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我準時來到那個餐廳

看了看表，八點整，不禁苦笑了一聲

大概又遲到了吧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子喬他們開始故意不守時，故意比約定的時間早到

結果就是不守時的他們經常挖苦守時的我

直到我苦笑著自罰三杯了事

他們知道我平時精神一直緊繃著

故意用這個方法幫我緩解罷了

我想通這一點后，有些哭笑不得

這么拙劣的方法，偏偏每次都奏效

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罷了

推開包廂的門，和往常一樣，就差我一個

“呦，張大律師，這么早，真巧”

趙海棠像平時一樣挖苦著我

這個臭小子，明明我才是最守時的那個

心中腹誹一句，沒敢說出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

何況這里有六個人，十二只手

……

不對，她回來了

我苦笑著擺了擺手，示意曾老師可以倒酒了

邁步向著唯一的空位子走去

然后就看到了緊挨著我位子的她

下意識頓住了腳步

看著曾老師擠眉弄眼地示意我

唉，真是……

算了，坐過去吧

希望吃完這頓飯

你我之間，再無交集

在我下定決心準備坐過去的時候

子喬先我一步站了起來，把她叫了出去

路過我身邊的時候，還拍了拍我的肩

“我和她談談，你坐我那”

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子喬還是這么懂我

談談？隨便吧，希望你別幫倒忙

坐在子喬的位子上，接過曾老師遞過來的酒一飲而盡

“張律師，你說你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上次我本來想帶你一起去巴厘島度假，結果去律所好幾次都找不到你”

趙海棠的聲音又適時地響了起來

“你還說，律所開張到現在，你這個幕后老板幫過什么忙？凈會添亂”

我半開玩笑地回了一句

“嘿嘿，誰讓你是咱們律所的鎮所之寶呢，我家老頭子那邊全靠你了”

趙海棠一臉討好地說

自從律所打響名氣后，他就和他父親說律所很忙，丟開了他負責的所有家族生意，一天到晚帶著咖喱醬四處瘋玩

“看我心情”

我笑著說，接過曾老師倒的第二杯酒一飲而盡

“唉，張偉，你最近和大力媽媽打的那個案子怎么樣了”

我邊上的美嘉一臉好奇地問我

“勉強算是贏了吧，諸葛律師可不是一般人，差點斗不過”

“是嗎，這么不給老上司面子啊”

“法庭上哪有什么情面可講”

我笑著解釋了一句接過第三杯酒一飲而盡

“說得好，張律師果然厲害”

趙海棠一臉討好地奉承了我一句

我笑了笑，沒和他繼續拌嘴

我和他早就沒了當初那種緊張的關系

他算是我的一個貴人，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挺身而出，把一大筆錢壓在當時還未成名的我身上

我也算是沒辜負他的信任

說笑間，包廂的門再次被推開

子喬沉著臉坐在了那個原本屬于我的位子上

她跟在后面，眼圈紅紅的

她哭了？

我心里突然涌出一股煩躁

抓起酒瓶給自己又倒了一杯

烈酒入喉，算是勉強壓下了翻涌的情緒

之后這頓飯吃的極為沉默

子喬黑著臉只是喝酒

她沉默地坐在那低著頭一言不發

直到這頓飯吃完

我站起身，頭有點暈，看來要打車回去了

最后再看你一眼吧

從此以后，再無交集

“張偉……”

我一愣，是她叫我

“我有點事想和你談談，去你的律所”

去律所？可現在律所沒人了啊

哦，大概是為了她媽媽的案子吧

她可能還不知道吧，我聽說諸葛律師還沒回來

那就，去吧

我打了車，和她并排坐在后面

揉了揉太陽穴，不經意間瞥了她一眼

她坐在那低著頭，眼圈依然紅紅的

心里突然又涌出一股煩躁

“大力，我和你媽媽的那個案子已經結了，你媽媽還沒回來，可能，是在準備上訴吧”

我低聲解釋著

她抬起頭望了我一眼，又把頭低了下去

“哦……”

哦？好吧，看來不是這件事

我猜不出來了，只好閉目養神，車里一下子沉默下來

剛才……她的反應有點，不對勁

對于我印象里向來堅強獨立的她來說，這幅表情很少見的

我有幸見過兩次

第一次是在3602，她打斷趙海棠準備的，卻陰差陽錯作用在我和咖喱醬身上的求愛儀式后，在我的海報前

第二次是模擬家庭時，她和趙海棠大吵一架后，我把面端給她的時候

這第三次是因為什么，我沒敢想下去

我猜不到，那就等你開口吧

帶她走進我的辦公室，示意她坐下

“喝點什么？”

“可樂，冰的”

她一改路上的那種沉默，一雙眼睛不住地在我辦公室里掃視著，像是在尋找著什么

我沉默了一會，出去倒了一杯冰可樂

冰可樂，是她第一次來3602時我給她的飲料

端著一杯可樂，走到我辦公室門前

我聽到了里面的抽泣聲

她，她在哭？

我輕輕地打開門，偷偷地張望著

是她在哭

她坐在沙發上，低著頭輕輕抽泣，肩膀隨著抽泣聲輕輕聳動，懷里抱著一本什么

那是我放在辦公桌上的男友力計劃

一共366項的男友力計劃，365項都完成了

只剩下我自己定下的最后一項

忘掉諸葛大力

開始新的愛情

我沉默著倚在我辦公室外的墻上

我大概知道你為什么而來了

將杯子里的冰可樂一飲而盡，打了個寒顫

你需要冷靜一下，我也是

去重新倒了一杯，在辦公室外等到她抽泣聲停了我才進去

看到我進來，她有些慌亂地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我裝作沒看到她通紅的雙眼，把可樂遞給她

看著她抿了一口

“大力，有什么事直說吧”

她望了我一眼，猶豫著用顫抖的聲音說

“張偉……其實情人節那天我不是故意失約的，我只是，只是想擠出些時間回國看你，其實第二天我就回來了，可……可你說你在律所，但你家里有人……我，我不知道是老布，我還以為……還以為……”

她越說越激動，漸漸有些語無倫次

可我反倒出奇地鎮定

“分手那天，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去了柏林，你……為什么……為什么不去找我呢，如果你去找我，可能……”

她的情緒漸漸失控，最后甚至帶了些哭腔

“大力”

我打斷了她

“那天你在我門外，可你為什么不進去找我呢”

她愣住了

我擺了擺手，沉默了一會

“大力，從前我以為愛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能翻山越嶺，能上天入地”

“后來我才明白不是的，它連讓你開心都做不到”

“我從小就是個孤兒，一直以來，我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并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么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你明白么，大力，我從來就沒有太陽，所以我不怕失去”

“如果能夠讓我再選一次，你一定是陪我共度余生的那個人，我也會用盡全部力氣去塑造一個最好的結局”

“但這不可能了”

“大力，從今以后我希望你好好生活，你一定要快樂”

“你一定要成為我這輩子最遺憾的人”

看著她眼里的光逐漸暗淡，最后碎成淚珠

兩年了，她又一次讓我嘗到了心痛的味道

“我們，真的回不去了么”

她突然抬起頭問我

我沒敢直視她的眼睛，我怕我的理智崩碎在那一片淚光里

有時候你需要接受現實

有些事永遠也回不去以前的樣子了

我沉默著，房間里只剩下她抽泣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站了起來

“張律師，我想麻煩你最后一件事”

“你說”

“把我的挖掘機和帶鹽人還給我”

這句話普通一把重錘敲在我心上

刺痛我的不是這句話，而且曾經的回憶

情緒幾乎再也控制不住，下一刻淚水似乎要奪眶而出

我忍住了

我答應過子喬，不會再為她而哭

說到做到

“好啊”

我笑著給出了答案

我沉默著回到家里

這個家早就不是從公寓搬出來后的那個房子

沉默著上了二樓，打開了一扇許久沒有進過的門

這個房間里有我和她的一切

愛情椅，天平，挖掘機，帶鹽人

3602里我的海報，書柜

甚至被她撞出來兩個坑的招牌

我沉默著坐在愛情椅對面的轉椅上

左手放在了挖掘機上

“你已經有一年沒來過了”

我瞥了一眼突然出現在愛情椅上的這個和我有著一模一樣面孔的人

“最后一次了”

我淡淡地回答道

“你不應該那么傷害她”

“呵”

我輕笑著

“自從我把過去的一切連同過去的自己都塵封在這里后，我就與她再無瓜葛了”

“那你還來干什么”

“因為這個”

我指了指手中的挖掘機

“你想清楚，你把這個給了她，你和她就真的沒有任何關系了”

“我很清楚”

丟下四個字，我抱著挖掘機離開了這個房間

我早就不再期待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