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邊的司莫看著一身紅衣的魏昭凌走入蕭府。

他見過他兩世，此世倒像是接著上一世的夢續了一段緣。

司莫的皮膚在陽光之下幾近透明，唇色也透著蒼白。

在他之前，還有一個人來了蕭府，公主易叢。

成親之日前幾天，魏昭凌去了趟將軍府。

自從易叢一年多前失了孩子便有些不太愛出門，以前酷愛騎馬的性子，現在已經許久不曾穿過戎裝。

那日魏昭凌看著躺在床上不愿理他的易叢，說道，“你當年成親的時候，如卿給你忙前忙后，現在不勞你費什么心，成親當日去給蕭府撐個門面而已?！?

魏易叢睜開眼睛看著房頂，“我如今去了凈是給別人掃興，不吉利?！?

“依照蕭家現在的處境，那日必然很是清凈，人不多，你也就權當散心了，”魏昭凌把之前準備的東西拿出來，放到床邊，“你去了是皇恩，掃興這個事蕭家定然不會在意。如今你算是譚府的人，當日到場更是兩家親厚的象征。”

而后笑了起來，長睫遮掩不住眼尾上挑的不屑，“至于吉不吉利，現在來說還為時過早?！?

魏易叢拿過魏昭凌放在床邊的東西，翻看了兩眼，從床上坐起，“你便是這般勸說父皇和母后同意這門親事的嗎？”

魏昭凌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花花草草，有些已經快要枯敗，定然是長久無人打理，“你可愿意前去？”

魏易叢嘆了口氣，她同魏昭凌皆是長于皇宮之內，但不論外界的傳言是怎樣的，魏昭凌這個人其實并不是那么好相處，一層隔閡始終橫亙在他和所有人之間。

同她更加算不上是特別親密。

她記得這個哥哥每年在她生辰之時送她的禮物都是最和她心意的，但想讓這個哥哥陪她玩上一段時間又是最難的。

“我去?！闭f到底也是無利不起早。

成親當天，易叢打扮端莊攜著婢女來到蕭府，戚鶯飛沒有想到公主會到訪。易叢進到蕭如卿房間時，蕭如卿更是沒有想到。

普通的寒暄，加上一些客套話，易叢說完便坐到了桌子旁。

看著蕭如卿一身嫁衣，魏易叢其實心里還是有些別樣情緒的。

蕭如卿身上的嫁衣雖說華麗輝煌，但若是同她當年出嫁時相比，還是寒酸了。

原想問魏昭凌難道沒給準備一套好的嫁衣嗎？

轉念一想，定是魏昭凌想將這個自由的權利交給蕭如卿，畢竟再好的東西終究都比不過自己娘親的愛意。

搖頭，“我皇兄為了你可真的是煞費苦心。”

蕭如卿正在往頭上插發飾，魏易叢一句話讓她失手把發飾插到了自己頭皮上，疼的她偷偷呲牙咧嘴。

魏易叢沒有注意到蕭如卿出了狀況，接著說道，“以前最早的時候都以為他心中掛念的人是你姐姐，后來京中又傳他同我大皇兄搶崔從安?！?

魏易叢嘆氣，“一直覺得他過的不容易，喜歡的姑娘一個個都嫁了人?！奔由虾髞硭麜r常待在煙花柳巷，所有人都覺得太子是受了很重的情傷。

看向蕭如卿，“卻沒想到居然是放長線釣大魚，游說了一圈愣是把最不可能的事變成了事實?！?

蕭如卿手一抖，差點又把耳環給戳歪，苦笑道，“公主今日來此不會是受了太子的旨意來調侃我的吧。”

魏昭凌讓易叢來，除了給蕭府撐場面，便是想讓她能走出家門。同時也是借此機會給譚府一個威懾，易叢也不是傻子不知好壞的人。

看差不多要到時辰，易叢給蕭如卿理了理衣袖，“我嫁人便是嫁入一灘死水，原是想尋一個幫手，不料最后是給自己找了個枕邊的對手?！?

目光之中若有深意，“如卿妹妹從小便是聰慧之人，切莫走了你姐姐我的老路?！?

蕭如卿笑的純真，臉上表情看不出什么異樣，“公主放心，我定當竭盡全力守護我所擁有的?！?

把蕭如卿送到門外的魏昭凌身邊后，易叢看到了梳妝臺前一個發著藍光的盒子。沒有放在心上，離開了。

關上門的一剎那，屋內出現了一個一身漆黑的人。長發披散，暗紅的嘴唇微勾，他拿起那個放在桌上的盒子。

門外的魏昭凌看向屋內，目光之中淡波無痕。

蕭如卿穿著厚重的嫁衣，和魏昭凌一起，走到大殿之內。拜天地，拜高堂，如此的時光是魏昭凌記憶里的頭一次。

高堂之座只有戚鶯飛。

她看著自己的女兒，隨著年歲漸長她的五官更加艷麗，但無法褪去的是那始終都在的倔強。

“你自小便淘氣惹事，往后你們要孝順父母，互敬互愛，過好自己的日子?！?

薄薄紅紗之下，蕭如卿紅了眼眶。

一旁的魏昭凌抓過蕭如卿的手，答道，“女婿謹記?！?

踏出蕭府的那一刻，一切就向著不可回頭的方向滑過。

從前是她看別人，身旁有哥哥們的調侃與逗樂。如今是別人看她，只不過看她的人沒心情逗樂。

司莫站在蕭府的高樹上，瞅著那紅色的迎親隊伍越走越遠。

一陣風刮過，司莫伸手抓住了身后投來的石子，“你居然還有心情同我玩笑，”回頭，“你可當真是……”

司莫噤聲，因他看見了站于樹下的易叢。

易叢微微笑著，食指托住下巴，“你怎的偷偷站在樹上，怕別人發現你嗎？莫非你也是如卿妹妹的傾慕者？”沖著司莫眨了眨眼睛，“有趣，有趣?！?

司莫沒說話，俯視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易叢上下打量一遍司莫，“我覺得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看向司莫手里握著的扇子，易叢笑意滿眼竟勾勒出一分妖嬈，“你的扇子我也覺得似曾相識，我們是不是見過呢？”

司莫不是很喜歡她的這種笑，他印象里的易叢一直都是一個簡單樸素的人，如今畫蛇添足般的魅惑倒讓他有些反感。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僵持了片刻，易叢覺得有些無趣，“罷了罷了，沒想到是個不會說話的?！倍髲街彪x開了蕭府。

待她走遠，司莫從樹上跳下，看向不遠處的另一棵樹，“你躲著干什么，這么久不見，同我去一趟懸靈閣敘敘舊吧。”

司莫往前走，感到身后有人從樹上跳下，方才正是此人的氣息干擾了司莫的判斷，不過也有可能，是他如今氣數將盡對周身不敏感了。

司莫心想，要抓緊時間了。

東宮府內是不同于蕭府的一番熱鬧非凡之景。

人滿為患卻又井然有序。

按照常理來說，太子婚嫁本應皇后到場。

但世人皆知楊皇后早年已離世，柳皇后想來也是要避嫌，且近些年從未出過皇宮，此番便沒有到現場。

蕭如卿樂得自在，拜完天地后就直接去了寢殿，靜靜坐著。魏昭凌則被拖去灌酒。

耳邊是人聲鼎沸，歡笑嬉鬧聲絡繹不絕，一派祥和倒顯得她這里冷清了。

有人打開了門，透過頭紗，蕭如卿看到一個人影向她走來，她沒有動。

此人似是在確定周圍的動向，蕭如卿正在思索這人的來意，那人就突然發難朝著蕭如卿撲了過來。

距離尚遠，蕭如卿正準備向后彎腰躲刀，便有人替她攔下了那尖銳的冷兵器。鐵刃交接，是火花與叮當之聲。

從步伐以及身形力度來看，蕭如卿判定來者是個女人，只怕還是個熟人。

沒多久，那個女人就處于下風，同她過招的人似乎也不想去下狠手，只是同她周旋著，等女人自己離開。

好在此人武功雖不高但還不算笨，體會到了用意以后就抽身而去了。

替蕭如卿攔下刀劍的人也很快就沒了聲響，一切又恢復到之前的狀態，蕭如卿不喊不動，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時間繼續向前過著，天黑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步履不穩地被扶了進來，趴在屋內的桌上，酒味甚濃。幾個下人見把人送到了就關上門離開了。

進來的人不動，蕭如卿也不動，而后甚是突然地，蕭如卿身下的床沉了一下，一個人坐到了她的旁邊。好在她一向是習慣了的，從小便被他的輕功嚇了很多次。

魏昭凌把蕭如卿的頭紗掀起，紅色讓蕭如卿本就明艷的五官更顯得深刻。

還好紅燭之下，那份過了頭的妖嬈被弱化，看起來柔和了一些。

不多不少，剛好是他心中的樣子，嵌入到他命脈的深處。

把她頭上的冠拿下，看蕭如卿呼出一口氣，魏昭凌笑道，“夫人倒真的是沉得住氣?！?

蕭如卿瞪了他一眼，她如今身份不同，怎能像以前在家的時候那樣天天咋咋呼呼的，定然是得沉得住氣才行，“你不也是?！?

哪怕知曉有刺客來了他也能在飯桌上等到酒局結束，應付妥當后還能裝成喝多了的樣子混過去。

察覺出了蕭如卿口氣里的怪異，魏昭凌離她近了一些，“夫人這是生氣了？”

這下蕭如卿才留意到他對她的稱呼，氣流沖到了臉上，連連擺手道，“不敢不敢，你別叫我夫夫夫……夫人，怪不好意思的?！?

魏昭凌覺得她這樣子很是有趣，把手架到腿上撐著臉看她，調笑道，“不叫夫人叫什么?！?

看著魏昭凌那二痞子模樣，蕭如卿懷疑自己是不是陰溝里翻船了。

也不知從哪里來的一股邪氣，蕭如卿沖上前直接把魏昭凌給壓到了床上。

燭火下，魏昭凌本就多情的雙目更是光芒流轉。

看著身下五官雕刻瀟灑的魏昭凌，蕭如卿突然又退縮了。想要不動聲色地從他身上爬下來，卻被魏昭凌伸手拉住了。

他笑起來，平日里的堅毅與防備煙消云散。此刻的他仿佛從神壇跌下，成了弱者，柔軟又不堪一擊，“嗯？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