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冬天，寒假如期而至。

冬天的日子很短，天亮的很早，日落也很早。黎明時分，天蒙蒙亮，公雞打鳴，新的一天算是拉開了帷幕。

張三挑著扁擔(dān)籮筐，一步走三晃悠，嘴里大聲吆喝：“賣豆腐咯，嫩豆腐，老豆腐，豆腐干，豆腐腦，賣豆腐咯！”

張三走過，又聽見李四的吆喝聲：“賣包子咯！白菜包，豬肉包，新鮮饅頭，賣包子咯！”

少年手上拿著一把鴨毛蒲扇，扇著爐火，幫著媽媽一起做早飯。

中午的時候，一桌子香噴噴的飯菜，伴隨媽媽一聲叫喚，吃飯啦，孩子們蜂擁而至，有如餓了好幾天的柴狼，頓時，桌子上的飯菜被一掃而光。那時農(nóng)村里推行的計劃生育力度不夠，成效不大，每家每戶都會有三五個熊孩子，熱鬧極了。

鄰居家的阿姨，抄起掃帚就往他兒子身上打下去：“讓你不聽話，整天看著電視機，叫你干什么你都不動啊！叫你吃飯，叫了三遍，你還是一動不動啊！”打得她兒子是哇哇叫。

那時黑白電視機里播的多是武俠劇，封神榜、江湖恩仇錄、少年包青天、雪山飛狐、書劍恩仇錄、新白娘子傳奇……著實讓人看得入迷，一集又一集，看了這一集還想看下一集。

日落西頭，老爺爺抽著水煙跟著鄉(xiāng)里相鄰嘮著家常。

大晚上，熊孩子們?nèi)宄扇捍е鸩窈校嘀恍〈淼揭暗乩锛芷饚讐K泥磚，圍在一起烤番薯，冬天最適合吃烤番薯了。

過年那幾天，熊孩子們圍在已經(jīng)滅了的火堆邊上，比賽誰撿鞭炮穗撿的多，孩子們都不怕臟，撿了就往口袋里揣，胖二拍著鼓鼓的口袋，得意洋洋的說：“看，我撿到的最多了！你們誰都沒我撿的多。”說話間，“砰”的一聲，胖二的口袋被炸的稀巴爛。

少年過著這雞毛蒜皮的家常，他只覺得吵鬧，心里一直盼望著盼望著，快點開學(xué)，趕快開學(xué)。

這正應(yīng)了魯迅筆下的一段話：樓下的一個男人病的要死，那間隔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對面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元宵節(jié)，大家聚一起話家常，吃湯圓，猜燈謎，看木偶戲。節(jié)后，各地中小學(xué)便開學(xué)了。

開學(xué)第一天，班主任一臉喜氣洋洋，寒暄幾句過后，大家興致高漲，都不想上課，起著哄讓班主任唱歌。幾番推辭不下，他便起頭唱了一首黃安唱的《新鴛鴦蝴蝶夢》：

昨日像那東流水/離我遠(yuǎn)去不可留/今日亂我心多煩憂/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明朝清風(fēng)泗飄流/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愛情兩個字好辛苦。

那個年代，學(xué)校里特別流行明信片，上面都是明星偶像的照片，劉德華，張學(xué)友，張曼玉，周慧敏，葉倩文，林志穎等等，同學(xué)們也喜歡買這些明信片贈送給玩的要好的朋友。

女孩坐在自己的座位，拉開木桌子的抽屜看到里面有一支鋼筆。綠色竹葉牌鋼筆，這個鋼筆在士多店賣一塊八毛錢，一塊八毛錢在當(dāng)時可不是小數(shù)目，是她一個禮拜的生活費呢。

女孩十分驚訝，誰會把這么貴重的東西落在自己書桌里呢，她連忙站起來，高高舉起手中的鋼筆：“誰的鋼筆？誰的鋼筆？再不來認(rèn)，我就放講臺上啦！”同桌看到上面有一張明信片，趕緊把她拽下來：“別叫了，上面有明信片呢！是情書”同桌拆下明信片，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念了出來：“輕盈溫柔的風(fēng)，吹拂著野外的芬芳，慘著摯友的情，藏著五彩的夢……寫于一九九五年元宵夜，署名只有一個字，付——-”這個臭同桌故意把付字拉長了音，念完就趴在桌子上笑個不停。

女孩拉長了臉，搶過明信片看了看，回過頭，一瞪眼：“又是你搞的惡作劇！”少年的確姓付，他羞紅了臉，雙手盤在桌子上，使勁低下頭。又突然抬頭，狠狠的瞪著她的女同桌，氣的牙癢癢。

那時大家都很稚嫩貪玩，女孩也很愛鬧，有時去和女同學(xué)玩，忘了寫作業(yè)。少年怕老師發(fā)現(xiàn)了她沒寫作業(yè)會懲罰她，就悄悄地幫她的作業(yè)寫完交給組長。有一回，組長問話：“還有誰沒有交作業(yè)？”少年舉手馬上會上交，拿著作業(yè)本走到組長的課桌旁，他在翻著那一沓作業(yè)本，想和她的作業(yè)本放一塊。組長是個胖胖乎乎的女孩子，為人豪邁，心思一點也不細(xì)膩，見他翻來翻去，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名堂，一把搶過少年的作業(yè)本，放在最上面，沖他沒好氣：“翻什么翻，后面交的直接放在最上面。”

這個組長嗓門真大，頓時班里的同學(xué)們又在竊竊私語，尤其是少年的發(fā)小笑的最歡樂：“他那是要和心愛的她的作業(yè)本放一起！”少年像被猜中了心思，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