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世界有了光。

艙門打開。

陳桐華看到光從艙門照進來。

面前是幾個放大的人頭，有吳惜桐、吳繼風和吳繼然，旁邊還有戚寒、吳韻芳夫婦和陳凌、徐莉亞夫婦。

“侄子，你活了，真是太好了。”吳繼然蹦蹦跳跳，從陳桐華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腦袋時不時冒出來。

“桐華，你嚇到媽媽了。”吳惜桐一臉的驚魂未定，扯著吳繼風的耳朵，“吳繼風！你怎么帶孩子的！啊？”

“妹啊，你松手，先松手！”捂著自己的耳朵，吳繼風深知自己理虧，連身體本能的防御都放下，以免吳惜桐扯得手痛。

作為軍人，一個身體素質很好的軍人，吳繼風面對危機身體肌肉都會自己有反應。哪怕吳惜桐也是軍人，身體素質能應付這種反射性的防備。但吳繼風怎么敢讓這種反應作用在家人身上，所以只能硬生生地受著。

吳繼風看向陳桐華，很是愧疚，“那天是我的錯，舅舅任你處置。你想怎么樣舅舅都答應你。”

完全沒有因為軍部緊急信息的事情推脫。

“活著就好。”戚寒走上前，語氣淡淡，但不乏安慰釋然地對陳桐華說。

然后轉頭給了吳繼風一個暴栗子：“晚點再收拾你！”

吳韻芳和陳凌、徐莉亞都在一邊微笑地著看著她。

陳桐華看著周邊的人，他們身上被從窗照進來的陽光撒上了一層金光。

照亮了眼前的人，

也照亮了心中的黑暗。

陳桐華看到，她心中的那間屋子，出現了道門。

門開了。

陳桐華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但眼淚兀自流了下來。抑制不住。

“傻孩子，怎么還哭起來了？”吳惜桐把陳桐華抱起，溫柔地拍著背。

鼻子很酸，陳桐華對自己說，任性一次，就讓我任性一次吧。

窩在吳惜桐肩上，擋著臉，陳桐華就嗚嗚地哭起來。

她想起無邊的黑暗和漠視。

她想起無盡的指責和怒罵。

她想起無限的鞭打和傷痕。

她想起挽救不了的人和永遠消失的光。

……

那些，都是被她壓抑在記憶宮殿底部的、折磨的回憶，那些塵封的、骯臟的、痛苦的回憶，像灰塵一樣被掃出，揚得到處都是。

陳桐華哭得更厲害了，從小聲嗚咽到嚎啕大哭，像是要把兩輩子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一樣。

聽著她哭，吳繼然也跟著哭了起來。

但在場的大人誰都沒有阻止他們。

良久。

塵埃落，哭聲歇。

陽光照進來了。

終于止住了哭聲，陳桐華吸了吸鼻子。

像是很不好意思似的，趴在吳惜桐身上，陳桐華小小聲地喊了一聲：“媽媽。”

輕拍著陳桐華的背，吳惜桐慢慢地把她放下來，對上了那紅腫的像核桃的，濕漉漉的眼睛。

“放心，有媽媽在。”吳惜桐愛憐地摸著陳桐華的頭，欣喜于陳桐華叫出的第一聲媽媽，但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于六歲的年齡遭遇這樣的事情，心疼于陳桐華的哭聲中有如此深沉的悲傷……

陳桐華聽到這話，眼淚差點又掉了下來。

原來，媽媽應該是這樣的。陳桐華心想。

陳桐華看向了吳惜桐微微甩著手的動作，抿了抿嘴。

六歲孩童的體重不輕，但吳惜桐就一直抱著陳桐華，沒有一點顛簸。

“謝謝你們，外公、外婆、陳爺爺、吳奶奶。”陳桐華抬起頭，對著周邊一圈的人一一喊道。

“還有，謝謝你，小舅。”平視著和自己一般個頭，咬著手指望著她的吳繼然，陳桐華認真道。

吳繼然跟著她哭了一輪，眼圈紅紅的，水洗過的眼鏡眨巴眨巴的，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看著他，陳桐華也大致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什么形象。

“桐華，是舅舅對不起你。”看到被陳桐華獨獨遺忘，吳繼風眉頭都要扭成一團了，偏偏他又理虧。

“舅舅，我不怪你。”陳桐華仰頭對著吳繼風的眼，“真的。”

陳桐華怎么舍得責怪這些真心為她好的家人呢？

這些可都是帶給她溫暖的家人啊。

都是和光一樣的家人呢。

這些人，帶給了她新生。

她想要為了他們，好好地活下去。

她愿意為了他們，學習一個常人的悲歡。

……

吳繼風聞言，笑得跟朵菊花一樣，突然被戚寒賞了一個暴栗子：“真便宜你小子了。”

一家人打打鬧鬧了一會兒，確定陳桐華完全回復了之后，也各自散去。

陳桐華突然叫住了準備離開的吳惜桐和吳繼風：“媽媽，舅舅，我有些事情想問你們。”

意識到可能涉及到綁架之事，吳惜桐讓小機器人出了房間，兩人把門關上。

“桐華，你想問些什么。”吳惜桐摸著陳桐華的腦袋，話音很柔。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聲音淡淡，沒有什么情緒。

陳桐華問的沒頭沒腦，但兩人都聽懂了。

“你爸爸啊，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吳惜桐話語中帶著眷戀，表情懷念。

吳繼風輕嗤了一聲，但也沒反駁，反而問陳桐華：“為什么想到問他。”

“那一行人的目標是我。”陳桐華答非所問。

“警方調查出那一行人是格蘭星系的雇傭兵，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查不出背后是什么人。”吳繼風顯然不想透露太多，“你媽黑過去查到的結果也是這個。”

“那軍部的緊急信息呢？”陳桐華緊追不放，執著于要一個答案。

“巧合。”吳繼風語氣很淡，臉上看不出表情。

“那你現在就不會在這里，之前也不能救到我們。”陳桐華語氣也很淡，只是在陳述事實。

吳繼風一時語塞，和吳惜桐對望了一眼。

沉默片刻，吳繼風終于開口道：“桐華啊，之前一直知道你聰明，但沒想到你這么聰明。不過想在你這么聰明，告訴你可能還好些。”

吳惜桐接著吳繼風的話：“本不想這么早告訴你的，但既然你這么執著，還是告訴你吧。”

“你知道的，你父親叫陳安，是之前的陳家家主，也是一名聯邦軍人。”

“但你不知道的是，他可能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