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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龍顏大悅賜三珠

  • 宦海弄潮
  • 柳生如夢
  • 3112字
  • 2020-06-29 12:22:18

自宋瑯有記憶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踏足御書房,正如他先前所言,他只是區(qū)區(qū)一珠親王,位卑權(quán)輕,莫說御書房了,就連含元殿,都是他絕對進(jìn)不去的地方。

然而,今時今日,踏足此地,他卻已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宋瑯,哪怕得天子召見,也并無多少受寵若驚之感。

屋內(nèi),大總管白朝恩躬身候在一旁,紋絲不動。

他的厲害,就在于天子在時,哪怕他就站在屋內(nèi)最顯眼的位置,其他人也會下意識忽略他的存在,而當(dāng)天子不在時,你就算想忽略掉他的存在,也不可能。

至于天子宋澤雨,則一直在伏案批閱奏章,因為太過專心的緣故,直到屋外的光線略微暗了一些,他才停下筆,抬起頭,看向了那個站在門口的四兒子。

恍惚間,宋澤雨眼中看見的,不再是宋瑯,而是一個已經(jīng)闊別了整整二十年的故人。

宋瑯不知其中玄機(jī),卻不敢怠慢,三步并作兩步,趕緊上前拜倒。

“兒臣叩見父皇,愿父皇,萬福金安!”

記憶中的人影支離破碎,漸漸消失,宋澤雨遽然驚醒,還有些茫然,待得終于回過神后,又緩緩低下頭去,重新恢復(fù)了先前專心致志處理國事的模樣,就連語氣也是不咸不淡的,透著一股子疏離感。

“起來吧。”

宋瑯緩緩起身,依舊不忘謝恩。

“謝父皇!”

宋澤雨有意無意地道:“這次去梁州,你鬧出的動靜不小啊。”

不等宋澤雨發(fā)難,宋瑯便立馬接口道:“是呀!差一點,兒臣,兒臣就再也見不著父皇了。”

話到最后,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些許哭腔。

宋澤雨手上的筆一停,三息過后,徹底放了下來,這一次,他終于肯抬起頭,看向下方,而宋瑯則坦然地與之對視,只是臉上的表情甚為可憐,就像被人一腳踩了尾巴,卻又不敢發(fā)作的貓。

得益于宋瑯前二十年來有目共睹的糟糕表現(xiàn),除了宋良這樣心細(xì)如發(fā),而且生性多疑之人,幾乎再沒有人會懷疑他是一只城府極深,故意隱藏自己的老狐貍,因為沒有人會甘愿藏二十年,卻什么也不做。

宋澤雨幽幽地道:“一些人為了快速結(jié)案,操之過急,險些害死了朕的兒子,所幸祖宗保佑,瑯兒平安歸來,朕,就不追究了。”

一句話,算是給這次的事定了性。

宋瑯聽了這話,眼眶一紅,竟突然抬起袖子,來回抹淚。

宋澤雨見狀,輕哼一聲,很是不滿。

“哭什么?朕當(dāng)年,為洛陽王所埋伏,五百騎過去,最后只有十三人一起回來,倒也沒像你這般。”

很顯然,他與張清正不同,像他這樣軍伍出身,南征北戰(zhàn)十余年,親手打下自己所有之江山的雄主英豪,并不喜歡宋瑯這種哭哭啼啼的軟弱表現(xiàn)。

然而,宋瑯卻是一臉委屈地道:“兒,兒臣只是覺得,那些大人們,都是國之棟梁,于國有用,卻不幸身死,兒臣無甚才干,于國于民,都毫無作用,卻偏生活了下來,這,這實在是,太,太不公平......”

宋澤雨聞言,臉色頓時緩和了不少。

“張師曾給朕說過,你性子溫和,心中有百姓,也有國家,更難能可貴的,是秉公持正,甘于奉獻(xiàn),不爭不搶,雖多年未曾接觸政務(wù),才學(xué)無法施展,但只要循序漸進(jìn),將為必為國家棟梁。所以朕這次,就是想給你一個學(xué)習(xí)處理政務(wù)的機(jī)會。朕的孩子,都是當(dāng)世人杰,你也不例外,切莫妄自菲薄,徒增煩惱。”

“道德經(jīng)上說,‘天之道,損有余而補(bǔ)不足’,他們不幸遇難,是他們行事太過激進(jìn)所致,而你既然活了下來,自當(dāng)從中學(xué)習(xí)到一些經(jīng)驗和教訓(xùn),將來就能比他們做得更好!你呈上來的那些卷宗,朕都看了,可以說,這次若無你在,這案子絕不會結(jié)束得這么快,也絕不會查得這么清楚!”

可不是,宋澤雨又不傻,相反,能當(dāng)面騙過他的,除了宋瑯這種整整鋪墊了二十年的異類奇葩外,也就是那些他身為人父,天生會信任的孩子們了,可只要他愿意,想要知道什么事,都是輕而易舉的。

這梁州案,本質(zhì)上就是梁州官員禍害當(dāng)?shù)匕傩眨梢驗闋砍兜搅它h爭,他才不得不慎重處理,畢竟他既是一位父親,也是一個皇帝,兩碗水必須端平,許多事,在于“維穩(wěn)”二字,真相反倒不那么重要,如今宋瑯將所有事都已經(jīng)查清楚了,但又讓案子只局限于梁州官場,而不牽涉到宋歡,可謂將力度把握得剛剛好,他如何能不滿意呢?

宋瑯一拱手,請求道:“父皇明鑒,都是大人們的功勞,兒臣不敢貪功,只希望父皇,能為那八位不幸身死的大人們立碑樹傳,使得受其恩惠的梁州百姓們,千萬不要忘了他們才好。”

宋澤雨聽罷,微微頷首,顯然十分滿意。

“準(zhǔn)了。”

說罷,他突然又道:“除了這個呢,還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一并提了,朕都會應(yīng)允。”

不料,宋瑯卻是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八位大人與兒臣一路朝夕相處,早已引為知己好友,他們的死,既是為梁州數(shù)十萬百姓平冤屈,也是為了讓兒臣能夠完成父皇交托的差事。現(xiàn)如今,他們尸骨未寒,兒臣一個僥幸茍活于世之人,又豈能貪圖享樂呢?如若父皇一定要賞賜給兒臣些什么,那就請父皇將一應(yīng)錢財外物都賜給他們的家人,另封賞其他有功之臣即可,兒臣能活下來,再見到父皇,就已經(jīng)很知足了,不敢妄求其他。”

宋澤雨越聽,越是高興,不禁連連夸贊。

“好,好孩子,那就都依你的想法來辦。來呀,朝恩,傳朕旨意,那八位在梁州不幸遇難的官員,除了原本應(yīng)有的撫恤金外,另額外增加一千匹絲綢與千兩白銀,再從朕的私庫里取錢,以瑯兒的名義,為八位官員樹碑立傳,讓梁州百姓,永遠(yuǎn)都記得他們的功績!也讓我嘉國的大臣們都看看,這官,究竟該如何做!”

白朝恩趕緊答應(yīng)道:“是。”

宋瑯突然又道:“父皇,兒臣還有一事啟奏。”

宋澤雨此刻已完全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竟和顏悅色地道:“說吧。”

宋瑯直截了當(dāng)?shù)氐溃骸皟撼家詾椋瑥埾壬莾晌婚T生弟子,都有治國安邦之才,萬望父皇重用之!”

宋澤雨輕輕點頭,語氣卻有些惋惜。

“子曰,‘外舉不避仇,內(nèi)舉不避子’,張師就是太過愛惜名聲,就連自己的得意門生,也絕不肯給予半分幫助,以至明珠蒙塵,歲月蹉跎,在這一點上,他就不如你。”

宋瑯一臉緊張之色,連連擺手。

“不,不是這樣的,張先生并非如此,張先生他只是......”

宋澤雨故意將臉一板,打斷他道:“你與張師倒是親密得很,都敢為他反駁為父了。”

宋瑯慌忙跪下,解釋道:“兒臣不敢,只是張先生一生清廉,從未結(jié)黨營私,作為其弟子,自當(dāng)以其為標(biāo)準(zhǔn),‘見賢思齊’,本就不該苛求先生的幫助。何況我嘉國,政治清明,有才學(xué)者,自然可以力爭上游,為國效力。張先生常常告誡兒臣,說是‘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作為其弟子,自當(dāng)以此為訓(xùn),所以,兒臣以為,張先生不但沒有錯,反倒該是我嘉國官場的榜樣才對!”

宋澤雨細(xì)細(xì)琢磨著這兩句話,好半晌,方才長嘆一聲。

“原來,是為父誤會張師了。好一個‘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好!好!好!”

一連道了三聲“好”,宋澤雨方才道:“你這孩子說起話來,倒教為父慚愧了,什么‘政治清明,有才學(xué)者,自然可以力爭上游,為國效力’。那鐘子期,為父還記得,當(dāng)年含元殿中,他從邢獄切入,大談治國之道,為父欽點他為當(dāng)年榜眼,未曾想,一晃都快二十年了,他竟只是個萬年縣的小主簿,這是為父的疏忽,也是整個國家的損失,既然你今天提到了,那為父便封其為刑部員外郎,希望他此后能施展一身本事,為我嘉國,掌律衛(wèi)刑!”

那八個人為什么得死?

他們不死,后來者,如何居上呢?

宋瑯趕緊道:“多謝父皇!”

宋澤雨擺擺手,道:“你為國家發(fā)掘人才,你不用謝為父,該是為父來謝你才是。你在張師那曾說過,‘位卑不敢忘憂國’,看來你是真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另外,那鐘子期也該謝你,若沒有你,他恐怕一輩子都難有出頭之日。”

宋瑯臉上的笑容真誠。

“兒臣是父皇的兒子,父皇是嘉國的天子,所以兒臣理當(dāng)為父皇分憂,為國家做一點事。兒臣也知道,自己不如其他兄弟,幫不上什么大忙,但兒臣覺得,哪怕只有一小點,也是兒臣力所能及的貢獻(xiàn)了。”

宋澤雨聽罷,心中大慰,不禁暗嘆。

若每個孩子都跟他一樣想,那該有多好?

旋即,他便道:“其實,早在你回來之前,為父就已經(jīng)決定了,這次你有大功,為父提你為三珠親王,萬望你再接再厲,為國家,為百姓做些實事,切莫驕傲自滿,讓為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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