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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畫作

  • 凌凌如卿
  • 音杪
  • 3223字
  • 2020-07-17 23:21:15

今年的南方下起了鵝毛大雪。

北方的雪花因空氣的干燥而活潑跳躍,南方的雪花則因充足的水汽而黏人優雅。

這是蕭如卿和祭雨在南方度過的第一個春節,三年之期也僅剩下最后半年。

兩個人在這樣的天氣里并沒有出門。

刺骨的嚴寒伴著濕氣侵入身體,蕭如卿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且祭雨又從不讓她點炭火盆。

她看著坐在院中雪地里心情甚好的祭雨,幽怨道,“蕭府雖說地位一年不如一年,一年更比一年落魄,但好歹每年冬季的炭火是不會少的。”

說罷祭雨就揮手把蕭如卿翻出來的最后一根小蠟燭給熄滅了,“你天性帶火,以前在中原,冬季干燥寒冷倒也還好,現如今來了江南,本就濕熱,趁著機會多吸收一下寒氣對你有益。”

這還說的是人話嗎?蕭如卿氣的翻了個白眼,回屋躺床上去了。

這個冬天,她最常做的便是哆哆嗦嗦地躺著,感覺自己在跟全世界的寒冷做著對抗。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凍起來了,轉彎都費勁。

蕭如卿很不開心,但祭雨卻挺滿意。一整個冬天祭雨除了做飯和睡覺的時間,幾乎每一天都是坐在院中的雪堆里。

蕭如卿覺得他在自虐,祭雨卻說這對于他而言就像是她以前夏天喝的冰水。

蕭如卿反駁,“我喝冰水也不會把牙一直泡到冰水里啊。”

風風雪雪中,她的臉被凍得紅彤彤的,裹著大狐裘往屋門口一蹲,離遠了看就是一個毛茸茸的球。

祭雨從雪中站起,摒除了渾身的寒氣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看著她,蕭如卿有些心虛。她這小半輩子,除了親人和私塾夫子,便是從祭雨這里學到的實用東西最多,雖說司莫也時常教導,但司莫更像是朋友和哥哥。

所以大多數時候,她是有些怕祭雨的。

好在祭雨只是摸了摸她的頭,“你們一家都是這樣,骨子里容不下嚴寒。但這世上你越怕什么,便越要盡力去克制什么,否則他日會有災禍上身。”

蕭如卿不懂,我好好的一個人難不成還能被凍死?這么一想突然就有些恐慌,自己不會真的被凍死吧。瞬間臉煞白了幾個色調。

不過還好,雖說祭雨依然堅持不給她任何炭火,連被子都讓她蓋最薄的,但他也沒有真的讓蕭如卿被凍死。每每看蕭如卿人快要不行了,便煮一些吃食來給她暖胃。

冬天祭雨時常會熬一大鍋雞湯來下餃子,撒上蔥花香菜,再用醋來調味,于蕭如卿而言簡直是最美的事。

這兩年下來,她覺得自己倒好像胖了一些。

后來冬天即將過去,雪終于不再著急從江南降落,天氣難得出了太陽。

蕭如卿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到一整個冬天都被祭雨霸占的院子里,想起了心事。

兩年多的時間過的很快,東京城的局勢本就微妙,雖然一直在變,但本質上卻并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大皇子憤恨不平但卻依舊碌碌庸庸,太子世事無爭但卻依然四兩撥千斤。

蕭如卿此前曾提醒司莫留意譚府,也曾驚慌失措出了神,但后來想想一切恩怨說到底也是在給自己行個方便。只不過每一次想起來死在她面前的胡月和睡蓮,心里的郁悶就久久不能消散。

祭雨和司莫從來不給她講,或許是因為他們覺得那些曾經的事情過去了便不應該再去糾結。

祭雨曾經對她說,她的此生珍貴,該當珍惜,不要被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絆住了心神。

這話司莫也說過,不過話雖如此,她卻始終覺得種種事情不是說拋便能拋的。

她也時常開導自己,無論是這一世還是另一世,恩怨情仇該來的總會來。既然如此那便愉快過好現在,好好地計劃,盡力躲避災禍。

想通了以后心里也舒暢不少。

她從口袋里掏出前些日子蕭如峰寄來的信,這封信她已經反復看過數次。信中說公主易叢嫁入譚府一年后產子,但孩子不幸夭折。

也怪幾個皇子不爭氣,要么就是像魏昭凌那樣至今未娶,要么就是如魏昭元一樣未有所出。這是皇上孫子輩的第一個孩子,這么沒了,皇上很是難過,連續幾日未上早朝,國事更是全權推給了魏昭凌。

柳皇后就更不必說了,唯一的女兒丟了孩子,她自然傷心難抑,身體更加虛弱。

蕭如卿很心疼易叢,也不知道司莫知曉此事后會是什么樣子。心里暗暗嘆了口氣,與其說心疼易叢,她其實更替司莫惋惜。

易叢的孩子若只是偶然沒了那還好,但如果是因為那個楊家的秘術而丟了,事情才真的是麻煩了。

蕭如卿正在思索著信中內容,突然感到有人在她頭頂撥弄,抬手一摸,頭發上別了一朵花。

正打算摘下來看看,身后傳來祭雨的聲音,“別動。”

蕭如卿嘟了嘟嘴,把手放下。

身后的人走到了一旁,蕭如卿扭頭,看到祭雨正在提筆畫畫,忍不住微微皺眉,“你……”

祭雨一邊提著筆著磨一邊等著她說話,但過了半天沒有下文。看她坐著不動,好笑道,“我怎么了?”

蕭如卿搖頭,感覺頭上的花朵似乎在隨著她擺動,“沒什么。”

她從前不知道他會畫畫,因祭雨一向給人的感覺就不是個會琴棋書畫的風雅人。但后來想想,那么長的時光,閑來無事學門才藝好坑騙妖靈魂魄倒也是行得通的。

蕭如卿不再說話,就這么坐著想自己的事情,但好像又不能完全靜下來心。索性不再去想,扭頭看祭雨,“我今天穿的不是很好看啊,你畫出來能行嗎?”

祭雨勾起唇角,“你穿的很好看。”

蕭如卿覺得好像自從來了江南后,祭雨的心情就明顯地好了起來,且氣色都有了很大的改善。

“你是不是很喜歡南方?你頭發都比以前有光澤了。”反倒是她,天天凍得抬不起手。

祭雨的筆微微頓了一下,但也不過是一瞬的事,聲音悠遠空靈,“我是在這里的寺廟中出生的。”

蕭如卿張大了嘴巴,心想怪不得挑中了這里。祭雨的聲音從畫布后傳來,“怎么,你看著好像很吃驚。”

她確實很吃驚,她一直以為祭雨是個野妖,“寺廟里妖不是都進不去的嗎?”

她記得小時候司莫雖然經常領著他們到處玩,但只要方圓幾里有廟,他便絕對不會去。聽他說廟中有神,會另妖心生忌憚,但若有神格便是不會怕的,似他妹妹墨脫便隨意進出。估計這是神比起妖為數不多的優勢之一了。

蕭如卿詫異地說,“莫非你不是妖?”可祭雨沒有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蕭如卿已經快要睡著時,聽到祭雨說,“好了。”

騰地站起,蕭如卿噌噌跑過去,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畫她。看著畫中人,她愣住了。

那是她,但又不像她。畫中的女孩有著跟她一樣的五官,精致曼妙,但她的笑容卻比蕭如卿更多了一絲妖嬈。

她的眼睛微瞇不知看向何處,不過更令蕭如卿震驚的,是她身后隱隱約約有一雙翅膀。

蕭如卿看著畫,久久不能言語。祭雨也不催她,就任憑她站在那里瞧。

指著畫中的女子,蕭如卿問,“你這畫的是我嗎?”

語氣里夾雜了一分不愉快,倒不是說畫的不好看,反而是畫的過于好看了。祭雨的畫技是沒有問題的,可哪里總有一些對不上。

比如畫中女孩眼里的東西并不是蕭如卿這個年紀會有的,最起碼蕭如卿自己覺得她不是那樣。

祭雨看起來也不太高興,似是覺得蕭如卿問的問題很沒有意義,“不是你是誰,難不成我長這樣?”

“那我怎么還有個翅膀?你是暗示我快要死了嗎?”蕭如卿更是不悅,“再說了這個眼也不對,我什么時候這樣……風騷地看人了,你改改。”

祭雨翻了他這輩子的第一個白眼,把畫卷起來,“我就讓你看看,反正也不是給你的,你不喜歡也無所謂。”

蕭如卿的眼角抽了一下,“你不是給我的……”怒火噌就竄了起來,“你不是給我的我白讓你畫了那么久?就算我找人畫畫那我不滿意也得改改吧?”

“你這邏輯有問題。”祭雨把架子畫筆收起來,畫卷一縮藏到了袖子里,回屋做飯。

蕭如卿在他身后喊道,“我怎么就邏輯有問題了?”

“你找人畫畫得給錢,我不要你的錢,你就也沒權利讓我改。”

“……”好像還挺有幾分道理。蕭如卿站在原地想了想,跺腳,算了,總不能還真的跟他一般見識。

又是數日,冰雪消融干凈,樹木都抽枝發芽。

蕭如卿說想要看看祭雨出生的那個寺廟,便拽著祭雨一起出門。

祭雨雖說心中不是特別樂意,但也沒有說什么。

那其實是一個很普通的山,鳥獸低鳴,山林寂靜。陽光透過層層空氣和樹葉從中射下。有水河緩緩流過,似是林中緞帶。

撞鐘聲傳入蕭如卿耳中,祭雨出世至今已有近八千年。這么些年頭,那寺廟居然還未被荒廢也實在是一方人勤奮虔誠。

身旁的祭雨臉色凝重,這一年多的時間過去,蕭如卿覺得他似乎又重新活了過來。以前臉上的衰敗之氣淡了許多,但此刻,他的生命似乎再次被抽離。

蕭如卿看向他的視線放置處,那里是一棵參天大樹,樹干中間掛著一串御幣。風吹過后,白色的紙條飄搖起來沙沙作響,伴著撞鐘聲,似是遙遠的梵音入耳。

如此熟悉,她一定在哪里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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