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遇安回京還不足一月,好不容易將積攢的政事處理得告一段落,便想去怡悅園坐坐。
他回來得晚了,已經過了秋曦瞳的生辰,希望瞳兒不要怨他來遲了。
他只帶了余華一人,在暴雨中讓余華為他撐著傘,二人正慢慢地往怡悅園的方向走,突然就碰到了來請他的蕊陽。
“陛下,求您一定要為我們娘娘做主啊!”蕊陽一見到秋遇安,顧不得還在下著暴雨,立馬跪下哭道。
“什么事?”畢竟是寵妃的貼身丫鬟,秋遇安停下了步伐。
蕊陽哭哭啼啼地磕了幾個頭,“您移步臨華宮就馬上知道了,連一個為我家娘娘說話的妃嬪都沒有,娘娘她被所有人圍攻,就等著您了啊!”
聽到臨華宮,秋遇安皺了下眉頭,“那不是皇后的地方么?朕早就說過,后宮的一切大小事宜由皇后說了算,朕絕不過問。”
他說完,繞過蕊陽就要往前走,蕊陽卻在地上爬了幾步跟了上來。
“我家娘娘就是跟皇后娘娘起了沖突,皇后娘娘怎么還會公正地決斷呢,”蕊陽伏在地上哭道,“我家娘娘孤立無援,奴婢這才偷偷跑了出來請您移步。”
秋遇安站在原地沒有動,余華斥道:“沒看見陛下正忙著呢嗎,后宮的事情由皇后娘娘做主!皇后娘娘自會決斷。”
蕊陽凄涼地道:“我家娘娘就是發現了皇后娘娘背著陛下的所作所為,這才被群狼環伺,陛下如果不幫我家娘娘做主,怕是…怕是以后都見不到她了啊……”
她說著,嚎啕大哭了起來。
這蕊陽把事情說得如此嚴重,又說李婧宜沒有人幫忙,甚至把那些妃嬪都比作兇狠的狼群,感覺真是被梁惠姚給欺負狠了似的。
余華為難地看看哭泣的蕊陽,又看了看面色沉郁的秋遇安,實在是覺得有些進退兩難。
他雖然不太清楚秋遇安每次去怡悅園都是為了什么,但他知道去怡悅園對他而言是件大事,只要不是十萬火急的軍情,一概都等他從怡悅園出來以后再說。
看著地上的蕊陽,又想到蕊陽剛才說可能以后會再也見不到李婧宜,秋遇安終究是嘆了口氣道:“如此,便去臨華宮瞧瞧。”
“是。”余華在后頭為大步走向臨華宮的秋遇安撐傘,蕊陽面露喜色地跟了上去。
只要陛下肯來就好,陛下一定會站在自家娘娘這邊的!
秋遇安走進臨華宮的時候,這一陣暴雨剛好停歇,不多時,太陽居然出來了。
屋子里的妃嬪們全都噤若寒蟬地坐著,身旁的桌子上放著點心,卻沒什么人有心思用。
只有坐在高臺的梁惠姚似乎沒有受到什么影響,依然跟郭苑婷和王涵有說有笑,偶爾幾個跟她親近的低位份妃子也會插上一兩句話。
而碧桃,卻依然獨自跪在殿中間,李婧宜則是鐵青著一張臉坐在那不發一語。
一時之間,屋內氣氛古怪到了極點。
“見過陛下。”見到秋遇安走進來,梁惠姚馬上站起身,領著眾人給他行了禮。
“坐下吧。”秋遇安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走到主座坐了下來。
他向來不愛處理后宮的這些事宜,也不愛對付這些鶯鶯燕燕,若不是李婧宜是他的寵妃,他今天是說什么也不會來的。
環顧室內一圈,屋中坐著的這些女子,都隱隱約約與秋曦瞳有幾分相似。
特別是王涵下首的李婧宜,她今日穿的是秋曦瞳愛穿的顏色,又加上蒙著面紗,那雙露在外面的眸子真的是太像了。
秋遇安一時有些晃神,然后腦中又想起了那天梁惠姚的話。
瞳兒妹妹已經死了,她不會再回來了,現在這個不過就是個仿冒品罷了。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挪開了目光。
“陛下!您一定要為臣妾做主!”李婧宜見秋遇安坐定,目光又在自己臉上多逗留了片刻,馬上站起來走到中間,跪在了碧桃邊上。
她繪聲繪色地把剛才那兩件事又說了一遍,反正就是沒有人動過那尊送子觀音,里面的麝香一定就是梁惠姚送她的時候就在里面的,不然為什么她幾乎可以說是獨寵卻一直沒有生下孩子?
而且這后宮里能跟宮外聯系得如此緊密,還能從宮外運這東西進來的人,也就只有梁惠姚了。
再說梁惠姚跟蘇徹的私情,外頭早就傳得路人皆知了,二人在臨華宮門口都如此拉拉扯扯,含情脈脈地互相對視,關起門來還不知道在做什么呢。
梁惠姚聽她說得真情實感,只覺得有些好笑。
都是五個孩子的娘了,甚至孫子孫女都要成親了,還跟別人有私情呢,對象還是個認識了好幾十年的人物,她都想建議李婧宜重新挑一個年輕有為的才子作為她的私情對象了。
李婧宜添油加醋地說完了,本以為秋遇安會追問,或者直接懲罰梁惠姚,可是當她抬頭看見秋遇安的神色時,卻突然有些沒把握了。
秋遇安的面色沉寂,一點也看不出發怒的跡象,好像只是在聽她說故事而已。
他身邊的梁惠姚,則是更加淡定,似乎眉梢和嘴角還留有一絲略帶嘲諷的笑意。
“說完了?”見李婧宜停了下來,秋遇安淡淡問道。
李婧宜拿捏不準秋遇安在想什么,她突然發現,她一直以為對自己是真心的帝王,原來也是令她看不懂的。
“就這么一點事情,全權交由皇后處理。”秋遇安十分不耐,正欲站起身來走掉,卻被梁惠姚喚住了。
李婧宜跪在那,都還沒來得及讓碧桃說話,怎么秋遇安就要走?
而且他怎么還說“就這么一點事情”,難道殘害子嗣和與別人有私對他來說都不是大事嗎?!
梁惠姚拉著秋遇安的袖子,笑道:“既然明妃妹妹大老遠將您請來了,那臣妾也說一說好了。”
她示意身后的海桐打開一個木盒子,再將那木盒子呈到了秋遇安面前。
表情一直不見波瀾的秋遇安,在看到那木盒里的東西的時候,臉上第一次有了裂痕。
“這……”秋遇安伸手進去撫了撫木盒里的東西,然后拿出了一根簪子。
準確的說是簪子的腿,這根簪子已經斷了,那原本應該是雕在簪子上的一簇薺菜花,此刻正孤零零地獨個兒躺在盒子中。
秋遇安送給各宮妃嬪的首飾有很多,當年送給秋曦瞳的其實也不少,他未必全部都記得。
可是這是那年女兒節他為秋曦瞳買的,那日又經歷了那樣的一場刺殺,以至于到現在他左肩偶爾還會作痛。
忘記了所有送出去的首飾,他都不可能忘記這根薺菜花簪子。
梁惠姚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輕聲道:“臣妾當時想把它賞給明妃妹妹,您…知道的,但是明妃妹妹不喜歡,當著杜鵑的面就把它摔碎了……”
她那句“您知道的”,指的是秋遇安知道李婧宜長得像秋曦瞳,所以她才想把秋曦瞳的舊物賞給她。
不過聽在李婧宜耳朵里,就是這簪子其實是秋遇安要賞她的,不過是借了梁惠姚的手而已。
無論是哪種,李婧宜聽了后都大驚失色。
看著梁惠姚的雙眸,她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今天這一出自己不該鬧騰。
可是她如今后悔也晚了,看到秋遇安拿起簪子腿時眸中的痛色,她知道自己今日肯定不能好好過了這一關了。
再一想到梁惠姚當時特意找了個臉生的嬤嬤來送這簪子,那嬤嬤態度還很不好,她就知道一定是梁惠姚早就想好拿這件事來算計她了。
什么怕了她這個寵妃,什么扶持她固寵,統統都是假的!她從頭到尾都是被算計了!
秋遇安看著斷掉的簪子,轉過頭來狠狠地剜了李婧宜一眼,李婧宜嚇得跪不住,當場只覺得腿軟,然后跌倒在了地上。
看秋遇安的神色,她也能想到,這簪子里一定還大有文章,不然只是打了一根賞下來的簪子,秋遇安也不至于生氣成這樣。
梁惠姚又添了一把柴,“陛下離開京城一年有余,怕不知道宮里變了模樣吧?不如…咱們去怡悅園走走?”
聽到怡悅園,李婧宜眉心一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看著梁惠姚的表情,她不明白她這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好事。
果然,說到怡悅園,秋遇安直接站起來,大步走出了臨華宮,他倒要好好去看一看怡悅園發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