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正的希望又一次破滅后,鄒云慧恍惚了好幾天,她反復地思考這些年為什么自己沒有獲得轉正的機會,是自己不夠努力嗎?是自己工作沒有成效嗎?還是自己學歷背景的問題呢?她思慮萬千,卻唯獨沒有想到錢組長壓根就沒有把她發現可疑交易的事告訴部門領導。
像鄒云慧這樣的派遣員工是非常看重轉正的機會的。銀行里有兩類職員,一類是正式員工,另一類是派遣制員工。正式員工勞動合同三年一簽,工作滿六年,再續約的時候就會轉簽成無固定期限的勞動合同。
而派遣制員工有所不同,他們并不是與銀行簽訂勞動合同,而是與勞務派遣公司簽訂合同,勞務派遣公司則是與用工單位銀行簽訂勞務派遣協議。
雖然派遣員工的合同期限也是三年,也有機會續約,但行里有條不成文的規定,派遣員工一旦年滿三十還沒有轉正成為正式員工的話,合約到期后都將不再續約。這也就是為什么鄒云慧一反常態般地焦慮,年滿三十的她,派遣合約的期限還剩下三個月,這可如何是好呢?
又過了幾天,鄒云慧逐漸平靜下來,總是逆來順受的她,這次依然接受了錢組長對她的不公,這個美麗善良的姑娘決定在最后的三個月里拼盡全力,讓組長和副部長認可她,讓她轉正。從下定決心的那天開始,鄒云慧開始瘋狂地攬活,幾乎攬下了課里三分之一的活,因為她必須表現岀自己非常能干,是課里不可或缺的人。
一天,鄒云慧又加班到很晚,她太餓了,連吃了好幾塊餅干,以至于都噎住了,趕忙跑到茶水間倒水喝,一大口水下去,這才咽下餅干。她剛要離開茶水間時,聽見周圍傳來說話聲。
鄒云慧循聲望去,發現原來茶水間邊上的會議室里有人在。透過百葉窗,她看見會議室里有兩個人,但看不清是誰,不過聽聲音,有一個人應該是自己部門的副部長。
這時,她突然有一個想法,如果讓副部長看到自己這么晚了還在加班,或許是個表現的機會吧,那么轉正又多了一絲希望。于是,第一次想在領導面前表現的她,傻傻地坐在茶水間里,等待副部長岀來。
不知道是會議室的隔音效果不佳,還是行里實在太安靜了,房間中兩人的談話,鄒云慧在邊上的茶水間里聽得一清二楚。
突然間,兩人的談話涉及到了那筆幾個月前的可疑交易,鄒云慧立刻警覺了起來,聽著聽著她的表情開始抽搐,為了抑制這種抽搐,她用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嘴巴,但雙腿又抖了起來。兩人的談話像是快要結束了,鄒云慧卻躲到了茶水間里的一個柜子后面,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片刻,會議室的門打開了,岀來的首先是行長,緊接著就是副部長,鄒云慧側身躲在柜子后看清了這一幕,但她卻沒有像最初計劃的那樣,與行長、副部長撞上,好讓領導看到自己還在加班。
鄒云慧為什么要退縮呢?連行長都在,這樣的好機會為什么要浪費呢?等到行長和副部長都走遠了,她這才從柜子后面岀來,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她沒有繼續工作,整個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狀態就像當年男友和她說要分手時一樣。
到底是什么樣的談話令鄒云慧如此失望呢?
原來是行長說起了上次發現那筆可疑交易的事,母行的領導都知道了,非常認可行里的工作,還決定安排發現該筆可疑交易的員工赴母行學習兩周,并頒發一個特別貢獻獎,但副部長卻回答說這段時間那位員工不太方便去,因為她懷孕了,還是過段時間吧。
“懷孕了?全課懷孕的只有錢組長,難道副部長一直認為發現那筆可疑交易的人是錢組長?”鄒云慧捂著臉,腦海中一直在想:“怎么成了錢組長呢?”
她回憶起之前找錢組長理論,錢組長對她說的話,“你怎么能說成是自己的功勞呢?”這時,她終于明白了,原來是錢組長搶走了自己的功勞,怪不得行里對她沒有任何獎勵,副部長也沒有高看她一眼,甚至連轉正的機會都沒有,再反觀錢組長,可謂是春風得意,又是獲獎又是加薪的。
此刻的鄒云慧突然一陣大笑,那個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的她,從來沒有這么笑過,她笑自己如此愚蠢,笑自己的迂腐,早年被男友欺騙,而今三十歲了,還被這錢組長耍得團團轉。大笑過后,她又開始了大聲哭泣,多年的心酸在這一刻爆發,淚水制不止地往下流。可憐的姑娘,沒有其他人在,就好好地哭一場吧,全世界好像都負了你。
自那晚后,鄒云慧變了,眾人熟識的“好的小姐”一改往日蜷縮在工位里的樣子,她開始注意起自己的穿著打扮,短短幾日,已從原來的過目即忘變成現在的令人眼前一亮,再加上她原本就長相不錯,瞬時便成了全課的焦點,連副部長都不禁打量起她來,只有那錢組長特別看不管,心想:“鄒云慧你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呢,不到三個月,你就得滾蛋了,沒有我幫你提出轉正申請,副部長恐怕都不會想到這件事吧,領導們怎么會記得派遣員工的事呢!”
眾人只看到鄒云慧外在的變化,誰知她內心的變化又是如何呢?一個人受到的打擊過于沉重,人類求生的本能往往會促使她改頭換面,從一個極端變到另一個極端亦未嘗不可能。
程玉對鄒云慧這出變形記也是看在眼里。一天,吃完午飯,程玉和琳嘉又去了江邊散步,兩人談起了鄒云慧的事。
“琳嘉,你真的沒看見今天鄒云慧的打扮,這還是她嗎?”
“小玉,鄒姐穿得好看點怎么了,挺漂亮的一個人,就是以前沒打扮,被耽誤了。再說了,她又不是柜臺人員,一定要穿行服,平時只要穿正裝都行啊。”
“她今天穿的哪是普通的正裝啊,西裝外套配性感小衫,你知道嗎,匯款課都在傳,這撥攻勢是專門對付副部長的。”
“不可能吧,她最近是有點變化,可你們也不能把她妖魔化吧。”
“琳嘉,你怎么就不信我呢?下午你佯裝問她業務進展,去看看吧,保證刷新認識。”
“咦,程玉,你看那邊,那不是鄒姐嘛,咖啡廳外坐著的。”
“不會吧,說曹操,曹操就到。你看,我說得沒錯吧,西裝外套配性感小衫。對了,和她一起的男人是誰啊?看不清,難道真是副部長?”
“小玉,你有病啊,副部長什么時候穿過POLO衫的,他還不是萬年不變的黑西裝加藍領帶。”
“琳嘉,老規矩,咱們湊近點看看。”
兩個小妮子悄悄地逼近咖啡廳,可不知道是隱蔽技術不行呢,還是鄒云慧眼尖,很快就被發現了。
“琳嘉、程玉,你們在干嘛呢?”鄒云慧問道。
“沒什么,我們就隨便逛逛,嘿嘿,隨便逛逛。”程玉故作鎮靜。
“鄒姐,這位是?”琳嘉巧妙地岔開話題。
“哦,這是我老鄉,我打算去新加坡玩一周,他在旅行社做銷售,能給我一些折扣。”鄒云慧介紹起身邊這個男人來。
“旅游啊,旅游好啊,散散心。鄒姐最近變化好大,還想到去旅游了,不過,你們組長會讓你請假嗎?”程玉很是了解那位錢組長,有點擔心地問道。
“唉,我都快要離開銀行了,她還有什么不答應的。”鄒云慧一臉無所謂狀。
“鄒姐,轉正的事情還是沒有希望嗎,你在行里這么多年,怎么也該輪到你了。”琳嘉有些同情鄒云慧。
“無所謂了,我只想過好在銀行最后的一段日子。”鄒云慧淡然地說道。
琳嘉聽罷覺得有些尷尬,又嘆自己幫不上鄒云慧,便道:“鄒姐,還是不打攪你了,我和小玉先回行里了。”
“好啊,你們先回去吧。”鄒云慧揮手與琳嘉、程玉告別。
琳嘉和程玉離開后,鄒云慧邊上坐著的男人問道:“云慧,為什么和她們說是去旅游呢?你不是想去那邊發展嗎?先考察考察環境。”
鄒云慧笑著回答道:“考察環境順便旅游。”
另一頭,程玉拉著琳嘉問道:“琳嘉,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既然她知道自己要離開銀行了,那之后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去旅游,干嘛偏要趕在這最后三個月不到的時間里去呢?”
琳嘉想了想,說道:“也許鄒姐已經找好下一份工作了吧,這邊離職,那邊就要去上班了,無縫銜接。你想呀,剛去新單位就請假,總不太好的,還是在老單位用完假期,玩個痛快吧。”
“是有點道理,但琳嘉你還記得嗎?鄒云慧說過好多次的,她一直都很想留在行里,想轉正的,現在怎么會轉變如此之大呢,連沒過多久就要離開銀行了也無所謂。”程玉的分析不無道理。
琳嘉想起之前辦高峰論壇的時候,與鄒云慧同住一間房,那晚她因為見到前男友而深夜哭泣。鄒云慧說的那句話又跳入了琳嘉的腦海中:“我不想離開這家銀行,我怕他再也找不到我了,我們之間所有的聯系都斷了,唯一的連接點就是他知道我在這家銀行工作。”
“琳嘉,琳嘉,你覺得我說得對嗎?”程玉看琳嘉想得入神,便拍了拍她。
“小玉,鄒姐她不會是強顏歡笑吧,如果她不能留在行里,又沒有找到下一份工作的話,今后的日子要怎么過呢?我們得幫幫她。”琳嘉開始為鄒云慧籌謀起來。
“我們怎么幫她呢,轉正的事情可不是我們能說了算的。”程玉表示為難。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幫她再找份工作,萬一她是在強撐,并沒有找好下家呢?”琳嘉在暗示程玉。
“你不是要我去找我姨媽吧,她可是太后啊,叫我跟著表哥來銀行,我也只能跟著,從來只有我聽她的份,現在我反過來要塞個人進她的公司,這怎么可能啊!”程玉在朋友面前說話大膽,可行事還是小心的。
“難道只有非凡能說得動她?”琳嘉問道。
“你可千萬別讓表哥去和他母親說啊,太后一定會誤會的,以為鄒云慧和表哥有什么關系呢?特別是鄒云慧現在的打扮,我姨媽看到了,肯定把她當作是狐貍精的,哪還會有什么好果子吃呢?”程玉一頓劈頭蓋臉地說道琳嘉。
“那要不讓非凡和行里幾位領導說說?”琳嘉又傻呼呼地問道。
“端木琳嘉,你真是實力坑男友啊,表哥和行里領導關系再好,也沒有道理為其他部門的人說話吧。派遣員工轉正是要看工作表現的,鄒云慧在匯款課的表現,非凡怎么會知道呢?如果他為鄒云慧說話了,那么風言風語馬上就會起來的。”程玉在行里時間久了,自然很懂行里的人情世故。
“幸虧你提醒我,差點就做傻事了。你說得對,千萬不能讓非凡摻和進來。那我們真的什么忙都幫不上了嗎?”琳嘉還是不死心。
“這樣吧,我去人事徐婉兒那里打聽打聽吧。由她來建議匯款課讓鄒云慧轉正比較妥當。”程玉靠著“化妝品外交”一直與人事徐婉兒保持著良好的關系,關鍵時刻還是有點用處的。
“小玉,還是你聰明,這次一定要幫幫鄒姐哦!”琳嘉對程玉又有了一絲佩服。
“放心,這段時間下來,我們三個應該算鐵三角了吧。我會盡力幫她的。”程玉拍胸脯保證。
一邊是鄒云慧的泰然自若,一邊是琳嘉和程玉的擔心與籌謀,下面的故事還將如何演繹呢?是多年的委屈終于換來公正地對待?還是全世界繼續要負鄒云慧呢?且聽后面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