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器并不驚訝，反而生出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就像自己辛辛苦苦在游戲場景里摸索，終于觸發了新篇章。

“霍姆斯先生，你不該來這里。”

神父的聲音幽幽響起。

夏子器猛回頭，

正對上一張面無表情、嘴角下垂的臉龐，蒼老的眉眼在昏暗燈光下顯得格外森然。

靠，恐怖光影拉滿了……夏子器毛發倒豎，揮劍一般將銅燭臺揮了上去！

砰，神父手中的風燈被打碎，他本人跌跌撞撞退了兩步，被腳下的石頭臺階一絆，摔在地上。

身體素質只有常人水平……夏子器另一只手順勢拔槍，槍口剛剛舉了一半，

名為克里斯的金發青年沖入暗室，大聲喊：

“住手！”

夏子器相當聽話，硬生生收住了動作，并非是他突然心懷憐憫，覺得生命可貴，而是因為克里斯手里同樣端著一把左輪，以一種并不標準的姿勢瞄準夏子器。

姓名：克里斯

盜竊23％

火器17％

格斗34％

這么近的距離，哪怕小孩持槍都打得中……不知道以霍爾墨斯66％的火器專精，能不能扭轉目前的劣勢局面……夏子器用冰冷的眼神盯著克里斯。

“你不許動，我這可不是玩具。”

金發青年一邊監視夏子器，一邊彎腰扶起了臉色發白的勞倫斯。

“你們究竟在密謀什么？”

夏子器冷聲發問，

“血腥祭祀？邪神崇拜？撒旦聚會？那個凱珀爾家族，也屬于你們的成員么？”

克里斯一臉懵，

神父一臉懵，

屋里氣氛凝滯了好一會兒，神父苦笑：“霍姆斯先生，你似乎對我們有很大的誤會。”

“這些人骨，你告訴我只是誤會？”

神父喘了幾口氣，臉色慢慢恢復了正常，開口說：

“霍姆斯先生，你旅行過很多地方，見多識廣，不應該沒聽說過古代的人骨教堂。”

人骨教堂……夏子器覺得這個詞有些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具體東西。

“這個教堂有好幾百年歷史，中世紀的時候它就存在了，那時候鎮子還只是一個村莊。”

神父解釋，

“瘟疫和戰爭肆虐的中世紀，死亡籠罩著所有土地，教堂被死者填滿。當時的修士們修建這個暗室，并非出于某種不可告人的邪惡目的，而是在提醒人們生命的可貴。

要是你仔細看這些骨頭，就會發現以前的修士們留下的詩文：

【匆匆的旅人，你去往何方？

停下，莫再奔忙。

注目凝視，

沒有什么比這更大的考量。】”

神父的眼神有些怪異，

夏子器對這種眼神并不陌生，自己英語掛科的時候，老師就是用這樣的目光看自己。

現在再想一下，這些人骨造型雖然乍一看陰森恐怖，但的確非常有審美價值，沒有畸變物品那種讓人作嘔讓人滑向瘋狂的沖擊……夏子器繼續問：

“那些密集的細小聲音是什么？”

神父扭頭望著克里斯，

“克里斯，你沒有做好分內的工作，鼠群已經在中空的墻壁內泛濫成災了。這是對亡者的褻瀆。”

“對不起。”

克里斯羞愧低頭。

神父說：“現在兩位能把槍收回去了么？”

克里斯猶豫幾秒鐘，放下武器，夏子器的手卻依然搭在槍柄上。

夏子器說：

“你的解釋聽上去合理，但并不能說服我。凱珀爾家族那樣的大貴族，應該沒有偷偷摸摸祭拜幾百年前的亡者的習慣吧。”

神父沉默了一會兒，說：

“我會告訴你原因，但我希望你能以霍姆斯祖先的榮譽起誓，發誓保守秘密。”

“我拒絕。”夏子器秒答。

神父：“……”

夏子器說：“我要先確認這件事有沒有違背我的道德準則，我不會為罪行和恥辱守密。”

現在，他已經完全把自己代入了霍爾墨斯的角色。

神父和克里斯對視了一眼，

嘆氣說：

“你是一位高尚而開明的紳士，我相信你能理解我們。

其實，馬車里的人是凱珀爾男爵唯一的女兒，十六歲的茱莉亞·凱珀爾小姐。”

十六歲的貴族小姐……夏子器眼角余光看到克里斯的臉，心里忽然一突突。

喂，小兄弟你臉紅個錘子啊？不會是我想的那種劇情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克里斯鼓起勇氣，說：

“神父，由我來講吧。”

他那張俊臉上泛起一抹幸福的羞紅。

“我和茱莉亞是在她的生日宴會上認識的，那時我爸爸還是政府的高層雇員。雖然后來我的家庭遭遇了不幸，但我們一直在私下保持著聯絡。

凱珀爾家族古板而勢利，他們不會同意這場婚事，所以我們決定在明晚成婚，然后私奔。茱莉亞愿意拋棄現有的貴族頭銜，和我一起前往美洲，開啟新的生活。

善良的神父愿意幫助我們，給我們提供私會的場所，在神明的注視下為我們證婚。”

夏子器白眼望天，

哦不，

望著白骨堆砌的屋頂，

無力吐槽，只想當面質問一下霍爾墨斯在搞什么。

我以為這是部懸疑驚悚劇，結果仔細一看，你給我整了個愛情狗糧番……夏子器甚至覺得有些滑稽，

愛情就愛情吧，

狗糧就狗糧吧，

劇情弄得這么俗套，

你當我沒看過《羅密歐與朱麗葉》么？！

“這樣的話，我倒是可以為你們保密。”

夏子器竭力制止住自己翻白眼的欲望，

“我以霍爾墨斯的姓氏立誓，如果我泄了密，霍爾墨斯家族的祖先將因我而蒙羞。”

反正我又不姓霍爾墨斯……他默默補了一句。

“如我所言，你的確是一位開明的紳士。”神父笑容欣慰，“希望你能來參加明晚的婚禮，這對孩子擁有寶石般純凈的愛情，他們至少應該獲得一份祝福。”

……

第二天一早，夏子器又前往鎮上到處溜達。

“睡覺”只是走個過場，眼睛一閉，一睜，一夜就過去了，和游戲里快進劇情沒什么區別。

雨停了，

但天氣依舊陰沉沉的樣子，水汽在陰云里醞釀，怎么看都不像是個私奔的好日子。

克里斯和神父的解釋合情合理，沒什么疑點，夏子器隨后又趁夜在教堂里偷偷翻了翻，沒再發現第二個暗門。

但他依然沒有放松警惕，

畢竟，

他不認為霍爾墨斯費了這么大力氣布置，只是為了給自己看一臺俗套的愛情劇。

夏子器先去黑市，用不多的積蓄買了一盒子彈，

黑市的地點是向克里斯打聽的，終究是有魄力拐著貴族小姐遠走高飛背井離鄉的家伙，克里斯在鎮子上蠻混得開，跟幾條地頭蛇都交情不錯。

看對方有克里斯的介紹，

武器商人很熱情，

但沒給打折。

夏子器掏錢的時候，心里頭微微疼痛。雖然明知道手里的鈔票是虛假的，跟游戲里過關即清零的臨時道具一個性質，但他依然想讓它們在兜里多留一段時間。

或許，有些東西已經成了骨子里的本能。

鎮子很小，

小到半天就能溜達一整圈，

小到沒有什么新鮮事，

城里最大的新聞，就是出差的議員歸家三月，喜得貴子，新生兒有雙和鎮長一樣的綠眼睛。

夏子器向人打聽本地神話傳說，沒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連城外的墓園都去了，趁守墓人不注意，甚至偷偷踢了幾腳那些古老的墓碑，

終究一無所得。

六點半，夏子器回到教堂。

教堂正門上了鎖，門上貼著神父生病的通知單，夏子器敲了敲花園一側的小門，才得以入內。

克里斯還沒到，神父和一個穿婚紗的少女正在大廳里等待。

少女容貌清純，臉頰帶一抹嬰兒肥，再加上純白色手工蕾絲婚紗的特殊加成效果，

相當驚艷。

“您就是霍姆斯先生吧？”茱莉亞拎起裙擺行禮，禮節無可挑剔，“謝謝您愿意為我們作見證。”

看誰再說我們零零后早熟的，和這對“新人”一比，我那十九年就跟白活了一樣……

夏子器以紳士的修養回禮，

問道：

“克里斯還沒到么？”

“他要準備車票和船票，所以會稍遲一些。”

夏子器看了看茱莉亞，“你看上去似乎并不著急。”

“我們還有很遠的路途同行，有很長的時間共度，有無數美麗景色，等待我們一同欣賞，”茱莉亞滿臉洋溢著幸福，“這一點點時間又算得了什么呢？”

夏子器：“……”

嘖，忽然好酸是怎么回事……

他沒了繼續交談的興致，找了張椅子坐下，向神父借來一本煉金學書籍開始翻閱。

滴答，滴答，

時間一分一秒流淌，黑沉沉的夜幕壓下。

云層太厚重，埋住星月的光輝。

一看就像要出事的天氣……夏子器放下書籍，正了正懷里的左輪，確保可以隨時拔出。

按照他的估計，自己的槍械專精應該在20％到25％之間，他在訓練營里接觸過幾種熱武器，但也僅僅只限于接觸過而已，并沒有真正深入學習，因為他當時尚未確定發展方向。

按照職能，

燧火人負責戍守邊境，鎮守局負責境內鎮壓，

鎮守局又分為收容組和行動組，收容組主要應對畸變物品、收容物品，同時承擔一部分研究職能；行動組負責處理畸變者和隱秘組織，捕獵流竄的畸變生物。

這有些像高考的文理分科，

各司其職，

共同維護人類社會。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名為“歲月石匠”的組織，和鎮守局燧火人相同級別，但人員稀少，保密度極高，只有一些所謂“具備特殊才能”的人才可以被吸納。

又過了半個小時，神父和茱莉亞都坐不住了。

神父提起一盞新風燈，舊的那個被夏子器打碎了，“我沿福克街去找找克里斯。”

夏子器喊住勞倫斯神父，“夜路不好走，你需要一根拐杖。”

神父微怔：

“我的腿腳沒什么問題……”

話沒說完，就被夏子器有些無禮地出聲打斷：“拐杖最好結實一些，最好鑲嵌金屬。”

神父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說：

“謝謝你的提醒，我正好有一根鑲銀拐杖沒怎么使用。”

他回屋拿上了拐杖，拎著風燈出門而去。

畸變事件終于冒苗頭了么……夏子器下意識又摸了摸懷里裝滿子彈的大號左輪，掌心微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