揍，最終被驅趕到那張臨時支起來的小桌旁數手指頭了。

江老城主在拿掉了成“飯”不足，敗“飯”有余的某人后，不一會兒便煮好了餃子，端了兩盤上桌。

寒露看著冒熱氣的餃子就嘴癢癢，迫不及待地開始往嘴里塞，燙得“哈哈”吐氣的樣子和坐在對面江老城主如出一轍。

“哎，您剛剛不吃了一盤嗎？”

“我那是餓的，等了你一早上，又被你氣了夠嗆，我不得再吃點？”

寒露厚著臉皮道：“和我吃飯最香是不？外公。”

江老城主不說話回應，只翻了個白眼，讓他家這臭丫頭自行領悟了一番。

一老一少，吃著餃子，吹著牛，倆人都笑著，看上去絲毫未將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東西放在心上。

你不去追逐黑暗，黑暗也會短暫覆蓋光明，但無論何時，都會有那么一束光照在路的前方。

攬風樓，一中年男子手中把玩著一把折扇靠在頂層“觀潮亭”的欄桿上，看起來在等什么人。

“凌楠見過江城主。”

這男子正是江清禾。

這女子身著素衣朝那江清禾恭恭敬敬行了禮，普通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卻別有一番雅致恬靜的美感。

江清禾朝她擺擺手，示意她過來，“凌楠，昨晚有什么疑點嗎？”

凌楠走上前，輕聲說道：“您說的可是奎家小公子？”

江清禾朝凌楠溫柔地笑了笑，“還不是我家那丫頭，到處惹禍，昨夜竟醉得不省人事，最后還是人家奎公子背回來的，太丟人了真是……”

江清禾繼續朝凌楠抱怨，“這丫頭昨天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哦……對了，我今天看了賬本，奎公子把昨晚的錢都補上了，還多給了一口袋金葉子……”

“我聞著我家那丫頭只喝了點葡萄酒，奎公子倒是喝了不少‘濁清釀’，話說這奎公子酒量是真不錯，旁人喝‘濁清釀’也就是一壺到底了，這奎公子怕是喝了不止三壺吧，居然還能背著那丫頭跑了一路，真是厲害。”

“你說這丫頭，酒量那么差還敢喝酒，也不知道酒品怎么樣，我看，她多半是胡言亂語，不知惹出多少笑話來。”

江清禾搖了搖頭，擠出了一個“老光棍兒舅舅養娃不容易”的苦笑，拍了拍凌楠的肩，“辛苦你了。”

凌楠微微頷首，“凌楠不敢，這……這奎小公子酒量是不錯，但他倒也沒做什么特殊的事，就是喝酒，吃菜，猜拳……連多余的話都沒說過，更沒問過什么奇怪的問題。”

江清禾將扇子打開，抬起來對著陽光看了看，“這丫頭給人家添了這么多麻煩，真是不讓我這個舅舅省心，就她這樣……”

凌楠豎著耳朵認真地聽著，以為江大城主要對著她罵上倆時辰。

“我哪有時間給她找個舅媽？”說罷，江清禾大搖大擺地走了，邊走邊說“凌楠，一會兒給我送些‘濁清釀’做的酒釀圓子，對了，少放些糖。”

不等凌楠從江大城主這一堆沒頭沒尾的話中反應過來，她這亂成魚線團的思路就被江城主那突如其來的吩咐打斷了。奈何自己只是個掌柜的外殼，只得乖乖聽人家正主的話，優雅女掌柜成了被油煙浸透了的美廚娘。

凌楠心道：“這么多年了，還真是變了……更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