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學校的值班情況，你們應該已經重新掌握了吧？”

“側門值班的是我，老普是機動崗，也就是校園巡邏的。”

“整個過程，他實際上不清楚，也沒見過。”

“你們問到的，大多也是他猜的。”

“他來的時候，那個女學生，已經沒氣了。”

曲建單干脆坐在地上，語速放的很慢。

徐陽也主動蹲了下去，配合著他的回憶。

“你的朋友，那個劉警官，我記得他。”

“當時來學校封鎖現場的時候，他也在，你們兩個都是學校當年的畢業生嘛。”

“他來陽光小區接你那次，我還特意留意了一下他車子的牌照。”

“呵，當時我以為你們已經鎖定我了。”

“那天我判斷，那是你們抓捕前故意演的一出戲。”

徐陽完全沒有料到，曲建單會這樣打開回憶的大門。

眼前的這名上了年紀的老人，像是講著年輕時候的故事，每蹦幾句便“嘶嘶”的吸上幾口煙。

倒絲毫沒有那種案發時，人性應有的抗爭和狡猾。

“我知道，這事是小新抖出來的。”

“他母親和那個女學生的死，他一直都埋怨我。”

“我也想通了。”

“我們父子兩個，一直維持這樣帶有裂痕的關系，也不是個辦法。”

“倒不如以我伏法，換他一個輕松的生活。”

說到這時，曲建單的臉龐，有著明顯的滄桑感。

那是一名父親，對兒子將來的生活狀態的期待和憧憬。

這也是，為何曲建單能坦然的說出來。

徐陽給他發了根煙，點上，順勢問了個困惑已久問題，“張霞的死，確實是意外是不是？”

曲建單撣了撣煙灰，用雙手在老臉的上下位置狠搓了幾下。

“是，是意外。”

“她回來的時候，也沒走電動門，是從圍墻翻進來的。”

“你們也有掌握，老普來側門的時候，見我睡著了，就把我喊醒了。”

“女學生翻進來的時候，老普剛走沒幾分鐘。”

“我怕自己再次睡著，就從值班室出來踱了幾步，活動活動，去去困。”

憶到關鍵的環節，曲建單捻著煙撓了撓頭，撿了個石子在地上胡亂的劃拉了幾下。

“我以為進了賊，就沖她喊了一聲。”

“也沒想到，她被嚇的這一下，當時就摔在地上。”

“我去扶她起來的時候，她趴在地上，渾身已經開始抽搐。”

“小徐，你說大半夜突然碰著這事，我一個小保安，能不慌亂嗎？”

“所以那時候，我也被嚇了一跳。”

“就趕緊從兜里給她拿了顆糖。”

曲建單深深嘆了一氣，順手從兜里取了一顆，正是曲新寄送的照片里的大白兔奶糖。

他買了很多，也丟掉很多，但會隨時保持兜里揣上一顆。

因為，他已經料到自己早晚會有這一天。

徐陽愣了愣，將奶糖接過手上。

雖不是案發現場提取出來的，做不了證物，但在張霞的死因上，這塊糖的關鍵性，卻不容置疑。

“這糖，沒能救她緩和她，反而害了她？”

“這世上的事，還真就那么巧合，誰也說不清。”

曲建單搖了搖頭，對徐陽的猜測半否半定。

隨后干自苦笑一聲，面情表現出來的，是無奈和絕望的神色。

“女學生那時候的身體應該已經受不住了，整個人都掙扎的很厲害。”

“人命關天，再害怕也不能不救。”

“我試著把她抱起來。”

“仰面會讓她的身體舒服一些。”

“可她和小娟長的實在太像了，就那么幾秒鐘，我愣住的那幾秒鐘，她就快不行了。”

按照曲建單的說法，張霞的死，主要誘發因素有兩點。

一是翻墻時受了驚嚇，摔在地上，導致隱疾復發。

二是曲建單施救過程中，耽擱了時間。

雖說那種時刻，對本來就有病情的張霞而言，一顆糖不見得能起到作用。

可曲建單一連串的錯誤行為，還是使她年輕又脆弱的生命戛然而止，沒能在最快的時間內得到搶救機會。

徐陽亦是覺得惋惜。

單從曲建單回憶出來的案發現場來說，與摸排的線索基本一致。

案發現場出現過，卻消失了的糖紙，也就不難解釋了。

但徐陽始終沒想明白一點，曲新給自己和劉曉東寄送的那張照片，高度還原了案發現場，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徐陽摸出同樣是天天揣在口袋里的照片，遞了出去。

曲建單沒接到手上，只瞄了一眼，吐了一嘴煙霧，頷首示意。

徐陽便將照片收了回去。

“小新確實見過案發現場，是張霞失去呼吸之后的事。”

“那天也不知怎么就趕上了。”

“他睡起來后，突然來找我。”

“我剛把女學生放下去，小新就站在旁邊看著，連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來的。”

曲建單的描述，除了巧合，稱之為詭異也不過分。

很多生活中發生的事情，諸如此類，確實不是科學的角度就能夠解釋清楚。

他將手中的沒抽完的半截煙在地上劃拉了幾下，算是熄了，丟到一邊。

“我怕出事，怕小新出事，當時就吼了他，讓他趕緊回我們住的那個宿舍。”

“告訴他躲著不要出來。”

“小新走后，我也回了值班室，假裝睡過去。”

“老普再轉悠回來的時候，就發現了女學生，再一次把我喊起來。”

“去派出所做筆錄的時候，我也就沒說實話。”

交代完來龍去脈，曲建單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起身，踱至墻柱后，看了看還在暈厥的曲新，滿是釋然。

在他看來，自己面臨牢獄之苦已是不可避免，但兒子今后的日子，能夠清朗許多。

“那個，小徐，求你個事。”

“小新這兒，他跟米露的事，還得我操辦，懇求你們給個兩三天時間。”

“等我把他的事辦完，你們隨時可以拘捕我。”

“你打電話給劉警官吧，讓他派人來，從現在開始就監控我，我不會跑的。”

“這說都說出來了，還跑個啥。”

“只要個兩三天，有這時間，就夠了，能把他的事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