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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嚴格的盤查

“圣芭爾芭拉”號已經(jīng)平安地逃過了兩重危險:鐵門的礁石和土耳其炮艇。但是,它還面臨著布拉風和奧爾肖瓦檢疫站兩道難關。

在鐵門河灣的上游,兩岸的巖壁把大河擠在一個只有一百寬的峽谷里,河水在這里危險地擁塞起來,有的地方以二十八英尺的落差往下傾瀉。山腰間呈露出一層層綠色、黃色、紅色交替重疊的巖石,山頂則覆蓋著一片雜樹叢生的原始森林,仿佛一頭濃密的綠色頭發(fā)。

在高達三千英尺的峭壁頂上,幾只黑雕在一線天際中威嚴而安詳?shù)乇P旋翱翔,從幽深的峽谷抬頭望去,一碧如洗的晴空好似一個玻璃穹頂。越往上去峭壁就越高。

那條沒有手腳、沒有鰭翅的無力的貨船,酷似一顆負載過重的核桃殼,竟然在這狹窄的巖石河床中逆水頂風,漂游前行,而且船上有一小群人,他們以自己的才能、財富、力量和美麗自豪。此情此景,的確能使地獄里的鬼神憤怒不已啊。

這里有兩道巖壁作屏障,就連布拉風也不能損害他們一根毫毛。現(xiàn)在,舵手也好,纖夫也好,工作都比較輕松了。

但是,布拉風并沒有停息!

已經(jīng)是下午了。舵手把舵交給助手,自己在船尾的爐子旁邊坐下來。他扇著火,開始做“強盜烤肉”。所謂“強盜烤肉”的做法是這樣的:用一根木棍穿上一塊牛肉、一塊豬油和一塊豬肉,依次在火上炙烤,烤的時候木棍要在熊熊火焰上長時間不停地轉動,直到能夠吃了為止。

這當兒,頭頂上幾乎連在一起的兩道峭壁間的一線藍天忽然變黑了。

布拉風是不容嘲弄的。

它突然卷來一陣雷雨,轉眼之間兩道巖壁之間的一線藍天便彤云密布,整個峽谷黑得像午夜似的。

頭頂上除了聚攏的烏云和兩邊的黑色巖壁以外,什么也看不見。天空中不時掠過耀眼的閃電,跟著便是一聲短促的霹靂,而幽深的峽谷中就發(fā)出陣陣可怕的共鳴和轟響。突然,一道閃電就在船頭跟前從天空直插入多瑙河中,強烈的火光把整個巖石大教堂變成了一座烈火熊熊的地獄,隆隆的雷聲接著穿過發(fā)出回聲的巨大長廊,從這一頭直滾到那一頭,好像就要天塌地陷了一般。這時傾盆大雨也自天而降。

但是,船必須繼續(xù)行進;為了在天黑以前趕到奧爾肖瓦,非繼續(xù)前進不可。

除了打閃的時候,人們什么都看不見,也不敢再用號角發(fā)信號,因為在這里不光羅馬尼亞一邊岸上的人能夠聽到號聲。然而聰明人有的是辦法。

管事走上船頭,取出火鐮和火石,打起火來。

這種火花就連傾盆大雨也澆不滅,而且趕馬人能夠透過暴風雨看到。每當火鐮發(fā)出一次光,他們根據(jù)這信號就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他們也從岸邊用同樣的方法發(fā)出自己的信號。這是鐵門一帶的船夫和走私者的密碼電報,一水相隔的兩岸居民把這種無聲語言發(fā)展得非常完備。

蒂美婭似乎陶醉在這暴風雨的粗獷景色中了。她把土耳其大衣上的尖頂風帽拉到頭上,從船艙窗口向外望著,問管事道:“我們是在一個山洞里航行嗎?”

“不,”提瑪爾回答說,“我們是在一座墳墓前面航行。瞧,那個在閃電中像火山一樣放光的巖壁,就是圣彼得的陵墓;它旁邊的那兩尊石像,是古時候的兩個婦人。”

“古時候的兩個婦人是怎么回事?”

“據(jù)說,從前有一個匈牙利婦人和一個羅馬尼亞婦人,兩人為這圣彼得墓應歸匈牙利還是羅馬尼亞發(fā)生了爭吵。吵來吵去,鬧得彼得使徒在墳墓里也不得安息,一怒之下就把她倆變成了兩塊石頭。”

蒂美婭聽了這個民間流傳的有趣神話并沒發(fā)笑,她壓根兒也沒聽出這故事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那么,怎么知道這是使徒的墳墓呢?”姑娘問道。

“因為那里生長著許多藥草,人們常常采來治療百病,甚至還遠銷到了其他國家。”

“是因為這人在墳墓里還為人家做好事,大伙兒才管他叫使徒的嗎?”蒂美婭問。

“蒂美婭!”從船艙里傳來埃提姆命令似的呼喚聲。

于是姑娘的頭從窗口縮回去,關上了百葉窗。提瑪爾再回過頭來,看到的就只有那幅圣像了。

船頂著暴風雨繼續(xù)向前航行。

它終于駛出了黑暗的巖石墳墓。

兩面的巖壁一離開得遠一些,黑暗的穹隆也就消失了。布拉風把夾著暴雨的烏云吹來得快,驅散得也快。旅客的眼前突然展現(xiàn)出豁朗優(yōu)美的森納谷。兩岸的崗巒上上下下滿是葡萄園和果園。暖洋洋的夕陽,照著點綴在綠色遠方的白色房屋和挺立的紅頂鐘樓,彩虹透過薄薄的雨幕發(fā)出微光。

多瑙河的可怕景象消失了。它莊嚴地擴展開來,重新占有了相當寬的河床;在伸向西方碧藍碧藍的水面上,旅客們看到建在一個島上的奧爾肖瓦。

……對于這只船來說,它是第四個、也是最大的一個恐怖!……

“圣芭爾芭拉”號還沒有到達奧爾肖瓦,夕陽已經(jīng)下山了。

“明天的風比今天還要厲害。”舵手抬頭仰望著火紅的天空,喃喃自語。

傍晚的天空紅得像火和血一樣,又如上下翻滾的火山巖漿。在這火紅的云幕上,有一處裂縫;從裂縫露出像綠寶石一樣碧綠的而不是蔚藍的晴空。天空的火光傾瀉在下面的山嶺、峽谷、森林和村莊上,射出耀眼的反光,沒有一點陰影。多瑙河像地獄中的火河一樣奔流其間。河心有一個島,島上聳立著鐘樓和高大而堅固的建筑物,全都發(fā)著紅光,形似一個巨大的熔爐。任何一個來自有傳染病的東方的人,想要越境前往純潔的西方,就必須像經(jīng)過煉獄一樣通過這個熔爐。

然而,在這片預示著嚴冬的火光中,最令人神經(jīng)緊張的東西卻是一只黑黃色舢板,它正從斯克拉向這條船駛來。

所謂“斯克拉”,指的是兩道鐵柵欄;從兩岸到這里來打交道的鄰國居民,可以隔著這兩道柵欄進行交談、議價和接洽生意。

“圣芭爾芭拉”號在島的前面拋了錨,等待著駛來的舢板。舢板上坐著三個武裝人員,其中兩人帶著火槍和刺刀;另外還有兩個槳手和一個舵手。

埃提姆在船艙前面那一小塊地方不安地走來走去。提瑪爾湊到他跟前,低聲報告說:

“檢查哨來了。”

埃提姆從皮帶上解下一個綢錢袋,從袋里拿出兩包錢交給提瑪爾。

每一包里有一百金幣。

不一會,舢板靠攏了大船,三個武裝人員跳上了大船的甲板。

頭一個是稅關檢查官,也就是稽查,他的任務是檢查船上的貨物,看看有沒有私貨或者違禁的武器。另外兩個是稅務官,他們除了擔任稽查的武裝助手,同時監(jiān)督稽查是否奉公守法。清洗官是半公開的密探,他又注意兩個稅務官是否對稽查進行必要的監(jiān)督。反過來,前三個人又可以組成一個官方審判廳,如果船上的旅客與危險的黑死病有過什么接觸而給清洗官放過了,就對清洗官進行審問。

這一切都安排得有條不紊:一個官員監(jiān)督另一個官員,同時又相互監(jiān)督。

按照規(guī)定,這種檢查應收的手續(xù)費是:稽查一百個銅幣,兩個稅務官各二十五個銅幣,清洗官五十個銅幣——一筆微不足道的費用而已。

稽查一走上甲板,清洗官就徑直迎著他走來。稽查搔了搔耳朵,清洗官抓了抓鼻子。他們互相之間避免任何直接接觸。

接著,兩個稅務官上好刺刀,稽查則轉向管事走去。現(xiàn)在他們?nèi)员3种竭h的距離!誰也無法知道這家伙是不是傳染上了黑死病。

盤問開始了。

“打哪兒來?”——“加拉茨。”——“誰是船主?”——“阿塔納茨·布拉佐維奇。”——“船上的貨是誰的?”——“埃提姆·特里卡利斯。”——“護照呢?”

在交驗護照的過程中,官員們更加小心翼翼。

他搬來一個炭火盆,往盆里撒了杜松子和苦艾。把呈驗的證件舉在煙上翻來覆去熏了幾遍,然后才由一名官員用鐵鉗把它接過來,查驗時也盡可能離得遠遠的,隨后便還給管事。

檢查人員對于船上的執(zhí)照暫時沒有說什么。

炭火盆撤走了,卻又搬來一個水罐放在那里。這個大肚皮陶器,開了一個口,再大的拳頭也伸得進去。它是用來代替人接受手續(xù)費的。

近東的黑死病最容易通過硬幣傳染,所以從那兒來的船員得把錢幣放入一個裝滿水的罐里,等消毒后再由西方的衛(wèi)生哨從罐里取出來。同樣,稅務稽查隊的人也都必須從水罐里取出付給他的錢幣。

提瑪爾握著拳伸進水罐,然后把手張開抽回來。

接著稽查把手伸進水里,攥著拳頭縮回去,然后伸進自己的衣袋。

啊,他不必在這火紅的晚霞中查看是什么錢;他只用手一攥就知道了,從分量上也感覺得出來。連瞎子也認識金幣嘛。他絲毫不露聲色。

在他以后輪到了兩位稅務官。這兩位也官氣十足地從水底下?lián)迫チ怂麄兊氖掷m(xù)費。

這當兒清洗官蹣跚地走到水甕前面,臉色嚴厲可怕。這條船連同全船旅客是否得停航檢疫十天或二十天,就全憑他一句話。他同樣泰然自若地把手伸進水罐,然后攥著拳頭抽回去。這些家伙一個個全不講情面,只關心著各自的職責。

稽查用極其嚴厲的口吻,吩咐打開艙口。船員們照辦了。三位官員一起走進船艙,船上的人一律不得尾隨。等到這三位忠于職守的官員單獨在一起了,他們才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喜笑顏開。清洗官留在外面,他只縮在風帽里一人偷偷地笑。

三位官員打開許多口袋中一個口袋,袋里的的確確裝的是小麥。

“啊,小麥里瞿麥可不少!”稽查高聲說。

可能其余那些口袋里也都摻有這么多的瞿麥吧。

檢查的情況被記錄了下來;一名武裝人員帶有筆墨,另一位帶著記錄本。一切情況都詳細地寫在本子上了。另外,稽查還在一張紙上記了些什么,隨后折疊起來,粘上封條,并在封條上蓋了官印。紙條上他沒寫姓名和地址。

接著,三位檢查官十分仔細地把一切本來不會有任何可疑東西的房間和角落都搜查了一通,然后又回到明亮的室外。

實際上是回到了月光下,因為太陽已經(jīng)落山,月亮正做著怪臉,透過殘云灑下銀輝。它好像在緩緩移動的云彩中間來回奔跑似的,一會兒大放光明,一會兒又隱匿不見。

稽查把管事叫來,打著十足的官腔通知他,船上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違禁物品。然后,他用同樣嚴厲的口吻,要求清洗官說明船上的衛(wèi)生狀況。

清洗官引用他的就職誓言,證明全船人員以及隨帶的全部物品都毫無問題。

于是檢查官們便填發(fā)了一紙證件,證明行船執(zhí)照合乎規(guī)定,同時開了幾張手續(xù)費收據(jù):稽查收到一百枚銅幣,兩名稅務官各收二十五枚,清洗官收到五十枚,如數(shù)收訖。然后把這幾張收據(jù)送交給貨主(他在這整個過程中始終沒出他的艙房,眼下正在吃晚飯),并向他要了一張收到上項收據(jù)的回執(zhí)。

根據(jù)收據(jù)和回執(zhí),貨主和那幾位當官的都知道,管事確實把交給他的銅板如數(shù)轉交了,一個子兒也沒有中飽。

銅幣!好說,這可是金子鑄的啊。

提瑪爾也許轉過這樣的念頭,譬如說把那個卑鄙的邊防稽查應該從水甕中撈取的五十枚金幣(對于這樣一個家伙來說,這是一筆為數(shù)可觀的錢)只放進去四十枚,那又會怎樣呢?永遠也不會有誰知道他揩了十枚金幣的油。他甚至還可以放心大膽地把全部款項的一半據(jù)為己有。又有誰會看到這些錢呢?預定拿到這筆錢的那幾個人,有一半也就足夠作為他們的報酬了。

然而,他心中也許又有過相反的想法:

“毫無疑問,你現(xiàn)在干的是賄賂勾當。可是,行賄的錢又不是你掏的腰包,而是特里卡利斯拿出來的,他為了切身利益必須這么干。你不過是把這筆錢過過手,對行賄的責任很小,就跟擺在那兒的那個水罐差不多。特里卡利斯為什么要向這些官員行賄呢?這你不知道。是船上裝滿了私貨?要不他是一個政治逃犯,或者一個被緝捕的干了什么神秘冒險勾當?shù)挠⑿郏瑸榱吮M快脫險才揮金如土的吧?這都用不著你操心。可是,這些金幣哪怕你僅僅中飽一枚,那么,你就要對這一切可能使另一個人受良心譴責的事情負連帶責任。一枚金幣也不能留!”

稽查通知船員,準許繼續(xù)航行。準許航行的標志,是在船桅上掛起了一面紅白兩色旗,上面繪有一只黑鷹。

接著,在官方確認這只從近東開來的船完全沒有傳染病以后,稽查沒等管事把手浸在水里消消毒就跟他握起手來,并且對他講:

“您是科馬羅姆人吧?那您也許認識軍糧委員會主任卡蘇卡先生啰?認識嗎?請您回到家鄉(xiāng)后,把這封信交給他!信上沒寫地址,因為沒有必要。您也不至于忘記他的名字,因為他的名字跟一種西班牙舞蹈的名稱同音。您一到家務請立刻把這封信送交給他!這不會使您吃虧啊。”

接著,他拍了拍管事的肩頭,好像他這樣做是給了管事極大的恩寵,管事因此應該感謝他一輩子似的。然后,四位官員就匆匆離開大船,乘著他們那只黑黃條紋的舢板,返回斯克拉去了。

現(xiàn)在,“圣芭爾芭拉”號可以繼續(xù)航行了。即使從底艙到甲板堆放的口袋都裝著食鹽、咖啡或土耳其煙草,即使所有乘客渾身上下長滿了黑膿皰或癩痢,也再不會有誰在多瑙河上攔阻它了。

喏,船上既無私貨,也沒有傳染病;可是卻有別的東西。

提瑪爾把那封沒有地址的信裝進自己的信袋,并且猜想里面寫的可能是什么。

信的內(nèi)容是這樣的:“老兄!我把這個帶信的人介紹給你,望另眼看待,他是一位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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