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修喚醒了夢境,任天啟在等他。
“他還有多久蘇醒。”南宮修直截了當。
“先聽我講個故事吧,你知道數千年前,這里是怎么被毀掉的么。”任天啟答非所問,看向遠處漫向天邊的大火。
“史書上說是天火”但南宮修沒有生氣,擺出了傾聽者的姿態。數千年來他是唯一一個進入這個空間的人。任天啟需要一個傾聽者。
“是我。”任天啟的手中燃起一團暗灰色的火焰。這是傳說中三神級別的能力,太虛。他表現為火焰的形式卻可以拘役死者的魂魄,可以從另一種方式上使人永生。這種能力歷史上只出現過這么一次。
“哲言侵蝕了你對吧。”南宮修感覺得到原因,扶幽王是一個勤政愛民的人,他是人族的解放者,以至于最后史冊上人們寧愿相信天陽覆滅于天劫。
“對,我太依賴他的力量了。”任天啟開始講述往事,這是人族不曾被記載的歷史。
”在我們那個年代,凡人的力量不管如何修煉,終究是弱小。我們甚至沒辦法突破王境的門檻。因為妖族在神話時代憑借強大的力量繼承了哲言的遺產。而人族只能被奴役,我就是這么出生的。”遠處的天陽城開始重現往日的景像。哀鴻遍野,民不聊生。這片空間被任天啟的情緒感染。
“我父親,是一個小國的國主,妖族在每個國家的地位都是至高的,所謂國主,其實是屈辱的。即使在這樣的環境下,人族依舊一盤散沙,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而妖族樂見其成,六歲那年,母后不甘妖族的侮辱,自盡在我面前。”
任天啟停頓了一下,即使過去數千年,也無法磨滅他刻骨的恨意。畫面來到了大殿上,婦人倒在了地上,身下是緩緩漫向殿外的血泊。而六歲孩子低著腦袋。眼淚從兩頰垂落,落在地上散成流螢。畫面里的每個人的臉都是模糊的。這片空間里呈現的一切都是刻在任天啟靈魂深處的畫面,滔天的恨意席卷了一切。
“父上帶著我茍延殘喘,但他是個好國王,人們愛戴他。直到我覺醒了能力。在那個年代,人族的能力者將被妖族追殺,他們不會放過任何將來可能影響到他們地位的人,十七歲,我結丹入靈,二十二歲丹成,卻不敢逾越半步。后來,父親死了,我即位,那一刻,我明白了,如果不推翻妖族的統治,這個國家永遠沒有出路。”
畫面一轉年輕的王子一個人站在墓碑前。天上飄著雪,他就這么站著直到兩肩瑩白,霜雪滿頭,他記憶深處最深刻的不是父親死去的那一刻,也不是登基時受萬民簇擁的意氣風發,而是一個人站在墓碑前,天人兩隔的孤獨,而王本就是孤獨的啊。
畫面到此戛然而止。任天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我知道我的臣民過得是什么日子,縱使如此,我也要討好妖族。這樣才能不斷兼并周圍的小國。直到扶幽與大國們平起平坐。我覺得時機到了。聯合了當時志同道合的幾個國主,決心推翻妖族的統治。”任天啟頓了一下。
“然而凡人,總是這么愚蠢,他們屈從于暴力,將矛頭對準了我們。妖族甚至沒有出動軍隊,南宮成華,葉長間,司徒允,元昌,顧北朝,姬晚亭,萬北笙他們都死了。扶幽的臣民們到最后依然選擇相信我。”任天啟低垂著眼睛,說不清是在講述故事還是自言自語。
“但我掀起了叛亂的火種,人界硝煙四起,妖族平叛開始自顧不暇,我開始聯絡有識之士,后來我們發動政變,奪取了一個國家的政權與軍隊,然后振臂一呼,整個人界都追隨我,戰爭是艱難的。我們陷入了膠著。在這期間我發現了哲言的存在,于是我不斷借用他的力量,即使如此,最終也付出了千萬人的代價才將妖族驅逐到荒原上。我開始模糊了”任天啟看著自己的雙手。
“你所指的模糊到底是一種什么感覺”這是任天啟第二次提到模糊這個詞。南宮修直視任天啟,這也是他未來要面對的事。
“就是被侵蝕,你先會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撕扯你的大腦,然后覺得一切開始變得陌生,意識逐漸潰散,直到感覺自己沉溺在一片空白的深水中。”任天啟面無表情。
五千年前哲言并沒有復蘇,任天啟一定用了什么方法。“掙脫的辦法呢?”南宮修遲疑的問道。
任天啟,只是怔怔的看著他,天陽城再度歸于大火,然后,呼救聲,哭喊聲縈繞耳邊,他們祈求著王的庇護。
“凡人們渺小,怯懦,卑微,貪婪,可王不就是為了指引他們而生的么,我愛著他們。”任天啟的聲音很輕,這才是他懊悔數千年的事,親手毀了天陽,殺了數百萬自己的子民。哪怕當時并不是他自己的意識,可他的自責導致自己困在這片空間里,忍受數千年的孤獨與折磨。
“是不是很好奇,為什么我跟史冊上長得不一樣。”任天啟話鋒一轉。
南宮修點了點頭,他們的外貌如出一轍,史冊不可能出現這么大的錯誤。
“因為你才是這幅身體真正的主人啊,我也好,哲言也好,都該是被埋沒在歷史中的東西,那些老東西們千方百計的復活哲言,不過是沉溺于過去。”任天啟一臉狂熱。
“來吧,我們一起尋找殺死神明的力量,埋葬那深淵里的東西,然后向所有人證明我們的存在。”任天啟的眼神中只有渴望,他一直在等待這一刻,等待著可以埋葬哲言的機會,那個曾經害他毀了天陽城的人。
“弒神么,真像某個話本里男主角做出的事。”南宮修失聲笑道,這是他的宿命。
“你有你自己的故事,也是自己的主角。”任天啟說了一句哲言。
南宮修并不準備束手就擒,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就會拼上一切搏一搏,一個不折不扣的賭徒,“我會的,即使做不到殺死他,我也會阻止他的復蘇,然后我們一起等待下一個來殺死他的人。”南宮修握住他的手,這更像是約定,兩個同病相憐,掙扎求生的人做出的約定。
“我還有多久”南宮修問道。
“五年,你只繼承了哲言一半的靈魂,卻繼承了他全部的意識。所以一切都提前了。”任天啟如實回答。
“還算是個好消息。”南宮修笑了笑,起碼那個女孩可以安穩渡過余生。
任天啟手心燃起灰色的火焰,他遞了過來說道:“你閱盡典藏,我沒什么好送你的,但這個你一定用得到。”
南宮修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這是飛行的靈技,人族歷史上第一個飛行靈技,也是飛行靈技的鼻祖,他的創造者就是眼前的任天啟。
“謝謝。”南宮修道了句謝,這確實是他需要的東西,人們從誕生開始就渴望天空。在這之前天空只屬于妖族或者是特殊的能力者。南宮修站在城墻上。
“我等你,我的朋友,深淵的戰場,你我同行。”任天啟嘴角帶著笑意,數千年他獨自一人,如今終于找到了一同前進的人。
南宮修點了點頭,躍下城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