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寶華寺回來后，喬雪連著幾天一直待在畫室，埋頭完成漫畫連載最后一個章節。雖是半年前的無心插柳，卻沒想到自己的即興之作竟能風靡京城。如今，無論官家貴女，深閨小姐還是市井婦孺皆人手一本，愛不釋卷。

“小姐，奴婢在院門口看到一封信，信封上寫著說是給你的。”綠蘿進了屋，將信遞給喬雪。

“誰寫給我的？”說著接過信封，臉上寫滿疑惑。

——

月上柳梢，簌離池畔，梨花樹下，不見不散。

喬雪難掩悸動，內心仿佛有精靈般的音符在跳舞，雀躍不已。催促綠蘿加快替她梳妝的速度，剛穿戴整齊，就迫不及待拔腿跑出了聽雨軒。

簌離池邊，微風吹落若雪梨花，翩翩飛旋。梨花樹下，慕容衍身著一襲月白長袍，負手而立，瘦雪霜姿。

喬雪遠遠望著他，久藏記憶中的場景與現實不斷變換，交疊，融合。不知不覺她紅了眼睛，朱唇顫抖著彎起弧度，想要咧開一抹笑，無奈笑容未到眼底，兩行清淚已蜿蜒落下。

慕容衍也靜靜望著她，唇畔同樣勾起一抹笑，眼底蓄滿無數個晝夜侵髓入骨的相思。他向她攤開雙臂，嘴巴一張一合，喬雪讀懂了他的唇語，他說，“阿雪，我來了。”

頃刻間，眼淚像是開了閘一般，瘋狂流淌。正欲拔足奔向他溫暖的懷抱，暗夜中突然躥出一道黑影，白光晃了下，不等人有所反應，迅速沒入慕容衍的胸膛。喬雪來不及呼喊，黑影又迅速閃身消失在如墨黑夜中。

慕容衍應聲倒地，鮮紅的血汩汩而出，沿著刀柄四周暈染成一朵刺目艷麗的血色玫瑰。喬雪大腦一片空白，跌跌撞撞跑到梨花樹下，緊緊抱著他，早已泣不成聲：“阿衍，堅持住......我馬上去找大夫，你等著我......等著我......”

正欲起身，手腕被人緊緊拽住，慕容衍艱難搖頭，聲音因失血過多而綿弱無力：“來不及了，阿雪......沒用的，別白費力氣了......陪我說說話，好嗎？......不要走......”

聞言，喬雪點頭如搗蒜繼而又搖頭，哽咽道：“好，好......我不走......我不走。”

“傻丫頭，不要哭......人總要死的，只是我先走一步而已。”慕容衍看著喬雪不斷涌出的如掉了線的眼淚，心疼不已，想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淚，卻發現自己早已虛弱得連手都抬不起來。

喬雪顫抖地握住他想伸過來的手，哭道：“不，我不要你死......我不許你死......你曾經不是答應過我要一起去看天涯海角......你不能食言。”將他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喬雪顫聲道：“我還有許多話要對你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無故生你的氣，更不該氣你這么久。”

噗！一大口鮮血從慕容衍口中噴灑而出，喬雪慌忙擦拭，慕容衍握住她的手，搖頭道：“不是你的錯......我從沒有怪過你，咳......咳......應該是我對不起你。”

慕容衍顫顫巍巍地朝交襟領口探手，慢慢從里面拿出一樣東西交到喬雪手中：“其實多年以來，心里有句話......想要對你說......卻一直都......沒有勇氣，今天......如果不說的話......恐怕以后就沒有機會了。”

“什么話......你說，阿衍......我聽著呢！”喬雪將慕容衍的手并那樣東西死死攥入手心，熨貼在心口。

“我......愛......你！”他用盡最后一絲氣力，艱難吐出這三個字。能夠遇見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運。

終于......

血手緩緩從喬雪的手中滑落，帶血的絹帛翩然展開，一張清麗可人的臉，嘴角微翹，眼角眉梢都含著笑。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那是一張素描畫，畫中人——喬雪。

記得那一年她問少年，為什么從不畫人？少年回答說，沒有為什么，就是不喜歡。

“阿衍......”喬雪仰天長嘯，凄厲的呼喊聲響徹天際，驚飛藏身梨花樹叢里的雀鳥。樹鳥群飛，嘰喳有聲；惹得梨花樹猛烈搖晃，梨花如雪紛飛，簌簌而下，落在兩人的身上；和著她撕心裂肺的哭聲，蕭索、悲涼、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