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畫女(古風短篇)
- 我有點小多情
- 左君有他
- 4568字
- 2020-04-27 13:50:38
陳敘一直不相信神鬼一說,每當有人討論這類事,他基本上嗤之以鼻,擺擺手了之。
但就在昨天晚上,他做了個夢。
夢里有位姑娘,她十分熱絡地拉著他的手請求他幫忙。
陳敘:“……”
然后他就被嚇醒了。
姑娘其實長得也不算差,甚至可以用得上傾國傾城來形容,但陳慫慫還是被嚇醒,原因無他,只是因為夢到的人美得不似人間存在似的。
可醒了之后他卻又記不得姑娘的模樣了,只依稀有個她長得很美的印象。
他懷疑是自己母胎禁欲多年所造成的影響,做什么夢不好非得做春.夢。
唉,造孽。
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看著外面天光隱隱約約出現(xiàn),也沒了睡意。
穿好他的衣服,隨意拾捯一下自己便出門“尋歡作樂”去也。
豬朋狗友三五成群漸漸來了老地方喝酒,暢所欲言,陳敘便隨意張口就把自己做的夢說了出去,果不其然贏得眾人哈哈大笑。
“你小子,說讓你早點成家還不信,瞧瞧,現(xiàn)在都開始做春.夢了。”說話的人是個早已經(jīng)有妻與子的人。
此話一說眾人笑得更厲害了。
陳敘面上尷尬的摸摸鼻子,說:“我連不惑之年都沒到,再者,我又窮又丑,成家早對于人家姑娘還是個累贅。”
人上下打量著他,懷疑他對丑這一字有什么誤解,末了朝他說,“你這樣的都有姑娘倒貼,怕什么?誒!我表妹,就前兩天那個向你討畫的你有印象吧?她就對你有意思。”
陳敘:“……”啊嘞,鬼知道是哪個。這幫損友經(jīng)常打著喝酒的名頭千方百計為他牽紅線,他這個月以來見到過的女嬌娃沒上百也上幾十了。
“得,瞧你這糊涂的樣子大概是記不得了。”介紹表妹的男子捏著酒杯晃悠,望著陳敘咋舌。
心里說:一個憨憨。
最終被推薦了好幾個小姐的陳敘無奈與他們拜別,心里思量著要不下次就別來,找個理由推掉。
回家的路跟來的時候不一樣,這讓他又想起前兩天撿到的那塊玉佩,模樣質(zhì)地都怪好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掉的,問了人也沒誰認領(lǐng)。
回到家,看著跟離去時候一模一樣的房子,他安心的拍胸脯:感謝玉帝老爺,沒有田螺姑娘。
夜晚將睡之時,他特意從書架上翻了本不知道什么時候買回來的《金剛經(jīng)》,找了幾篇文念了幾遍,最后放寬心地睡覺。
不過,他還是小覷了自己。
看著面前笑意盈盈的姑娘,陳敘選擇沉默。
“你是個畫師對吧,公子。”
姑娘隨手一揮,籠罩在夢境里的煙霧退盡,周圍豁然開朗,成了一處小小的花園,旁邊附帶一條潺潺流淌的小溪,清澈見底。
陳敘低頭,默念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反反復復好多遍,姑娘聽到了,只暗自發(fā)笑,什么也沒說。
被盯著看的陳敘冷汗直淌,他擦了擦,終于肯抬頭再見這位美人。
“姑娘,小生的陽氣不好吸,你找別人去吧?”
美人噗呲一下笑出來,“先生實在是想得太多,我非鬼,又怎么能像鬼一樣呢?”
陳敘松了口氣,卻又聽那美人說:“不過瞧著你一身的肉倒也可口。”
陳敘:“……”
他腦殼發(fā)疼,想裝暈,心里念著怎么還不醒。
“公子,您別怕,開個玩笑而已。”美人笑瞇瞇地指著自己道:“我不過一只孤魂野鬼,心有執(zhí)念未了,不舍這人間罷了。”
“……”陳敘哆哆嗦嗦地沖她行了個禮,什么也沒說。
“我一路輾轉(zhuǎn),聽說您是這地方最好的畫家,便想請您幫我畫幅畫,了卻我的心愿。”
陳敘再度行禮:“最好的擔當不起,真的,我就是閑來無事畫著玩兒。”
“陳公子別謙虛了,”美人遮臉?gòu)尚Γ拔蚁嘈叛垡姙閷崳嘈盼业难劬﹀e不了。”
“我能力甚微,只得你入睡才可與你在夢中交談,小女兒就這一幅畫的心愿,希望你可以讓我安穩(wěn)投胎輪回。”
“倘若你不答應,明晚我還來,直拖到你答應為止。”
陳敘:“……姑娘你好無賴啊。”
“就無賴。”美人笑道,“這是夢的世界,心想事成,公子放心玩兒,我就不打擾了。”
她說完人就消失了,陳敘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沒看到她的身影,于是一臉懵逼待到了清晨公雞啼鳴方才醒,夢里他啥也沒做,光發(fā)呆去了,果真應了那句“憨憨”。
這一次他茶飯不思了幾天,光思量美人的請求。
后來再被美人入夢,他已經(jīng)有點松動,只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你問我的執(zhí)念為什么是畫一副畫?”
陳敘點頭。
“我的執(zhí)念也不算畫,”美人神色有些哀傷,“只是在于自己想留點痕跡世界上,以此證明這里我存在過罷了。”
“我自小便是妹妹的替身,所有人眼里仿佛看不見我似的,明明就是雙胞胎姐妹,她卻比我受寵很多,她做錯事永遠讓我來兜著,沒有人心疼我,所有人都去了妹妹那邊。”
“后來我才知道,原來我不過是妹妹的保護罩,我不是他們親生的,只是個復制品,作用就是用來替那個傻妹妹遮擋大災大難。”
“擋到我死為止。”
美人情緒低落,不過驀然又笑了,“可我并沒憎恨他們,畢竟生命是他們給的。妹妹也是被保護得太好了,嬌嬌弱弱的,就那么讓個書生騙得離家出走,被抓回來后書生被處死,而她當晚縱火燒掉自己的院落,就這樣離開,追隨書生去了。”
“府里只有了我一位小姐,可我卻開心不起來,我真的很羨慕那個妹妹,盡管弱小,卻敢愛敢做,而我連選擇的權(quán)力都沒有。”
陳敘有些動容,正打算安慰兩句卻見美人一頓,望著他又笑了:“陳公子你也太好騙了吧?哈哈。”
“……”
“我扯著玩兒呢,憑我的智商怎么會甘心做人家的替身呢?”
陳敘:“……”啊嘞,把我的感動還給我!
“你就說幫不幫我畫吧!”
“……幫。”
美人眉眼彎彎。
連續(xù)一個月的時間,陳敘開始在夢中描述用眼睛記錄美人的模樣,卻都在夢醒的時候忘卻掉許多,只有個輪廓在腦子中存著。
他開始變得有些脾氣煩躁,發(fā)狂一樣作畫,推掉了不少與朋友的酒會,然而屋子里的畫紙都堆積成山了,他仍是沒能畫出美人的模樣。
陳敘癱坐在椅子上,雙眼有些空洞,始終不明白為什么記不住姑娘的樣子。
有幾個朋友前來探望他,聽到他要畫的畫,都十分詫異,紛紛勸說他這只是個夢,不必較真,可陳敘依舊一意孤行。
再次入夢,陳敘甚至都沒了見姑娘的勇氣了,他整個人顯現(xiàn)得頹廢,黑眼圈也有些重。
美人的神色也有些難受,不過依舊開口安慰陳敘,說總能畫出來,不必擔心。
陳敘放空思想,望著夢境里的百花齊放,靜靜地發(fā)呆。
“陳公子。”
陳敘轉(zhuǎn)頭看她,“怎么了?”
“我時間不多了。”美人依舊笑,似乎再不會其他表情。
“什么意思?!”陳敘突然慌張起來,他連續(xù)熬夜作畫而導致血絲布滿眼睛,那雙紅眼盯著人總會讓人不自覺有些害怕。
美人折下一朵花,在陳敘的眼前,花漸漸化作飛灰,“像這花一樣,我快消失了。”
“你不是了結(jié)執(zhí)念才去輪回的嗎?”
美人搖搖頭,“我騙了你。”
陳敘:“什……什么?”
“我在人間漂流得太久,魂魄早已經(jīng)開始分散,所以我造就的夢也開始不穩(wěn)定了,沒有什么執(zhí)念,我只是……不舍得這個人間,總想留點什么在這里。”
“所以……你為什么撒謊?”
“騙你很好玩呀。”
“……”陳敘扯扯嘴角,卻笑不出來。
她快死了,我救不了她。
念頭一旦存在,就沒消下去。
陳敘更加瘋狂的畫畫,畫技這段時間里突飛猛進,可他知道自己仍未能畫出最想畫的那幅畫。
全部卡在了姑娘的模樣上,他無論如何都記不得她的樣子,為了畫,他天天晚上蹲守在夢里,一點點仔仔細細描繪,但第二天都會忘記。
陳敘都快被折磨瘋了。
他畫畫入魔的消息不脛而走,名頭漸漸出來,所有人都想望望這位畫師。但他均閉門,除朋友外所有人都不見。
“陳公子,陳公子。”
陳敘仿佛沒聽到似的,一直看著美人的臉龐。拼命想記住她的樣子。
“別畫了,沒關(guān)系,上天注定,我不求了。”美人遮住他的眼睛,卻猛然覺得手有些濕,她一嚇,放開時只見陳敘眼淚已經(jīng)盈了眼眶,豆大的淚珠子落下。
“……我一個姑娘都還沒哭呢……”
“對不起,我答應了你卻還是沒做到。”
美人聽見他的話,淡淡一笑,“不用對不起,要對不起的也該是我,害你浪費了那么多時間。”
陳敘低下了頭,擦了擦眼淚。
“陳公子,我...這是最后一次入你的夢了。”
“......你又騙我,”陳敘哭笑道:“你現(xiàn)在不是還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嗎?”
“嗯……”姑娘似乎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微微笑:“好吧,你愿意這么想我也沒轍。”
“我就說……”陳敘道。
“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個我的故事嗎?”美人打斷了他,眉眼柔和地望著他。
陳敘點頭。
“半真半假,你猜猜真的幾分假的幾分?”
陳敘猶豫著,遲遲沒給出答案。
“算了。”美人擺擺手,“你那點腦子怕是猜不出來。”
陳敘:“……”
再中一刀。
“謝謝你。”
美人突然說道。
“你陪我一段時間,讓我不那么孤獨,即使沒能完成那幅畫,我也很開心,至少有你還記得我。”
“我什么也沒能幫到你……”
“果然是個憨的,你陪我已經(jīng)幫到我了,天亮了,醒醒,外面有人在等你呢。”
美人朝他揮揮手,他看著姑娘越來越遠,他驚慌失措地開始沖她跑過去,卻是越跑越離得遠。
“永別了,陳畫師。”
“阿敘阿敘!”
門外有人用力拍著門叫喚著他,陳敘捂著頭,起身去開門。
“嘿!”來人把一小盒東西懟在陳敘臉上,嘿嘿笑道:“我娘叫我拿給你的糕點,生辰快樂!”
陳敘有些懵地看著那盒糕點,緩緩伸出手接了過來。
“你這屋子,一個月沒見跟豬窩似的。”張奕嫌棄地看上兩眼,卻被書架上那塊玉佩吸引了目光。
“這是……哪里來的?”
“哦,那個啊……”陳敘打開盒子,看著盒子里的月餅沉默了會兒沒答話。
“咋了?”
“不是,我……這月餅,什么意思,今天是中秋?”
張奕:“……拿錯了。”
兩廂沉默,陳敘實在沒好意思再問月餅的事,只得先回答了張奕之前的問題。
“玉佩是幾個月前我路邊撿的。”
張奕:“……你這什么鬼運氣?”
陳敘說著突然間明白了什么,他盯著玉佩看,臉色漸漸成了死灰一般的顏色。
張奕的手上,玉佩原本應該有的光澤消失,最終成了塊石頭,普普通通,什么也看不出。
“哇!是我瞎了嗎?這玉佩是不是變色了?”張奕拿著玉佩看,沒見著旁邊陳敘的臉唰的就白了。
他奪過玉佩,拿著玉佩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著,張奕看見他的神色,也意識到他現(xiàn)在不太對勁。
“怎么了?”張奕好奇地問。
陳敘沒說話,玉佩他也沒拿穩(wěn),就這樣掉在地上碎成好幾塊,碎裂程度看起來已經(jīng)無法拼合。
“姑娘……”
一聲輕喚,消失在耳畔,從此,再也沒有那個催他畫畫的人了。
第一年,陳敘還在想方設(shè)法回憶夢中姑娘的模樣,想努力完成她的愿望,盡管她已經(jīng)看不到了。
第二年,陳敘畫女入魔的傳聞傳開,所有人都紛紛猜測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子值得這位畫師畫得入魔。
有人說她肯定很美,也有人說她平平無奇,只是某一點打動了畫師,更有人說她其實丑陋不堪,因為太丑,所以畫師畫得很艱難。
聽此,有人一笑了之,有人好奇心盛。
第五年,陳敘聲名大噪。
……
第十年,記得傳聞的人基本沒有了。
……
第何年,陳敘已經(jīng)老了,他坐在院子里的搖椅上,望著枝頭的花朵嬌艷欲滴,不知不覺又想起遇到那個姑娘時的景色。
她一定很愛花吧……
陳敘想。
“你猜猜真的幾分,假的幾分?”
陳敘搖著椅子,闔上眼。
“真的三分,假的七分。”
我猜。
一分是你的孤獨。
從來沒有妹妹,只有你自己。
一分是你對書生的愛。
放火追隨他去陰曹地府。
一分是你對大千世界的向往。
執(zhí)念殘留只為畫。
春日的暖陽投在樹下,光影斑駁。
老人在那里悠然睡覺,聽得春意正濃。
再有幾年,陳敘的身體不如從前,臥在病榻之上,看著不遠處桌上的畫筆,猛然一怔。
這一生,他為一畫癡狂。
這一生,他為一女入魔。
凡人短短數(shù)載,他半生栽在畫上。
那是個夢嗎……
不是夢吧……
是夢。
是夢!
他當了真。
他當了真!
陳敘無聲地笑了,淚水順著臉龐滑落,暈染在錦衾上。
“果然是個憨的。”
依稀之中,姑娘的聲音響起,在他的耳畔,異常清晰。
陳敘睜開雙眼,看著房梁無聲說了兩個字:“騙子。”
你又騙了我。
——完——
備注:關(guān)于玉佩的設(shè)定是美人贈給書生的定情信物,后來書生死后被美人拿了回來,她戴著玉佩放火燒掉了自己。
注意一下,陳敘不等于書生,他不是美人喜歡的人。他與美人的關(guān)系止步于畫師與被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