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蘇婉華坐在陳李歐美的對面，滿意地朝她笑笑，

“你們可以先聊聊，像是人生、目標、夢想，彼此了解下，從朋友做起嘛。”

陳李歐美優雅地拿起桌上的濕毛巾，擦了擦嘴角，出于禮貌和教養，一絲微笑迅速劃過她的臉部，卻轉瞬又消失在眼波深處，

“多些您的款待，只要您能允諾我一個條件，不用說談人生，談生人都可以。”

陳李歐美自從失去那個男孩之后，整日關在家里，不出門，不進食，對身邊的所有事物都失去的興趣，整天躺在床上，打著點滴，眼淚浸濕了整片枕巾。

她母親實在看不下去，嘗試著通過介紹相親讓她從上一段感情中走出來，每次端食物進她房間的時候，都會放下一堆照片，也會坐在床沿，耐心地勸導，但全都無濟于事。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就坐起身，眼神中又有了光彩，只是帶著憂傷和憤恨。曾經有人說過，愛是最偉大的力量，但恨，則是最強大的力量。愛重在包容，而恨，同樣深沉，只是體現在毀滅，那是一種比愛更加純粹和狂熱的情感。

她通過自己的一番調查后發現曾經提出過相親的蘇婉華的兒子，竟曾經和楊岐之有過交手。她不想拉自己父母下水，但是她希望有些人可以早點被繩之于法。

蘇婉華聽言一怔，隨即遏制不住的笑聲從她的嘴里迸發出來，這小姑娘還真是隨心所欲，什么話都敢說，像極了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接著卻神色一斂，嚴肅地問道，

“什么條件？”

“我的父親能當上Y市的市高官，還要感謝您們，我希望可以給予某些人致命一擊，永無翻身之地。”陳李歐美咬牙切齒地從嘴里擠出翻身之地這幾個字，憤怒、不甘、仇恨的情緒充滿了陳李歐美那細瞇起來的丹鳳眼中。

“多行不義必自斃。”蘇婉華并不直接給出答復，不禁感嘆，這是怎么樣的命運糾纏，才會讓他們這些人遇見。

兩人心領神會，相視一笑。分別之前，蘇婉華還特別跟陳李歐美強調楊沂尚邊上有一個女孩，希望可以讓她清楚地意識到她和楊沂尚之間的差距。陳李歐美一聽，眼神中閃過一絲抗拒不滿，雙眉一皺。但仍然應允了下來，更是找人調查這個女孩一番，卻恰好讓她找到她討厭這個女孩的理由，很充分。

富人在擇偶的時候，總是會選擇跟自己旗鼓相當的人，以此可以交換之間的價值，他們想的是怎么去強強聯合，甚至會要求自己的子女不要和窮人去做朋友。

但是陳李歐美卻很反感這樣的門當戶對，雖說她也見多了底層人民的互拖后腿，可她沒有什么優越感，只是從一出生就戴上的有色眼鏡，總是很難會被摘掉。嚴格的家教使她接觸的圈子都是跟她一般的人，父母將她保護得很好，所以她才什么都敢說，敢做，真實地不做作又不失禮貌，可以笑得肆無忌憚，且毫無城府。

（二）

錢小淺自從父親被關進看守所，又得知是楊沂尚報警致使錢志陽被警察帶走的消息后，未再同楊沂尚說過一句話，因為這消息不止來源于公司內部的八卦，在孫紀榮律師深更半夜去看守所排隊等著會見錢志陽之后，也得到了孫紀榮律師的確認，。

她曾在第一次得知這個消息之后，怒不可遏地跑到楊沂尚的辦公室，疾言厲色地問他，得到的依舊是肯定的答復，她還說什么呢，連借口都尋不到，他就那么直截了當地點頭承認。

宏大集團的團建活動在副總裁楊沂尚的指令下，如火如荼地準備著，策劃方案、旅行社接洽、經費預算，參與人數等等，因此次活動不準任何人請假且考慮先前團建活動請假人員多于家庭有關，此次特別允許可以攜帶家屬。老邢照例因為人手問題等借用了錢小淺一個月時間，正好，以此避免尷尬地同楊沂尚工作上的相處。

只是她沒有想過，老邢一個人事經理怎么也敢動不動就借用副總裁的秘書，不是領導指示，他又怎么敢呢？彈指間，一個月轉瞬即逝。

然而無論自己怎么有意識地避開楊沂尚，但是一個在同一個公司，同一幢大樓，兩人總會遇見。

午間，員工餐廳用餐

錢小淺一人坐著，無精打采地扒拉著餐盤里的飯粒，原本跟同事一起過來用餐的藍楊，見錢小淺一人坐在餐桌邊，同身旁的經理交代了幾句就向錢小淺走去，坐在了她的對面。

“怎么一個人？”

錢小淺抬頭，見是藍楊，復又低頭繼續挑著餐盤的菜里夾雜的香蔥，攏成一小堆，漫不經心地回答，

“邢經理他們部門出去打牙祭，我也不好意思湊這個熱鬧，也不想。”

藍楊聽罷點點頭，將餐盤里的排骨撇去香蔥，一塊一塊地夾到錢小淺的餐盤里，

“多吃點，幾日不見，怎么你又瘦了。”

“擔心我爸，已經一個月了，孫律師說還在審訊階段，面都見不到一面，只是安慰我說不用擔心。”

“什么時候開庭？”

“還不知道？不過聽孫律師說快了。”

“嗯嗯，我也打聽過，伯父在里面都安好，沒有像楊沂尚一樣。放心。”

“見不到面，總是放不下心。”

“你和楊沂尚怎么了？”藍楊抬眼就看到楊沂尚身邊，有個美女拿著餐盒，在往他碗里盛著湯。宏大集團的餐廳為了顯示一視同仁，無論是高官還是普通員工，都是在一個餐廳，就算是副總裁都是沒有小廚房存在的，只是楊沂尚基本都不在餐廳用餐而已。

“沒什么，只是他報警抓了~抓了我爸。”錢小淺諷刺地輕笑，兩人不歡而散之后，也只是象征性地打過幾個電話，錢小淺沒接，他也就沒有再繼續打，兩人就這樣無聲地較勁，互不理睬，互相賭氣，不跟對方說一句話。

坐在斜對面的楊沂尚正好瞧見藍楊將那一塊塊排骨撥入錢小淺的餐盤，心中又開始泛酸，一旁的陳李歐美，附在她耳邊，輕語，

“想不想也氣一氣她？”陳李歐美瞄了一眼斜對面無動于衷的背影，順勢接過楊沂尚盤里的蝦，細心地一個個剝好，然后送到楊沂尚的嘴邊，楊沂尚一臉嫌棄地避開，

“夠了，戲別做太過。”話音剛落，錢小淺順著藍楊的眼神方向，朝他們看來，楊沂尚報復似的一口咬住陳李歐美遞來的剝好的蝦，陳李歐美一副了然的表情。眼神帶著挑釁，卻一刻都未離開過眼前的錢小淺，似要告訴她我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他打了8個電話，她都沒接，他就猜到她已經知道了錢志陽是他報警抓進去的，也就不再繼續打電話給她。

成熟的人之間的告別從來不興師動眾，只是互相不聯系，你不說，他不語，兩人就懂了，只是有些人不甘，才會鍥而不舍地想要個理由，原因，卻只是讓雙方更加難堪，然而，一段關系的結束，有時候也會源于一個不問，一個也不解釋。

一直以來都是楊沂尚強勢地命令，要求，索取她的愛，錢小淺只是被動地接受，他都已經走了99步了，錢小淺不禁止步不前，甚至有時候會向后退，逃避，這樣的感情有時候是不公平的。

錢小淺回頭正好瞧見陳李歐美喂楊沂尚的那一幕，心中一痛，旋即轉過頭，快速地眨了眨眼，將快要溢出的淚水逼了回去，低頭，若無其事地吃飯。

下班時，陳李歐美早早就在樓下等著楊沂尚，她仿佛戲精上身一般，虛弱地撫著自己的額角，從自己包中拿出補水噴霧，對著臉一頓噴，待楊沂尚下樓，錢小淺又正好也剛出電梯的時候，畢竟集團的下班時間都是一樣的，而楊宏榮也對楊沂尚三令五申地要求到點下班，不得再加班，以免剛恢復不久的身體又吃不消。

“哎呦~怎么頭有點昏。”說完陳李歐美就向楊沂尚的胸膛靠去，楊沂尚一個閃身，躲開，驚呼

“搞什么？”陳李歐美沒想到他這么不配合，腳下一虛，真的就跌坐在地上，楊沂尚不理不睬，正欲跨步走過，陳李歐美抬手一把拉住他，輕聲道，

“看電梯，我可是在幫你。”楊沂尚眄視一眼，看到熟悉的一個身影，無奈地伸出手，

錢小淺走出電梯就看到陳李歐美被楊沂尚拉著起來，往他懷里靠，她不敢多看，只是徑直見鬼似地快步經過他們，低頭走向門口。

每一次無聲的擦肩而過，都會讓錢小淺想起他們的曾經并肩而行，每一次偶然的眼神接觸，都會讓錢小淺想起他們的曾經含情脈脈，每一個寂靜的入睡夜晚，都會讓錢小淺想起徹夜不斷的語音通話，電話那端的呼吸和囈語。

“喵嗚~喵嗚”錢小淺手機傳來信息的聲音，她緊張地拿起，是那個熟悉的號碼，顯示“大老板”。

“上次讓你拍的照片和視頻，什么時候方便給我嗎？”錢小淺看到后心情又瞬間跌落到谷底，她，開始猶豫了，這資料會不會對自己的父親也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楊沂尚不安地握著手機，盯著信息屏，期盼著它會突然亮起，卻始終沒有得到回音，他氣憤地將手機扔向一邊的沙發，陳李歐美將一杯開水和幾粒藥丸遞給楊沂尚，趁著屏幕還未暗去，瞥了一眼手機上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