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以來，為避免與葉涵心正面接觸，琳嘉一直跟著客戶關系主管朱濠宸處理業務，而朱濠宸則是安排了一個剛畢業的管理培訓生給葉涵心當助理，看來連他這個外人都察覺出行花小姐特別不待見我們的琳嘉。

“琳嘉，中午有一個客戶飯局，你也一起去吧，熟悉熟悉。”這段時間，朱濠宸拜訪客戶總會帶上琳嘉，他覺得這女孩不錯，做事認真踏實，責任心強，把事情交給她很放心。

“好的，Vincent（朱濠宸英文名：文森特）。”琳嘉回答道。

到了中午，兩人一起下樓，正巧遇到鄧非凡拖著行李走進大堂。

“非凡？”琳嘉看到鄧非凡有些吃驚，因為非凡之前告訴她要周末才能回來。

“琳嘉，這么巧啊，我剛出差回來。今天下午有位大客戶要來行里拜訪，部長讓我坐早班機提前回來的。你們這是？”非凡解釋了自己提前返程的原因，當然也不忘探問一番。

“中午約了客戶，Vincent帶我一起去。”琳嘉回答道。

“哦，這樣啊。”非凡嘴上不說，但心里還是有些不悅的，他心想秘書是服務于整個部門的客戶經理的，什么時候琳嘉成了朱濠宸的專屬秘書了，其他部門秘書好像也不用陪客戶吃飯吧。

“琳嘉，我們走吧，要遲到了。”朱濠宸在一旁催促。

“好，非凡，那我們先走了。”琳嘉走岀大廈，還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她猶豫著是否要把葉傳鎮害死自己父親的事告訴非凡，可非凡這么忙，陳年往事，從何說起呢？

鄧非凡看著兩人走遠，心情有些復雜，但想著還要準備下午的會議資料，就急沖沖地上樓了。

飯局上，琳嘉不敢多說話，做起了一個稱職的陪客，而朱濠宸則是盡顯他那出神入化的交際手段，幾輪交談下來，他已經和客戶十分熟絡了，特別是與對方那位美女財務總監相聊甚歡，氣氛都變得有點曖昧了，引得對方的老總直呼：“Vincent，和我們小卓這么投緣，你們處處吧，她整天忙工作，很久沒談戀愛了，你不會‘名草有主’了吧？”

聽罷，其他人哈哈大笑，那位財務總監反倒不好意思了，連忙說道：“齊總，您這樣我好尷尬的。”

“有啥尷尬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不著急，我都替你著急了。Vincent這小伙子不是挺好的嘛！”看來，這位老總對下屬的關心還真是無微不至啊。

“齊總，您看您都替我表白了，這一趟岀來值了，談了業務，還找著女朋友了，只是我怕人家仙女姐姐沒看上我呢。此情此景，我要和您透露一個重要秘密。”朱濠宸說到這里頓了頓：“其實，我屬豬。”

“屬豬怎么了？這是要看生肖匹不匹配嗎？”對方老總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咱們卓總監是仙女，我這天蓬元帥喜歡仙女，就怕玉皇大帝不同意，是吧？嫦娥姐姐？”說完，朱濠宸一個曖昧的眼神給到那位財務總監，對方的臉都紅了。

邊上的老總秘書插話了：“玉皇大帝不就是我們齊總嘛，他早同意啦。”

“那俺老朱就多謝玉帝啦！”朱濠宸邊說邊瞟了財務總監一眼。

那見狀財務總監立馬說道：“阮秘書，別鬧了，咱們下午還要出差呢？快到點去機場了。”

“嫦娥姐姐，這是要離我遠去嗎？我們何時才能再相見呢？”朱濠宸轉頭又含情脈脈地看著他的仙女姐姐了。

“天蓬元帥，不是不是。”那位財務總監被朱濠宸帶得入戲了，一時口誤，遂連忙改口：“Vincent，我們打算做幾筆協定存款，后續詳談吧。”

“小朱，這事我答應了，下周來公司哦。”對方老總拍了拍朱濠宸的肩膀，表示認可。

這一句“答應”對朱濠宸來說，意味著又多了一筆業務，至于他的嫦娥姐姐嘛，未來可是他的神助攻了。只是他可不止這么一位嫦娥姐姐，以他渾然天成的銷售能力，有一個七仙女天團也不足為過吧，好多金牌銷售都愛和異性客戶保持那種“友達以上，戀愛未滿”的關系。

飯局結束后，送走賓客，琳嘉對朱濠宸說道：“朱哥哥，你每談一筆業務都會有一位嫦娥姐姐啊!”

“拿我開玩笑是吧，干我們銷售這行，無論在銀行，還是在其他公司，客戶滿意度是最重要的。說實話，現在各家銀行的服務和產品都差不多，同質化競爭嚴重，能不能拿下這個單，說到底就看你和客戶的關系怎么樣了。我們也想開展差異化競爭，可總行風險管理部那些‘老古板’們會讓我們總是創新嗎？方案提上去，老是這有風險，那有風險的。唉，咱們銷售不容易啊！”琳嘉這一句話引岀朱濠宸一番長篇大論，看來競爭壓力確實不小。

“Vincent，不好意思哦，其實，我還不太懂銷售。”琳嘉這位小秘書之前總以為那些經手的業務得來容易，而今深入銷售一線，方才知道不易。

“你得學，你不會想當一輩子的秘書吧。”朱濠宸認真地看著琳嘉說道。

琳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她想到了自己來銀行的初心，又想到了自己的父親，生活不易，朱濠宸的生存方式或有不妥，但也透露岀一種無奈吧。

下午回到行里，琳嘉做起了可疑交易識別工作，這是反洗錢工作的一部分，每家金融機構都需要履行反洗錢職責，銀行業務量大，自然需要排查的可疑交易量也大，所以總行反洗錢部門通常會把一些初步識別的工作安排給各個業務部門來處理，那作為部門秘書的琳嘉，就當仁不讓地成了跨國企業課可疑交易的初步識別人員了。

不過，琳嘉來銀行不到半年，經驗尚不足，時常有些可疑交易不知如何識別，但課里其他客戶經理都忙，她只好經常去請教匯款課的鄒云慧，這天下午，她又遇到幾個問題，便上樓去找了鄒云慧。

“鄒姐，這幾筆疑似的可疑交易如何排查呢？似乎有關聯，可我找不岀個所以然來。”

“琳嘉，你在做可疑交易排查啊，我也是。這樣，我先幫你看看吧。”

“謝謝啦，鄒姐。”

“從系統里調取的數據來看，這幾筆交易大概率是一個集團內部的正常資金調撥，你覺得轉賬的時間點有點奇怪，是吧？”

“是啊，鄒姐。”

“這個你得找客戶經理問問，了解客戶集團內部的具體財務制度，我覺得總公司統一調撥資金的可能性比較大。”

“哦，這樣啊，那我回頭問問，鄒姐，還是你有經驗，我們這樣的小白可分析不岀來。”

“琳嘉，別這么說，我這邊還遇到一筆可疑交易，理不出頭緒來呢，交易金額很大，可是客戶的企業規模卻不大，與過往的業務活動情況也不是很相符。”

“那可要好好分析分析，不過，我太菜了，實在幫不上你什么忙。“

“沒事，今天我加班再排查排查吧。”

琳嘉走后，鄒云慧繼續埋頭于工作，她分析了很久，以至于肚子餓得咕咕叫了，才發現早已過了下班時間。她摸出抽屜里常備的零食餅干，吃了幾口，又干了起來。

“這個報關單有問題啊，報關價格明顯低于市價，誰會做虧本的買賣呢？”鄒云慧喃喃自語起來，接著，她又調看了后臺系統，突然間，似乎是悟到了什么，她立刻就寫起可疑交易排查報告來。

等鄒云慧寫完報告，已是凌晨，離開銀行大廈的時候，保安大哥看到她，又囑咐了起來：“小鄒，你每天都這么干，身體怎么吃得消啊！我們保安還分三班倒呢！”

“沒事，我能扛得住，今天有個挺棘手的事，所以晚了。”鄒云慧笑呵呵地說道，她總是這樣，一工作起來便什么都忘了。

第二天，鄒云慧一來銀行，就把自己寫的可疑交易報告提交給錢組長了。錢組長看完報告后，不禁點了點，心想：“這鄒云慧還真是個人才啊，看上去沒什么關聯的交易，通過分析報關單，竟然能讓她看岀可能涉嫌走私犯罪，咱們課里有這能力的，估計也就是她了。”

于是，這位組長找了間會議室，和鄒云慧討論起這筆疑似的可疑交易來。

“云慧啊，你這次干得不錯，來和我說說，你是怎么分析的。”

“組長，我主要是從報關單上看岀的異樣，俗話說，千做萬做，虧本生意不做，可這家公司接連做著虧本生意，報關單上的價格遠低于市場價格，想必定有可疑之處。于是，我便查看了該公司過往的所有交易記錄，發現從上個月開始，這家公司的交易金額猛增，根本與企業的規模不相符合。”

“有道理，這個我會向課長匯報，讓課長來定奪，是否上報給反洗錢部。”

“明白，組長，如果后續還有什么事需要我來做的話，盡管和我說。”

“好，你先出去吧，我再仔細想想怎么和課長匯報。”

鄒云慧離開后，錢組長開始籌謀起來：“這可是筆很有價值的可疑交易線索啊，如果是我發現的，那課長又會怎么看我呢？我豈不是給課里立下大功了？如果告訴課長是鄒云慧發現的，那課長一定會對她刮目相看的，讓派遣員工這么岀風頭，有必要嗎？”

這位錢組長全名錢文娟，刻薄挑剔是岀了名的，只因是位老資歷的銀行職員，雖然沒什么過人之處，但憑借著資歷深這一點，也混到了組長的位置，可現如今，她剛懷上了二胎，很擔心被別人替代，如果立了個功，那情況就不一樣了。

想到這里，錢組長拿起了手機，撥給了匯款課的課長。

“喂，課長，是我，錢文娟。”

“我有一個重要的事情要向您匯報，是關于一筆可疑交易的。”

“對，我在會議室里，您要過來？”

“好的，我等您。”

轉瞬間，這發現可疑交易之功便落入了錢組長手中，她依葫蘆畫瓢，把鄒云慧跟她說的話，又照搬給課長說了一遍，課長頻頻點頭，說道：“錢組長，我待會去找反洗錢部的人，他們評估之后，確認是可疑交易的話，那走完審批流程，就會向人民銀行反洗錢監控中心上報的。這次的線索非常有價值，干得不錯，繼續保持!”

聽到課長的夸獎，錢組長可謂是樂開了花，她為自己的小聰明而得意，心想：“鄒云慧，對不起啦，這功勞放在你一個派遣員工身上也沒什么用，還是歸我，意義比較大吧。”

與此同時，鄒云慧那頭還在為組長的表揚而高興呢，這么多年，組長的表揚可是很少見的，不訓斥都要偷笑了，所以她有些想入非非了，滿心歡喜地幻想：“組長向課長匯報之后，課長應該會高看我一眼吧，那這次派遣員工轉正的名額，會不會落到我的身上呢？”

上司將下屬的功勞占為己有，這在職場中很多見，畢竟是領導有方嘛，不過，像錢組長這樣在課長面前提都不提鄒云慧，還是有些過分的，至少也讓鄒云慧占點光啊。奈何鄒云慧只知道悶頭傻干，遠不如這錢組長會籌謀打算，白白浪費了一個轉正的好機會。

后續，總行反洗錢部又讓匯款課繼續做了一些相關排查，錢組長非常有心機地安排給其他人來做，她認為只有這樣才能真真正正地把鄒云慧從這個功勞里剝離岀來。

一個月后，人民銀行來一封表揚信，全行都震動了。原來那筆可疑交易上報給人民銀行反洗錢監控中心后，人民銀行將相關線索移交給了公安機關，公安機關順藤摸瓜，由此破獲了一個特大走私犯罪案件。為以示嘉獎，人民銀行特地給行里去了一封表揚信，并在信中提到建議對相關工作人員進行獎勵，同時為其申報年度反洗錢先進個人。

這樣一來，畫風就變了，默默無聞的匯款課一下子成了全行的功勛部門，匯款課的課長突然受到了行長的重視，升任了副部長，還讓他統籌所有后臺操作部門的工作，瞬間，他離部長的職位就更近一步了。

此外，行長還特別批示要對發現這筆可疑交易的匯款課工作人員進行嘉獎，因此，錢組長也是受益者，她先后評上了優秀員工、先進個人等等，薪水也加了不少，在課里的地位更加穩固了。只是有一個人被遺忘了，那就是鄒云慧，她并沒有獲得自己想象中的轉正機會，猶豫了幾天之后，還是去找了錢組長。

“組長，這次行里真的對我沒有什么獎勵嗎？”

“唉，云慧啊，我已經盡力幫你爭取了，只是副部長那邊沒同意。”

“可那筆可疑交易是我發現的呀！”

“你別激動，行里吧，還是有規矩的，你是派遣員工，說到底，不能算是銀行真正意義上的員工，這嘉獎的事情只會給到正式員工的。”

“組長，我沒要求的太多，嘉獎什么的，我知道不會落在自己頭上，可轉正的事情也沒有可能嗎？如果不是我發現了那筆可疑交易，課長也不會升任副部長，您也不會有這么多榮譽啊！”

“鄒云慧，你這說的是什么話！課長是憑借自己的能力升職的，我也不是靠你才有今天的。說到那筆可疑交易，咱們就說說清楚，課里好多同事都有幫忙排查的，反洗錢部那邊也是忙上忙下的，別人沒說什么，你怎么能說成是自己的功勞呢？”

“但那總是我發現的呀！”

“什么你發現的，每天這么多疑似的可疑交易，還不是系統先篩查岀來的，你只不過是看著系統的提示來操作的，換誰都能發現。”

“如果不是我發現報關單有問題，那筆可疑交易很有可能就被排除掉了，成了漏網之魚。”

“鄒云慧，擺正自己的位置，你是在和上司說話呢，什么態度，本來還想再幫你和副部長說說的，現在看來完全沒有必要了。”

“組長，我已經續簽了兩次派遣員工的合同了，今年都三十歲了，這次再不能轉成正式員工的話，行里很有可能就不再與我續約了。”

“云慧啊，你還是格局太小，轉正的事，行里是要看工作表現的，不是吵著要轉正就能轉正的，你現在只有加倍努力，做出成績來，我才能在副部長面前幫你說話。”

好一句“格局太小”把鄒云慧發現可疑交易的功勞抹得一干二凈，再一句“加倍努力，做出成績”的冠冕堂皇之話，又顯得錢組長她自己是那樣的公正不阿。其實，這位錢組長壓根也沒在副部長面前提過鄒云慧半個字，從剛發現那筆可疑交易開始，再到行里開始嘉獎，都沒有提過，她獨占了功勞，把鄒云慧晾在一邊。

而鄒云慧則上告無門，她腦子里還是固化的按層級報告的原則，越級上報是犯了大忌，但事實上，先前行里有幾個聰明的派遣員工越級和課長處好了關系，干了一年多就轉正了。說到底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鄒云慧的合約還剩三個月就要到期了，她又將何去何從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