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憬然有悟
- 執(zhí)子之手因何相守
- 須臾慢慢焉
- 3849字
- 2020-06-01 19:51:01
和陶若淑離婚以后,秦磊又找回了自己,作息生活也都回歸了原來的模樣,不再夜夜沉迷酒精和聲色場所。一切回到從前的平淡、乏味,從前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但現在總覺得少了點什么。是陶若淑的位置,家里和他身邊都少了她的身影,那是父母或父母介紹的其他女子填補了的空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感覺沒著沒落的,夜里輾轉難眠,夢里全是她,休息日會不由自主地跑去看她,只是看看,不打招呼,也不讓她知道。
有時,遠遠地望一眼便悄悄離開,有時,在她樓下等很久,很久,直到看見她上樓或者下樓,驚慌躲起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或者,是他不想承認,他們之間已經日久生情。
離婚后的陶若淑,還是和以前一樣溫和、內斂,愛上錯的人,嫁給錯的人,讓她溫順的性格中多了一股堅強。努力地找工作,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除了人胖一圈,氣色不錯,心情看起來也不錯。像背負沉重枷鎖的重犯卸下重擔,像被束縛的人一下子獲得自由。放下所有思想和心里的包袱,如釋重負般輕松。因為在她的生命中除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再沒有什么害怕別人知道的不光彩事跡。
但心被掏空了,像一下子被搬空的房子,很空,空蕩蕩的那種。父母不能諒解她和李響之間那段年少無知而犯下的錯,更因她的執(zhí)意離婚而羞憤不已。事實上,除了至親,摯友也曾無數次勸誡過她,陳曦露的反應最為激烈,但都沒起到什么作用。人生那么長,總會有那么一次無藥可救的傻到底,只不過有的人,很快迷途知返,被原諒;有的人會陷在漩渦里很久。雖沒到千古之恨那么嚴重,但烙下深深印記,終身悔恨或是長鳴的警鐘。旁觀者,永遠只是看熱鬧的,其中五味,還需自己品味、感受、面對、消化、釋然。
事情發(fā)展成現在的樣子,她有家不能回,天下之大,幸福的人那么多,只有她被遺忘,成群結伴兒的人那么多,每個人的身邊都人陪,而她,一無所有。不,她不是一無所有。陶若淑手里拿著化驗單,她現在有個孩子了,不知是男是女,不知是一種眷顧的饋贈還是另一種考驗。對于這個突然而來的意外,她還沒想好該怎么處理才是最好的決定,是迎接新生命的到來,還是解決麻煩,管他呢,既來之則安之吧。
秦磊偷偷去看陶若淑的頻率約來越頻繁,并沒有什么太特別或者太大的轉變,只察覺到陶若淑體態(tài)豐腴了不少,行動遲緩了很多。這天,行路匆匆的鄰居撞到陶若淑,連忙道歉:“對不起,沒事吧?沒事吧?要不要去醫(yī)院?”
陶若淑溫和道:“沒事,沒事。”
鄰居打量陶若淑的身形,關心道:“看你這身形有四五個月了吧,出來進去的可得小心。注意點,看著點,像我這樣莽撞的繞著點。”
陶若淑微微一笑:“快六個月了,沒那么嬌弱了。”
“那也得注意。”說完,拿過陶若淑手中的袋子,道:“我送你回去吧,你現在身體不方便,身邊沒個人可不行,你老公是出差了嗎……”鄰居十分友好地關心但也略八卦了些她難以啟齒的事;陶若淑心里一陣酸楚,淡淡無奈地應聲:“嗯。”
秦磊看著二人漸漸走遠的背影,意外、震驚之余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做什么能做什么,最后還是像每次一樣選擇默默走開。然而,這件事一直在秦磊心里纏繞,揮之不去,很復雜的情緒。初為人父的欣喜感和責任感,他感受到父親這個角色的高大,他甚至沉浸在幻想中新生命降臨之后的狂喜之中,驕傲又幸福。但這若狂的欣喜中又夾雜了太多愧疚,他不知道該如何再次靠近陶若淑更不知該如何啟齒,面對家人和陶若淑他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這令他煩憂不已。
秦磊有半個月沒去看陶若淑,陶若淑的經濟情況已經出現了嚴重危機。因為懷了孕,剛找到的工作還沒過試用期便被公司以沒通過為由辭退了。拿到的工資也十分微薄,只夠勉強度日,遠不夠付房租,房東已經多次來催,再交不了房租,恐怕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如此窘境,她第一個想到的是陳曦露,可她好像消失了,有段時間沒聯絡了。一打電話了解,才知道她早就自顧不暇,她的愛情再次遭遇父母給她制造的難題。打電話給父母,聽到是自己的聲音,還沒等到她開口說事情,電話便被掛斷了。
陶若淑手中提著從超市買來的大米和雞蛋,欲哭無淚,恍恍惚惚往租住的地方走。突然手中重力消失,物品被奪,抬頭看到的是秦磊,松一口氣:“是你啊。”
二人皆沉默不語地往前走。上樓以后,秦磊將米放到廚房,雞蛋放進冰箱。冰箱比較空,保鮮層里只有兩個快爛掉的西紅柿和三個長芽兒的土豆,半顆白菜,冷凍層里躺著幾塊脫水嚴重的五花肉。秦磊一皺眉,關上冰箱,掃一眼居住環(huán)境,心底驟然一痛,仿佛被利器直戳要害一般。因為陶若淑居住的地方設施簡陋得不能再簡陋,一張折疊餐桌兩把沒有靠背的椅子,還有一張看起來少說也有十年八年的木質床,床邊是破損的與床極不相稱的紅色漆面床頭柜,床頭柜的抽屜位置已經空空如也,只剩一副架子,只有上面能煩放置一些隨手用的物品。陶若淑倒一杯水給秦磊,自己坐到餐桌旁邊的凳子上。秦磊把水放到一邊,在陶若淑對面坐下來,盯看陶若淑的肚子,良久,開口:“你懷孕了?”
陶若淑不知如何啟齒地微微點頭,低眸應聲:“嗯。”
秦磊問道:“六個月了?”陶若淑詫異地抬眸看一眼秦磊,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尷尬場面,只用鼻腔應答:“嗯。”
秦磊激動得一拍桌子,追問:“孩子是我的?”
陶若淑紅了眼眶,心中千頭萬緒,回答得還是只有一個字:“嗯。”
秦磊一嘆氣,略帶埋怨:“怎么不跟我說?不跟家里說?”
陶若淑無奈地長嘆一口氣,抿嘴道:“不知道怎么說。”
秦磊愁眉舒展,尷尬一笑。事實上他能找來并出現在她面前也是經過一番思想斗爭的,需要克服很多心里障礙的。和陶若淑一樣錯綜復雜的感受,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邁出第一步,打破僵持的局面,只能竭盡所能地為她做一些事:“房租我交了一年的,房東不會再來了。”
陶若淑感激地勾唇微笑:“謝謝,我會還給你的。”
秦磊慚愧地說:“跟我不用這么客氣,一起吃飯吧。”
“不用了。”陶若淑搖頭,很直接地拒絕;面對陶若淑的拒絕秦磊心中不快,語氣幾分焦急和強硬:“你現在需要營養(yǎng),得吃點好的。”
“真的不用了,我現在吃不下什么,也沒什么特別想吃的。”陶若淑堅持不再過多接受秦磊的施舍或是憐憫,這讓秦磊很詫異。盯看她隆起的腹部,印象中的陶若淑是不懂拒絕的,四目相對的感覺熟悉又陌生,人還是那個人,有著獨特的柔順,卻很冷漠和生疏。愣了幾秒,問道:“為什么選擇留下這個孩子?”
“我需要這個孩子,我需要一個親人,一個不管我過去多糟糕都不會嫌棄我的親人,所以我生下這個孩子也和你沒有關系。”陶若淑說的很冷漠也很客氣。其實他們之間從一開始便是這樣相敬如賓,外人看起來很和諧,可是夫妻之間的相處像客人一樣,實在別扭。從前秦磊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舒服,現在很討厭。秦磊橫眉怒視陶若淑:“你說的這叫什么話?什么叫跟我沒關系?我們雖然離了婚,但我終究是孩子的爸爸,血緣親情不是你能割斷的。”說罷,從包里拿出一沓錢放到桌子上,道:“你先用著,想吃什么吃什么,想買什么買什么。”
陶若淑生氣地站起來,把錢還給秦磊:“不要再來了。錢你拿走,房租的錢我也會很快還給你,欠誰也不想欠你的。”
秦磊再次把錢放到桌上,道:“我會再來的。”為了避免尷尬和不必要的糾纏,放下錢,秦磊便匆匆離開。
離開陶若淑的住處,秦磊情不自禁地回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情形,她和他理想中的妻子一樣,心性和樣貌都一樣。人如其人,溫婉賢淑,柔順細致。如今她依然溫柔善良,柔情似水,只是,從前這柔情是一杯溫熱的水,柔和、溫潤,現在則像冰川下的水,冷冽,寒徹。
秦磊的心中更追悔,他開始反思和陶若淑走到如此境地,兩個人都有錯,但陶若淑的錯是婚前的錯,而自己的錯是婚后的,一個是過去式,一個是現在時。水涼了,可以加熱,心涼了,要怎么溫熱?身病了,有藥可醫(yī),心傷了,經濟上的彌補和生活上的幫助,慰藉的是他的愧疚,卻止不了她心里的痛,修復不了兩人之間的裂痕。
秦磊對陶若淑的無微不至的關懷的確一定程度上溫熱了陶若淑冷卻的心扉,脈脈溫情也修復了他們之間的關系。雙方家長在得知陶若淑有孕的消息后,對她的態(tài)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秦磊父母表現出從沒有過的和藹可親,端茶倒水,噓寒問暖,百般示好。陶若淑自己的父母,為了她人生的完整與名譽考慮,竭力勸說她和秦磊復合。
陶若淑一直沒有表態(tài),不是欲擒故縱,也不是恃寵生驕,是因為她內心的彷徨和迷惘。她不想再錯一次,一次愛情和一次婚姻的失敗,令她猶如驚弓之雞,她不敢輕舉妄動,不敢輕易決定什么。
現在的情況太復雜,每個人有自己的打算,卻似乎沒有一個人真正從她的角度為她打算,所謂的為她好,也都是權衡過自己感受的好。
秦磊父母的意圖很明顯,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自己爸媽,是為了清譽,在他們眼中和秦磊復婚是最好的結局。這些都不是十分重要,至少不夠重要到起決定性的作用,關鍵在于秦磊。陶若淑不知道他這些日子的關懷是因為終于發(fā)現了她的好?還是和他的父母一樣,因為孩子?陶若淑自己也不清楚對秦磊到底是什么樣的情感。
對于現在的處境,陶若淑的感覺只有四個字:錯綜復雜。她不能確定秦磊的這份溫暖和眼下的和諧美滿是否能一直存在,足夠走完一生,而她自己更在意秦磊的想法,但是她不能確定這份感動,是不是愛情。
陶若淑的這種彷徨難決持續(xù)到孩子出生,是個可愛的女孩兒,女孩兼?zhèn)淞颂杖羰绾颓乩趦?yōu)點。秦磊的父母因如愿以償,而笑得合不攏嘴。秦磊對陶若淑的以德報怨充滿感激,他和他的家人可以隨時探望孩子。但是他們的心結還沒解開,關于復婚,陶若淑依舊沒有點頭同意。
這些日子,她想明白了一件事,無論復婚還是再婚,一定要是因為愛情。她不想再為一些所謂世俗眼光,再一次妥協(xié),委屈自己。這是她在好朋友陳曦露身上學到的。可現在,她的這個好朋友,仍舊深陷世俗的制約中,心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