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林晶到達厲山村的第三天早上。

林晶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床邊有一個人影。她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抓起枕頭扔過去，同時發出尖叫。

“啊——嗯？你是……陶婉嗎？”

站在她床邊的正是昨天見過一面的陶婉，林晶捂著胸口松了口氣。

（差點被嚇死。）

陶婉面無表情地點頭道：“昨天讓那只妖怪逃走了。”

林晶不知道該高興她還有機會取鱗片還是該害怕那只妖怪來報復她。

“雖然昨晚有一直四處巡視，但還是有村民被抓走了。”

“什么？那要趕緊去救人了！”

“不，被抓的是鬼，生活在村子里的鬼。現在應該已經被吸收了。那妖怪很會逃，所以想聽一下你們的經驗。”

“當時在月升市里那妖怪也很難抓，城市里有很多下水道和水管，稍微不注意就會被它逃走。后來陳先生布了一個束縛陣法，然后在中間放了誘餌，將那妖怪困在陣內后才成功殺掉它的。”

“你是說之前已經把它殺掉了？”

“對，我也很奇怪它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陶婉看起來也很疑惑。

“算了，先把它抓住再說，你剛才說的誘餌是什么？”

林晶搖頭，對于這個她也不知道：“陳先生沒有告訴我，所以我不清楚。”

“那就你來吧。”

“？”林晶感覺跟陶婉聊天太跳躍了，她來？讓她來干什么？

“昨天我看得出來，那妖怪對你恨之入骨，把你放在陣里面一定可以把它抓住。”

想起那殘暴的妖怪，林晶問：“我能拒絕嗎？”

陶婉難得對林晶笑了一下：“不能。”

林晶據理力爭：“不行！我會死的。”

“不會的。”

“會的。”

“不會的。”

“會……啊！你干什么？為什么要把我綁起來？”

“為了防止你逃跑呀。”

“等等，再考慮一下吧，肯定還有其他能做誘餌的東西。”

“時間緊急，再拖下去又會有村民犧牲的。而且這妖怪本來就是你帶過來的，難道你打算什么都不做就看著我們村子變得一團糟？”

“不是的……但是……”肯定有更好的辦法的！

陶婉打斷她的話：“沒有但是，總之你要負起責任來。”

林晶還想說話，陶婉在她嘴巴上貼了張符，她立刻發不出聲音了。

（啊啊啊啊啊陳先生救命啊！！！）

“放心吧，我們會保護你的。”

林晶大睜著眼看著陶婉，如果現在她能說話，她一定會對陶婉說：你騙鬼呀？

晚上，陶婉和修文把林晶帶出村子，來的一片空地上，夏桐真拿著一根拖把一樣大的毛筆在地上畫著巨大的陣法。

“陶婉姐，修文哥。”她笑著跟他們打招呼，看見被捆起來的林晶時她瞪大了眼睛，“這是怎么回事？”

陶婉避而不答：“陣法畫得怎么樣？”

“就快好了。”夏桐緩慢地在地上畫了最后一筆，陣法發出一陣柔和的光后消失。

她有些虛脫地用毛筆撐著自己：“好了，這個陣法困住那只丙級妖怪應該沒問題的。”

“辛苦了。”陶婉拍拍她的頭，“天快黑了，你快點回家吧，天亮之前都不要出門知道嗎？”

夏桐乖乖點頭，目光飄向林晶。林晶正一臉求助地看著她。

“陶婉姐，她……”

“噢，因為那只妖怪不肯出來，所以拜托她做誘餌，她也同意了。”

夏桐看著手腳被綁住而且嘴上貼著符的林晶，感覺好像不是這么一回事。

（……是被強迫的吧？）

“那你們幾位都小心些哦。”夏桐從包里拿出三張符，“這個護身符你們拿著。”

陶婉和修文都接過符。

“噢，你的符畫得越來越好了呢。”

“不錯不錯。”

夏桐往林晶身上貼了一張護身符：“那個……堅強點，應該沒事的。”

林晶淚流滿面：“……”你果然跟他們是一伙的。

晚上，林晶坐在荒地中央，看著遠處的村子燈火通明。四周都是蟲鳴聲和蛙叫聲，夜晚的風與白天燥熱的風不同，溫柔又清爽。

今晚沒有月亮，能看見很多星星。在大城市是很難看到這么多星星的，如果不是她正被綁著而且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的話，她應該會躺下來好好看看這美麗的星空吧。

（祖宗保佑我能逃過一劫吧……）林晶在心里祈禱著，現在她非常糾結，即怕那只妖怪來，又怕它不來。

（算了還是趕快來吧，長痛不如短痛，我的手腳都麻了。）

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看著四周，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

（蟲鳴聲和蛙叫聲消失了……）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總之等她注意到的時候，周圍就已經是一片死靜了。夜風徐徐吹來，附近的草叢發出“沙沙”的響聲。林晶無法確定那是妖怪導致的還是風導致的。

（救命啊，有人在嗎？）

她已經被丟在荒地很久了，久到她以為妖怪今晚不會出現，以為陶婉和她的男同伴已經回家睡覺了。

緩慢的“沙沙”聲中忽然出現不和諧的聲音，林晶聽見有什么東西飛快掠過草叢朝她沖來，就在她的身后。

她回過頭，看見了一頂海藻一樣彎曲潮濕的頭發，一只布滿血絲的眼睛，一張蒼白的臉。她還聞到了魚的腥臭味。

（出現了！！！！！）

要不是陶婉貼在她嘴上的那張符，她現在的尖叫聲應該能傳到村子那邊去。

在妖怪踏入陣內的時候，地上散發出金色的光，妖怪察覺到不對勁想后退，發現自己已經出不去了。

妖怪：“……”她用手摸了一下透明的屏障，然后緩緩轉過頭看著林晶。

林晶感覺自己快死了。

妖怪嚎叫著撲向她，林晶兩眼一翻昏倒在地。一柄劍擋在一人一鬼中間，陶婉持劍向妖怪一掃，妖怪躲閃不及被攔腰斬斷，化為一灘水落到地上。

知道它還沒死，陶婉拿出一張符扔向地上的水，地上那灘水敏捷地滑開。

“嘖！”滑不溜秋的。

修文試著用劍刺向那妖怪，但它在這種狀態下似乎不怕物理攻擊。

妖怪迅速地沖向林晶，陶婉將她提起來扔到外面，妖怪想跟著跳出去，卻“啪”地砸在透明的屏障上四散開來。

修文：“用符！”

似乎知道那符能給自己造成傷害，妖怪在陣中左躲右閃，因為速度太快，兩人一時都抓不住它。

“咕嚕咕嚕咕嚕……”地上那灘水就像沸騰了一樣不斷地冒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陶婉：“它這是在干什么……修文，你有沒有覺得很干？”

修文看向陶婉，被嚇了一跳，她手臂脖子上出現了干枯的樹皮：“你怎么了！”他將她拉到陣外上下查看。

“沒事，那妖怪好像能吸收我身上的水分，待會給我澆點水就好了。”

“你別進去了，那妖怪交給我就好，反正我是鬼，沒有水給它吸。”

“但是它太敏捷了，你一個人根本對付不了它。”

她跟修文兩人都是擅長使劍的，都拿這種無實體的鬼怪沒辦法。

“慢慢耗吧，反正它哪也去不了了，實在不行就把那個家里蹲叫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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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夜晚，弄輝躺在自己床上睡得很熟。

睡在院子里的大黃耳朵動了動，忽然抬頭看向水井，有一灘水正從井中涌上來。

“汪汪汪！！！”大黃站起來對著它齜牙大叫。為了咬它，大黃的一只前爪踩到水上，接著院子里響起了狗的慘叫。

大黃一開始叫的時候弄輝還有些迷糊，聽見大黃的慘叫他立刻清醒過來，赤腳跑到外面，看見院子里有個黑影。

“誰！”他啪地打開院子的燈，發現竟然是自己奶奶。

楊慧蘭手上拿著一個鈴鐺，一邊念念有詞一邊搖晃鈴鐺，地上的一灘水開始沸騰，“咕嚕咕嚕”地冒著氣泡，接著發出了尖利的叫聲。

弄輝捂住耳朵：“奶奶！你在干什么？”

楊慧蘭沒有回答他，語速加快，手上的鈴鐺也搖得越來越快，沒過多久地上的那灘水就蒸發成水蒸氣消散在空中了。

將妖怪祛除后她回頭看向自己的孫子：“弄輝。”

“奶奶……你好了？”他回頭看了一下奶奶的房間，從打開的門他看見了躺在床上的奶奶。“……”

“弄輝。”楊慧蘭又叫了他一聲。

弄輝不知道該不該應她。

（這個人真的是我奶奶嗎？）

“沒事吧！”

一道人影從天而降，是感覺到妖氣趕過來的夏桐。她看見院子中站著的楊慧蘭后愣了一下，跟弄輝一樣看了一下屋子內躺著的楊慧蘭。

“啊……您是今晚走嗎？”

楊慧蘭點頭：“我孫子以后就拜托你了。”

“欸？我嗎？”夏桐有些驚訝，她跟楊慧蘭一家并不是很熟，沒想到楊慧蘭會把孫子交給她。

“弄輝。”楊慧蘭看向自己孫子，他的眼神帶著懵懂和悲傷。

“奶奶……”弄輝走上前想拉自己奶奶的手，卻從她手上穿過。他聲音有些哽咽，“奶奶，你也要走了嗎？”

楊慧蘭慈祥地看著他：“弄輝，你聽著，一定要讀書，考個好大學，將來找份好工作。”

“奶奶……”

兩道高大的人影穿墻而入：“楊慧蘭，時間到了。”是牛頭馬面。

楊慧蘭走向院子大門，弄輝想攔住她，但手還是從楊慧蘭身體穿過。

“奶奶！別走！”

“弄輝，我跟你父母都希望你能好好讀書。”楊慧蘭說完看向夏桐，“我不成器的孫子就交給你了。”

夏桐猶豫了一下，對她點頭：“……就交給我吧。”

楊慧蘭對弄輝最后笑了一下，揮了揮手，跟著牛頭馬面穿墻而出。

“奶奶！”弄輝打開門追出去，外面空蕩蕩什么人都沒有。他在大街小巷穿行，不斷喊著自己奶奶，“奶奶！奶奶！”

附近的居民被吵醒，有點人直接破口大罵，有的人跑出來詢問情況。

“弄輝，怎么了？怎么哭成這樣？你奶奶怎么了？”

鄰居們把哭到脫力的弄輝送回家，發現他奶奶已經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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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慧蘭那一支一直人丁單薄，到了楊慧蘭這一代就她一個女孩，她招了弄輝爺爺做上門女婿，生下弄輝爸爸。

村子里的人大多沾親帶故，非要找的話還是能找到幾個遠親的，但他們跟楊慧蘭家很少往來，并不想管這種閑事。

最后是住在楊慧蘭附近的幾戶人家出錢給她買棺材，辦了個小型喪禮。

夏桐一邊要照看癡呆的母親，一邊要照看哭到崩潰的弄輝，在自己家和弄輝家兩頭跑，忙得暈頭轉向。

“夏桐。”林晶找到在葬禮現場的夏桐，她正帶著自己媽媽用紙錢疊元寶。

“啊，林晶。”夏桐有些疲憊地對她笑了笑，“你的事解決了嗎？”

林晶點頭：“多虧你們，我拿到了妖怪的鱗片。”

此時妖怪的鱗片被符紙里三層外三層地抱起來放在她包里。昨晚妖怪出現在村子里時陶婉他們也察覺到了，但妖氣很快消失，所以他們沒有立刻趕回去。后來費了大半夜才把妖怪真身逼出來斬殺。

經過調查，應該是有兩只長相相似的妖怪，她們只要身體還有一部分存在就能夠存活下來。裝著妖血的試管摔碎后，陳先生殺死的妖怪就重生逃了出來。

“抱歉啊，都怪我。”

聽說弄輝差點被襲擊，林晶感覺很抱歉，如果不是她把妖血留在弄輝那里，他奶奶說不定不會這么快走。

“不關你的事，她的壽限就是昨天。”夏桐一邊快速地疊元寶一邊道，“你要走了嗎？陳先生那邊應該不能再拖了吧？”

“嗯，我過來道個別就走。”

“弄輝在靈堂那。”

弄輝換了一身孝服跪在奶奶棺前，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林晶站在一邊看了一會，鼓起勇氣走上前。

“弄輝。”

弄輝：“……”

“這是我們事務所的電話，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給我打電話。”林晶把名片塞弄輝手里，他過了許久才“嗯”了一聲。

林晶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他，只好拍了拍他的肩離開。

這個村子里到處都是幾人才能合抱的大榕樹，蟬趴在樹干上一邊吮吸樹汁一邊拼命叫著，吵得人耳鳴。

林晶走在路上，迎面吹來帶著熱氣的風，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宗祠。人來人往的宗祠內，弄輝一動不動地跪在廳堂里面。

林晶心情復雜地大步離開。

天空陰沉沉的，看來有一場大雨即將來臨。池塘里的魚都漂到水面吐泡，蜻蜓在廣場上來來回回地飛。夏季多雨和生老病死或許都是這個村子繞不過的定律，林晶只希望以后死亡能離那個可憐的孩子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