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沫揣著各種證書，滿懷希望自薦了幾個地方，依舊是處處碰壁，沒地兒收留，也沒人肯用她代課。

這天，夏沫陪范曉雨來到實驗中學，正要去校長室，上樓梯時，被一個聲音叫住了：“夏沫，范曉雨，是你們？”

范曉雨一轉身，露出驚奇，“呀，袁大……”

袁劭笑著，并未介意，“沒毛病，我是袁劭。”

范曉雨吐了下舌頭，“不好意思啊，袁劭，你去上課？”

“我去整理教案。”袁劭低頭看一眼手里的課夾。

夏沫聽二人打著招呼，在一旁安靜打量，跟高中時候比，袁劭的模樣有了點變化，或是身型長開的原因，看上去，現在的他，仿佛多了幾分男人氣息。

袁劭目光轉而投向夏沫，又顯出些許拘束，將那昔日同桌的舊神態，又呈現在夏沫的眼前。

夏沫抿嘴微笑，客氣地問候了一句：“你好。”

袁劭急忙點頭，“好，你好。”

袁劭的慌亂，讓場面略顯尷尬，這當然事出有因，上高中時，班上有男生看出他對夏沫有“意思”，攛掇他去表白，他琢磨了很久，最終沒敢開口。如今天降美人兒，夏沫就站在他的眼前，他說不出是驚喜還是驚嚇，臉上露出極不自然的表情。又一想，如今大家都成年了，應該大方得體一點，放下拘謹，拿出點男人的氣度來。這么一想，神色才漸漸恢復到正常。

范曉雨挽起夏沫的手臂，“沫子，正好，咱先問問袁劭？”

夏沫點頭應允，她沒理由拒絕，但她內心并不看好袁劭。然而，如果貿然去找校長，八成還是看人冷臉，被拒門外，試想，這位校長能用袁劭當老師，若不是外界因素，其水平可見一斑。即使那校長肯用我，跟袁劭同校任教，同學們知道了，不笑死人才怪。不過，先向袁劭探問一番路徑，這倒也是可取的。夏沫想著，生出一絲好奇，倒是要聽聽，袁劭到底是怎樣當上老師的？

沒等夏沫、范曉雨開口，袁劭先大方發出了邀請：“這樣吧，晚上我做東，咱一起去吃河州拉面吧？”

袁劭的口氣，顯然不是虛讓，范曉雨從他眼神里，嗅到了某種信息，急忙回應：“好呀，就這么定了。”說罷，朝夏沫神秘地一笑，“沫子，你說呢？”

夏沫矜持地笑著，“你都答應了，我說什么？”心里卻想，這倒不失一個機會，學校里說話不方便，吃飯的時候，可以當面請教，只要能找到可行的門路，先代課也是好的。

袁劭下了課，先去拉面館占了間卡座，等夏沫、范曉雨一到，點了拼盤、熱炒，三人圍坐一起，海闊天空地邊吃邊侃。談笑間，氣氛變得輕松自然了，夏沫這才詢問起找工作的事兒。

袁劭最怕人問起他當教師的事兒，可是對夏沫，他有著不一樣的想法。面對夏沫的詢問，他沒有避諱，更無意拒絕，而是委婉地道出了事情的真相：“我老爸是教育局的人，按市里的招商引資政策，老爸負責的項目，超額完成了招商計劃，參照市里公布的獎勵辦法，我有幸參加了招聘考試。”

夏沫疑惑，“是教師招聘嗎？我網上一直盯著招考信息，這兩年，咱河州市沒有面向社會招聘教師呀？”

袁劭臉紅了一下，“是教育系統內部招聘吧，我也不清楚。”

范曉雨打斷說：“好了，別扯遠了，袁劭，咱都是老同學，我就直說了，能否通過你老爸的關系，為夏沫找個學校先干著，臨時代課也行，等有機會了，再參加考試、辦理轉正？”

袁劭正要回應，想起老爸曾經叮囑，人事問題，千萬不可人前夸口，搞得不好，不僅會坑爹，連幫過忙的人，全都得倒霉！有了這層忌諱，袁劭清醒了不少，開始閃爍其詞，“我爸只負責教學，不管人事上的事兒。”見夏沫滿是期待的神情，又說，“不過，夏沫這么優秀的條件，要不，我試試吧。”

“也不急，順便問問就是了，謝謝你了。”夏沫表達著謝意，心里揣摩著，袁劭顯然是有點心虛，她聽人說過，袁劭的老爸，是市教育局副局長，袁劭本人，看來很清楚“內部招聘”的含金量不高，自己的來路都不過硬，他還能管得了我的事？

袁劭也已有所體察，夏沫找工作這件事，自己顯然幫不上忙，老爸肯定也不會管。這么一想，他倒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了另外的想法：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夏沫學習成績在那擺著，是金子總會發光，托人找關系這種事，他心里早已煩透了，走正大光明的路子多好？主意雖好，卻沒敢即時開口，他眼睛不住地瞄向夏沫，怕一張口會出洋相，反而誤了她的事。糾結之下，額頭竟然冒出了汗珠。

夏沫見袁劭神態緊張，知道肯定沒戲，半是安慰，半是開玩笑地：“袁劭，咱們隨便聊聊，你別有壓力呀，你都當老師了，還那么緊張，瞧我倆把你給嚇的，汗都出來了，快擦擦汗吧。”說著，含笑遞上一塊紙巾。

袁劭感激地接過紙巾，一邊擦著汗，一邊難為情地，“我跟你倆的成績沒法兒比，我覺得，我都當不了老師……怎么說呢，我都怕我教不好，會誤人子弟。”

范曉雨打圓場說：“一回生，兩回熟，當老師還不是一樣？你老爸是對的，既然市里有政策，能解決的，為啥不解決？像我們倆，大學畢業了，什么事都做不了，那又能怎么樣？”

袁劭抬頭看一眼范曉雨，目光又轉向夏沫，鼓起勇氣，說出了仿佛是醞釀已久的主意：“我有個想法，咱就實話實說吧，你倆學習成績那么好，為什么不考公務員？”

夏沫輕聲反問：“那，你咋不考？”其實，她這是明知故問，袁劭是專科畢業，公務員考試，專科生能報的職位少得可憐，報了也幾乎沒有機會。

范曉雨以為袁劭在轉移話題，不動聲色地嗆道：“教師不比公務員好么？有寒暑假期，工資又不輸公務員！”

袁劭被嗆得臉紅，含義不清地說：“我可不這么想，如果有可能，我絕不做現在的自己。”

夏沫露出訝異的表情，“那你要做怎樣的自己？”

袁劭低著頭，像是自言自語，“我是只笨鳥，靠自己慢飛。”

夏沫聽了，半晌沒有說話。

范曉雨一時沒聽明白，“啥叫靠自己慢飛？別說自己笨了，跟你相比，我跟沫子才是真笨！”

回到范家，已是夜里九點多鐘。

夏沫洗完澡出來，范曉雨遞給她一個提袋，說袁大頭剛來找你，我讓他先在客廳等，他說不用等，要我把提袋交給你，讓你看里面東西就知道了。

夏沫接過提袋，一頭霧水，“這個袁大頭，他什么意思，你沒問他嗎，這么晚跑來你家找我，像什么話？”

范曉雨卻是輕描淡寫，“也沒什么，袁大頭怕你誤解，臨走專門解釋了，他托人借了這些資料，人家很晚才送到他家，因他明天要帶學生上實驗課，沒法請假出來，怕耽誤你時間，連夜送來的。”

夏沫仍在埋怨，“什么資料，要這么急著送？他不該這樣嘛！阿姨最討厭陌生人進家，他這樣太隨便，絕對是居心不良！”

此時，范媽媽從廚房出來，將泡好的兩杯茶遞了上來，面帶微笑地招呼著，“喝點茶，早點睡吧。”

見范媽媽并未生氣，夏沫緊張的神經，總算放輕松了一點。打開提袋，里面是全套公考復習資料，還有各種題本、報考職位信息，這才想起，晚上吃飯時，袁劭勸她考公務員的那番話來，尋思著，這人笨是笨了點，心還蠻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