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君寢殿內的光線很暗。

計優覺得自己都快看不清父王了。

深沉漆黑的檀木床塌上，老國君計涂整個人瘦了一圈，臉色青灰，聽到計優的聲音，眼睛里才有了些光彩。

計優未料到父王病成這般，而墨夫人封鎖病重消息定是另有所謀，急道：

“兒臣來晚了，您哪里不適，兒臣去傳醫官！”

他想了想，又覺得不妥，醫官也不可信，“兒臣去遍訪名醫！”

老國君沒有攔他，目光呆滯地盯向別處：“優兒，你走吧。”

計優愣了愣。

父王竟會讓他走？

就這么不想看見他？

不對，父王能如此說定是被逼無奈，那么時局比他想象中還要糟。

計優回想起自己還年幼時父王威震八方的模樣，眼中逐漸浮上水霧：

“父王，兒臣不走，兒臣要在此保護父王！”

凌朝榮往外看了看，從旁提醒道：“殿下，墨夫人快到了。”

憑什么要怕那妖婦，計優蹭了蹭淚水：

“本宮不走，她能把本宮怎樣？”

凌朝榮叫他如此執拗，嘆了口氣，攤手道：

“夫人自然不會把殿下如何，是臣，是臣膽大包天自作主張。”

見他沒理會，又是垂下眼眸，頓了頓，帶上從容赴死的態度：“成，殿下，臣去領罰了。”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向外走，計優不希望他以身犯險，輕皺了眉頭：

“先生，你不要逼迫本宮！”

凌朝榮自然是有意為之，停住腳步：“敢問殿下，在此就能保護君上了？”

明顯不能。

計優是太子，他雖尊敬凌先生，可這種直接的質問讓他有些下不來臺，暗攥了拳頭：

“本宮要殺了那妖婦！”

凌朝榮低頭，小聲嘀咕道：“殿下您能現實點嗎？”

這意思就是不信他能辦到？

先生現在這是越來越不把他放眼里了。

“……本宮說到做到。”

凌朝榮嗤笑起來。

“哎呀，優兒，此事與她無關，你快回去吧！”

老國君計涂實在聽不下去了，起身長嘆一聲，催促著讓他趕緊離開。

計優有點愣神，這樣看父王身體似乎無礙……

凌朝榮無辜地沖向他眨眨眼，意思是君上發怒了，殿下還是不走嗎？

計優不明所以，但父王都發話了，不走不行。

他當時心想早晚有一天會救父王于水火之中，應了聲“唯”便退了出去。

連續幾日，風平浪靜。

計優心緒不寧地在別苑來回踱步。

他覺得自己好沒用，不能為父王分擔，父王病重，他身為太子卻什么都做不了。

眼下一無兵二無權，身邊的謀臣們沒一個像樣的，從哪里入手都是問題。

他多次暗中命人去請凌先生，又是送財又是送物，這禮也收了，三日了還是沒有任何回復。

“殿下殿下，凌先生來了！”

一聽下人通傳，計優就來了精神：“快請。”

凌朝榮一身黑衣，帽沿幾乎蓋住了半張臉，顯然比之前還要小心，計優知道他是頂著極大的風險才來的，故而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轟走了宮人，把凌朝榮恭恭敬敬迎到座位，又把茶盞遞了過去。

“先生，讓您費心了。”

計優當然不知道凌朝榮臉上平靜如水，內心則是興奮得不行：

太子這張臉真是越來越帥了。

這幾天太子一直給我送禮，現在拽著我讓我給出主意，給我端茶遞水，還真是……

爽！太爽了！

這些都是源于計優的孝順，想到這里，凌易突然想起來自己老爸，喉嚨一堵，單看著計優那張臉發呆。

“先生？”

凌朝榮恍然回過神，直奔主題開始忽悠：

“殿下，夫人雖護子心切，但無謀害君上之心。相反，夫人對君上關懷備至，封鎖患病消息是恐奸人有機可乘。”

這句話直接把計優給說懵了，那他這幾日的擔憂都是無中生有？

不可能！

那妖婦有意阻攔，美其名曰恐奸人有機可乘，只等時機一到，大可廢了他這個太子擁她親生之子為王。

計優自感凌朝榮表面上是弟弟的謀士，實際心早就向他這邊偏移，不然又為何冒險前來？

此事一定還有蹊蹺。

“那父王的病……”

凌朝榮笑得挺邪魅，那笑容好像在說“你還是太年輕”，然后便語出驚人：

“殿下就沒瞧出君上是裝病引夫人關心？”

什么？！

聽錯了吧？

計優簡直難以置信。

凌朝榮接下來露出一副“大家都懂”的表情：“陛下也是男人…….”

父王怎么會……

計優差點當場昏過去！

他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母后過世后，父王對墨夫人近乎于專寵，這裝病之事父王真做得出來，再去細想前幾日父王的異常舉止……

唉，八九不離十。

越想越可氣！父王怎可以如此！

凌朝榮掛上抹淡淡的憂傷，嘟起嘴道：

“看來殿下從未相信過臣。”

反正此處只有他二人，計優不用一直端著太子的架子，連忙擺手：

“不是不是，先生說的本宮都信，就是覺得太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