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雪將慕容衍的骨灰灑向京郊外的閔江。他曾說過等到鉛華洗凈,拋卻紅塵紛擾,便帶著她駕一葉扁舟順江南下,回到家鄉,回到最初的地方。
“阿衍,對不起!請原諒我暫時不能陪著你一起回去,讓你孤零零的一個人。不過你放心,等我問清楚那人,找出真兇。冤有頭債有主,如果真是他干的,我一定幫你報仇。事情結束后,我就會回去找你。”喬雪將最后一柸骨灰撒入江中,眼露陰鷙寒光,緊抿著嘴唇,堅定而決絕。
尸體火化當晚,一個神秘人出現在聽雨軒院內,青衣墨履,黑布遮面,半個身子隱在假山后。他將他們到京城這一年來發生在兩人身上的所有怪事的原因和慕容衍遭人刺殺的幕后真正主謀一一告訴了喬雪。之后一個閃身,借著黑夜的天然保護,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畫師府星月閣
“為什么?”喬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薛衡,神情冰冷,質問道。
“什么為什么?雪兒,你都把我問糊涂了。”剛進門喬雪就劈頭蓋臉這么問,
薛衡勾唇一笑,表示疑惑不解。
“為什么要離間我和阿衍之間的感情?為什么要派人殺了他?他只是一個與世無爭的普通人,你就這么容不下他。”喬雪步步追問,眼中噴射嗜血的烈焰。
薛衡聞言冷了臉,不可置信地抓住喬雪的手,忽而又放開,改為輕觸她的額頭,嘴角輕揚,假意關心道:“雪兒,你今日是不是受了風寒了?怎么盡說些胡話,我一句也聽不懂。”
“不用假仁假義假好心,我不會再上你的當。有人已經將這一年來你對我們所做的齷齪事全都告訴我了。”喬雪拍掉薛衡的手。
“不可能,我的計劃天衣無縫,沒人能識破。說,是誰告訴你的,說......”薛衡見事跡敗露,也不再偽裝,緊攥她的手腕,目光森冷。
狐貍終于露出尾巴了。
喬雪眼含嘲諷,冷笑道:“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是哪些人,左不過就是些心懷嫉妒,技不如人卻妄想取我以代之的陰險小人罷了。”說完,甩開喬雪的手腕,回身走到梨花木精致圓桌邊,不急不慢地給自己沏了壺茶。
“你說他們是小人,那你自己又何嘗不是。”說到這里,忽然靈光乍現,喬雪恍然大悟:“你嫉妒阿衍畫技卓絕,怕他會奪走圣上對你的賞識,奪走你擁有的一切,所以你殺了他,是不是?”
薛衡呷了一口茶,神情慵懶,邪邪一笑:“看來不笨嘛!以前還真是小瞧你了。”
“為什么?阿衍只是一個淡泊名利的畫癡,畢生唯愿安于一隅潛心作畫而已,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和你爭。”
“為什么?你還不明白?好......我告訴你,他的存在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威脅。”薛衡將茶杯重重拍在桌上,站起身來,一步步逼近喬雪裹夾著滿身怒火,“去年是我成為畫師以來第一次當評判,我以為參賽的都會是些才智庸常的無名之輩,沒想到當中會殺出慕容衍這匹黑馬。技法奇特世間罕見,連我也聞所未聞,當時就感覺到他將是我畫師生涯的最大阻礙。而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沒有錯,圣上一見他的畫就驚喜萬分,那種表情連看我作的畫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出現過。”
“所以那時候你就起了殺心?”喬雪跌坐在地,顫聲問。
薛衡勾唇輕笑,繼續道:“哼.....我一直對他的作畫技法深為不解,也試探地問過他,卻要不到答案。直到那天在進京半道上看見你坐在樹下拿著枯枝畫畫才茅塞頓開,原來教他的人是你。與此同時,我發現慕容衍在偷偷喜歡你。那日我與你樹下攀談,他則躲在暗處默默注視,滿眼關切。”
“于是你就故意接近我......你的風趣幽默和關心體貼也都是假裝的,目的就是要讓阿衍誤會我。”喬雪問。
“沒錯!”
“卑鄙!”喬雪全身顫抖,怒目而視。
“卑鄙?哈哈哈......任何人都休想妨礙我平步青云。”薛衡沖喬雪吼道,俊美的五官因憤怒而變得扭曲。
“不用猜,讓我撞見紅鸞閣的花魁娘子與阿衍同床而臥也是你一手策劃的。”喬雪強作鎮定,語氣平和地問他,青蔥玉手悄無聲息地摸向裙下腳踝處。
“雪兒,你真的太令我吃驚了,居然變聰明了。哈哈......”薛衡拍手笑,眼底盡是嘲諷。
“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他的軟肋!自從你們之間有了誤會之后果然不出所料,他從此意志消沉,無心前程,就連圣上親旨召見,他也抗旨不從。本來一切都將相安無事,我也可以高枕無憂,可為什么,為什么他要答應慧塵主持的邀請?為什么非要和我爭?”此刻的薛衡被利欲熏了心智,早已揭下完美偽裝,原形畢露,絲毫沒有半分昔日清冷高雅的謙謙君子氣度。
“瘋子......你這個瘋子......”喬雪怒聲嘶吼,眼淚像大壩決堤般傾涌而出。
“瘋子?......哈!哈!哈......”薛衡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仰天哈哈大笑。
笑得癲狂,笑得令人頭皮發麻。
須臾,薛衡止住笑,低下頭陰惻惻地看著喬雪:“從街頭人人喊打的乞丐到入主畫師府,成為當朝皇帝身邊最受寵的畫師,這其中受過多少苦,遭過多少罪,你怎么能夠體會。歷經千辛萬苦得到的一切,我又怎會輕易讓人奪走。擋我者,遇神殺神,遇佛斬佛!”
“你受的苦,憑什么要讓別人來替你付出代價。今天我也要讓你嘗嘗被人以牙還牙的滋味。”
喬雪以閃電之勢迅速抽出藏在腳踝的鋒利短刀刺向薛衡的胸膛,不料被他眼疾手快緊握住刀身。兩人僵持不下,喬雪眼見近不得身,使盡蠻力抽回短刀,一個踉蹌撲倒在地。利刃劃破薛衡手掌,皮肉翻卷,鮮血直流。
“來人吶!”薛衡目光冷厲。
喬雪欲上前再次行刺,兩名驃壯大漢從門外沖進來,一人一邊緊緊扣住她,令她動彈不得。另有小廝進門見狀,慌忙替薛衡包扎傷口。
“把她帶下去關進柴房,沒我命令不得放出。”薛衡冷聲命令道。
“薛衡,你會不得好死的,,,,,,”
柴房陰冷雜亂,偶爾還有老鼠“吱”一聲從梁上迅速穿過。喬雪全身虛弱無力,斜靠在干柴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剛送進來的飯菜。她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幾次自殺未遂了,只知道每次自殺,薛衡都會及時出現。他說:“我不會讓你死,死多容易啊!我要你親眼看著我是如何的風光恣意,飛黃騰達。”而每每聽到他這么說,喬雪都會冷冷一笑,嗤之以鼻。
日子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都不記得當下是何年何月。一天,她聽到府院內人聲嘈雜,呼喝聲四起。透過門縫,喬雪看到畫師府的丫環仆奴被人押著跪倒在地,噤若寒蟬。
有幾名負隅頑抗的,則被當場斬殺。一名男子金冠華服,玉帶珠履,施施然挺身站立,一臉倨傲地睥睨著頭發散亂,儀容不整的薛衡。
只聽他喚了薛衡一聲:“師父,別來無恙。”待他轉過臉時,喬雪驚駭不已,此人赫然就是早年畫師府的那位門童,曾替薛衡多次送過請柬到聽雨軒。聽說已失蹤多年,為何如今竟突然出現。
是夜,畫師府火光沖天,熊熊烈火燃燒了整整一夜。待到第二日清晨,周圍百姓出門一看,整個畫師府只剩一片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