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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大夢寤兮

  • 青燈無意落人間
  • 琮琤冘冘
  • 6860字
  • 2020-05-19 12:53:25

高墻之內,燈火闌珊,不曾聞得半點天地波瀾。

累了一天,小桃服侍著主子睡下,輕手輕腳退出去后,院子里又安靜了很久。

這一夜過得異常寧靜,后半夜的時候,塘子里開的極好的荷花謝了。

………………

若若又做夢了。

她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那個荒唐的夢了。

除了偶爾會想起。

疆北滄州,無度山巔,她又一次夢回故地。

這一次,她瞧見了所有。

夢里,她本是那山巔之上,無人之境的一顆青松,荒涼孤獨的長在那里許多年,許是千年,許是萬年,賞日月星辰,看云川秀木,閱盡人間浮華壯闊,悲歌寥意。

她也曾感慨這亂世之下,王朝更替,戰火紛飛的苦難,憐憫著垂死掙扎卻仍是不得救贖的蕓蕓眾生。

直到后來,一位顧氏公子的到來,打破了獨屬她的寧靜。

她是棵松,是從百丈之上荒山之巔的石隙里長出來的,憑著一股狠勁,在風吹雨打的極劣之境里硬生生的存活了下來。

后來,又因得千年萬年的長在這荒無人煙的苦寒之地,不受濁塵干擾,日復一日的汲取天地山川之精華,漸漸地,竟也通了些靈氣,化作了靈物。

那少年公子顧氏,便是她化靈以來見到的第一個“人”。

那時,她多想自己也同那西天之上的仙人一樣,有開口說話的本領。

她多想陪著他笑,陪著他怒;陪著他晨起練劍,打坐問道;陪著他捧卷低吟,陪著他憤然悲歌,抑或是陪著他怒斥這奸臣得勢的世道。

她就那樣看著,千年須臾,萬年須臾,都在此刻化作涓涓心泉,細水長流。

她多想陪著他老去、死去。

就在這無他人相擾的凈土之上,陪著他,一點一點化作虛無。

若是他潛心修道,飛升成仙,她也定要求得造物主,予她機會幻化人形,隨著他,哪怕是在身后,遠遠地望上一眼,也好。

只要是他,天涯海角,她都愿意陪著,看盡地老天荒。

光陰易逝,星河斗轉,到后來,那顧氏公子白了雙鬢,皺了眉角,少年意氣風發盡,中年悵然暮年傷。

他沒能飛升成仙,她亦未能陪同著一道死去。

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云起云落幾個春秋過,肉體腐化,徒留枯骨一堆,最后化風而去,散落九州。

落得一片逍遙自在。

再后來,人世戰火平歇,天下土地三分,南北兩地改朝換代,沉淪水火百年有余的百姓總算過上了難得的安寧日子。

時值南地大慶國初建,二月初,宮中儀城司準備祭廟大典,預賀新帝登基,特命舉國木匠盡地所取,伐選上好檀木松木,以作祭廟供器所用,保大慶國祚永昌,千秋萬代。

她也未能免災,即使是躲在這不毛之地的山巔上,竟也能叫人砍了去,裝進馬車運回了大內。

未化作靈物之前,她本就是萬年神木,紋路生的也是極其好看,色澤均勻沉潤,一時間,又被工匠們爭先搶后的裁成了幾截,做著各自的活計。

她記得,其中有一段被宮中的琴師花高價要了去,托人做了一把七弦琴。

還有一段,做成了箱奩,裝著記載著李氏皇族開疆拓土奠定大慶基業的列祖先宗生平的書冊,現如今,正埋放在皇家宗祠的地廟中,慰藉著先靈。

還有許多許多,被那些普通的工匠截了去,一轉身巧手雕成了杯碗盤碟,木鞘燈盞,盡數堆疊在皇宮內院的各處角落。

單單剩下這么一塊,盞檐闕口,天生殘次的青色燈盞,棄之不用,丟置蒙塵,無人問津。

那便是她的第一世。

后來的年歲,大多時間里,她都是隨著其他不受待見的殘次品,輾轉各宮,出宮,官宦府邸,期間,也有不少賣相尚好的供品器具被各家家主看中,打點著銀子買了下來,走的越久,箱子里的空間越大。

她過得,也越發舒坦。

舒坦的日子倒也沒過多久,載著她的馬車停在了京郊的禪寺之外時,箱子里已經所剩無幾,她睜眼望了一望,都是些同她一樣,殘次下等,不受人待見的物件。

被寺里的小師傅抬著進門的時候,她便知道,此地,是她最后的歸所了。

一切恍若又回到了在無度山巔的那些日子,寂寞,卻也閑適自在。

她照例守著那份久違的孤獨,安安靜靜的塵封在一處黑不見底的世界里,又是孤零零的過了數十載,再見光亮時,第一見到的,便是那個叫言冰云的人。

彼時的他,還是一個八九歲大的孩童,不顧身后眾人反對,拂去經年塵埃,輕輕柔柔的將她從黑暗深處取出,捧在手心,視若珍寶的開口。

他說:“明燈蒙塵,猶如名琴藏世,著實可惜。”

他又說:“今日得見,也算與我有緣,這便收下了?!?

她又陪著他,將他視作恩人一般,小心翼翼地供著光亮,伴他躬省夜讀到天明。

他也練劍,也如同那顧家公子一般,胸懷天下,氣吐山河,少年壯志意難休。

他將自己比作微弱塵霧,熒燭末光,以求所盡微薄之力,渺小之身,盼得大慶長安,百姓康樂。

可她心里從未覺得,他是一個渺小的,微弱的形象。

他生而為光,普照大慶的那道光。

盛大,絢麗,卻也悲壯,徒勞。

盡其所能地綻放自己,以一己之力,拂去暗夜陰霾,驅走塵世不公。

那年修習結束,他走的時候沒有帶上自己,她便又在那方狹小陰暗的空間里等,不知疲倦的等。

直到那年,遇到五歲的“自己”。

這一世,也算有始有終。

………………

耳邊是翠鳥嚶鳴,靈臺也從混沌中點點抽離,雖還不至清明,若若這廂倒也有了些許大夢將醒的意味。

再睜開眼時,窗外的天還未大亮,仆婢們正睡得酣熟,若若下床點了燈,復又披了件外裳,腰腹以下裹著被子坐回了榻上。

還是不夠亮。

她靠在床頭撐著小手,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桌上,那幾縷在細風里妖嬈起舞的青色燈火,思緒又是猛地一下被拉回往日。

許是那個夢的緣故,現下這般光景,比之昨日面對故人時的絕決意,竟然又使她想起了那盞經她手,早就摔了個干脆的青燈。

還有那個,勾惹她身,托她還情的青燈孤魂。

那一年,它哀求她:“我本無意落人間,萬千繁華,紅塵俗物,皆抵不過一個他。”

“兩世癡纏,托付爾身,忘卿,了卻吾愿,也不枉,紅塵濁世走著一遭。”

思及至此,她沉思了一會兒。

臉上瞧不清神色,眼底卻是無端平靜。

良久,她又圈出臂彎,伏膝埋頭,輕嘆著開口。

“本是你二人萬般癡纏的前世今生,偏得叫我夢到,又偏得惹上我摻雜其中,是何道理?”

“報恩也好,還情也罷,時至今日,我卻是再也不愿了?!?

“同他的清算,還是留還給你自己罷?!?

都已經下定決心,要斷的一干二凈,怎又會,單單因夢起這些同他有關的光怪陸離,就失了心神?

她范若若,絕不是這樣的女子。

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知道自己的原則底線是什么。

………………

若若又躺了下去,瞇了一小會兒。

天大亮,小桃進來伺候她梳洗,順口提了一句:“塘子里的荷花不知怎的,竟一夜間都謝的干凈了?!?

若若聞言,原是不信,任由得小桃牽著到了前院,這才發覺眼前一片荒涼敗落之景,竟不是那小丫頭的信口胡掐。

盛夏六月,本該是荷花開得極好的季節,怎么會一夜間,全然枯萎凋謝?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趕忙又命人取來了,元宵時爹爹送她的那把前朝名琴。

捧至跟前,掀開盒蓋時,卻也是無端的腐爛個透了。

日常里負責護養若若藏品的小廝見狀,當即便嚇得說不出話來,結結巴巴的跪在地上解釋道,自己每日都有好好照料,知道這是老爺花重金買給小姐禮物的,自是不敢怠慢,只是究竟為何一夜之間爛的徹底,他實在不知原委。

闕口燈盞,前朝名琴,仔細想來,竟也一一和那夢境契合了?

這難道又是,什么預示嗎?

若若想不明白,也不情愿浪費時間了。

“起了吧,天有異象,與你何干?”,她對著跪伏在地上的那人,“看看柴房里是否需要,用不著的話,便丟了吧?!?

………………

范閑從儋州啟程,一路周轉回到京都時,已經是又大半個月過去了。

盼星星盼月亮,這回總算是把哥哥盼回來了。

若若也不再顧得上那些煩心事,整日里不是圍著哥哥轉,就是拉著尚有些陰陽怪氣的范思轍圍著哥哥轉,全然沒有范府大小姐端莊自持的作態,靈動純質隨心而發,頗有幾分這個年紀小女兒家的天真爛漫。

兄妹三人打打鬧鬧,漸漸地也熟絡了起來。

期間一次,游玩一石居的時候,范思轍不知怎的,看中了出書的買賣,合計著同范閑一起,開個書局,專賣他的《紅樓》。

京都水深,哥哥初來乍到忙于應付各方試探,一開始雖未明面兒上答應,到了后來竟也半推半就著從了范思轍的情。

范思轍也終于愿意放下他大少爺的架子,真真切切的叫上范閑一句“哥”。

若若瞧著關系愈發融洽的兄弟二人,心底是止不住的開心。

家和萬事興,這老話說的嘛,還真沒錯。

甚至到后來,連柳姨娘也一改之前的忌憚挑刺,平日里對著范閑噓寒問暖,比對自己親兒子都上心了不少。

雖不知這其中幾分真幾分假,但若若瞧著,卻也是真的順心。

靖王詩會那日,哥哥興奮地跑過來說,他終于找到了那天回京,在慶廟偏殿香案底下遇見的雞腿姑娘。

他說,他喜歡那個令他一見傾心的女子,為此,什么勞什子的相府之女林婉兒,什么極其重要的內庫財權,他都不在乎了。

他只想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甚至,不惜去流晶河畔喝花酒,假借與醉仙居頭牌司理理姑娘的春宵一夜情,來搞臭自己的名聲,意圖毀了這樁天定的姻緣。

只是后來機緣巧合,才知曉那個哥哥日思夜想的雞腿姑娘,竟與他的未婚妻子林婉兒是同一個人。

現在看來,哥哥前前后后忙上忙下的折騰這么久,可真真是白鬧一場天大的烏龍,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若若其實很羨慕他們。

羨慕他們,可以把自己的人生活得像故事一樣。

僅僅是因為喜歡,甘愿和那個人平平淡淡的相守一生,這是多么難得事情啊。

雖然自己生活在這個并不由己的時代,之于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得了數的,嫁什么人,何時嫁,她沒有說話的資格,亦沒有反駁的權利。

雖然自家爹爹,并不像別家父親那樣刻板,有關自己的一切,都會先問過自己的心意,再另行打算。

雖然哥哥也常常溫柔安慰:“只要是你喜歡的,就算是天王老子,哥哥我也給你拽回來?!?

可是她心里清楚得很,那個曾值得她赤一顆心,等上三五年,真切喜歡的人,早就不存在了。

自哥哥回京,她也沒再提過,那些年信里未曾開口言明,同他的種種過往。

范閑其實什么都知道。

就在回京路上,得知鑒察院派來行刺自己的滕梓荊,正是二處主辦言冰云手下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了。

這些年,若若那些個不曾明確言說,每次來信只是略微提過三兩句,不多不少,每次都有,含情帶羞的小女兒家情意,究竟是如何如何,被一點點磨滅,直至后來不愿再提起。

他想了許久,還是沒主動開口提起這事。

人這一生,總會錯過許多,親情也好,友情也好,愛情也好。

已然錯過的,不論因由,譬如昨日死。

她還有來日生。

………………

這日,玩鬧了一上午的范思轍從府外回來,提留著在城南雜耍街買來的兩條獾狗,興致頗好的沖著在前廳用膳的若若和范閑嘚瑟。

“厲害吧?這兩只活潑勁可足了,可花了我不少銀子!眼光不錯吧?”

若若聞言,仍是低頭喝著清粥,不曾抬頭:“沒正行。怎得又亂花起錢?看來,我有必要去賬房先生那里跑一趟了……”

“哎呀姐!你這可就冤枉我了,我這也是為咱家好啊?!?

范思轍嘟著嘴跺腳,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這么些年見多了,倒還真有點招架不住,若若笑而不語,放了碗任由他繼續說了下去。

“這東西現在傳的可神乎呢,外面的人都說,這獾狗,有避邪去難的神效。”

“避邪?避什么邪?”一旁靜默不語的范閑開了口。

“你剛來京都還不知道,前些日夜里啊,京都忽地長空晝亮,竟刺刺的照了一夜……”

“坊間盛傳:此乃妖邪降世的預兆,鬧得街頭巷尾一時間人心惶惶。陛下為了穩定民心,特下詔令,命監天官推衍,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個月,前日上朝時呈言道,此乃大兇之兆啊。”

范閑聽著他巴拉巴拉個沒完,自己竟也覺得口渴,端起茶杯就是一飲而盡。

復而,又是語重心長的開口,頗有些長兄風范:“星象之說,不可不信,亦不能全信。你要是多花些心思在功課上,若若和爹也不至于操心至此。”

“哎?我就是給自己,給哥哥姐姐們圖個樂子嘛!哈哈哈~”

范思轍賣力的打著哈哈,試圖蒙混過關,繞過這個令他頭疼的功課話題。

“大慶現在國富民強,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妖魔鬼怪啊,兇難禍患啊,肯定會迎刃而解,有什么好擔心的?”

“我們哥倆還是先擔心擔心那書局的事兒?我跟你說,我那鋪子已經找好地兒了,到時候伙計呢,就從府上出,用不了幾天,咱就能開張……”

范思轍熱情不減,拉著范閑又是說個沒完,仿佛是要用三言兩語把他心底那本生意經掰扯清楚一般。

若若這邊卻是不再聽,也不再說了。

早些時候,她也聽小桃提起過這事,那時只當是件稀奇事,聽聽便也過去了。

只是現在,心底為何總有一種隱隱的不安躥跳。

那斷成兩截的燈盞,還有一夜之間腐爛個透的七弦古琴,再往前推,又不得不想起那年禪寺夏天,也是一夜之間枯死的院中古松。

樁樁件件聯系起來,細細思之,難不成坊間所謂的“天生異象”,竟都與那個夢,與他言冰云有關?

長星襲月,白虹貫日,歷史上凡有書載,皆是大兇之兆。

若若手心里冒著汗,心頭是陣陣的虛恍。

她總感覺,這世道要出什么大亂子一樣。

若若的直覺,從來就沒有出過差錯。

那日過后不到兩個月,便聽得有各州官員上奏請求朝廷賑災。

青州澇災,漢州蟲災,閩南旱災,就連平日里無甚大事的滄州知府也八百里快馬加鞭,呈上災情折子,說是滄州各地,現如今被百年一遇的奇勢山火弄得手足無措,滄州本就是人煙稀少,補救起來甚是費時費力,有些許膽大的百姓自發上山滅火,見那濃煙騰空萬丈,宛若人間地獄一般的情景,卻也是嚇得頭也不回地跑了……

一時間,慶國上下,動蕩不安。

范建回府的日子也越來越少了,整天在戶部忙著梳查賑災賬目,兩鬢瞧著也斑駁了許多。

哥哥因牛欄街刺殺,好友滕梓荊為護他而死之事,郁郁在心,近些日子越發話少,瞧得她心里也跟著難受。

她知道,在別人眼中,那位滕梓荊或許只是一個單純卑賤的馬夫,一個籍籍無名的侍從護衛,但哥哥從不這樣覺得,他是把他當作朋友相待的。

因而,他才會想盡一切方法,試圖找到真兇,替好友報仇。

從北齊暗探司理理,到林相之子林珙,再到太子,范閑算是一路尋下來,終于不負苦心。

可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是殺了林珙,還是殺了太子呢?

她不敢去想,一個是自己深愛著的未婚妻子的二哥,一個是位身份尊貴的當朝儲君,無論哪個,又豈是他想下手便下手得了的?

是以,范閑臉上的笑也越來越少了,平日里偶爾同她和范思轍玩鬧,大多時候也只是不走心的敷衍著,掩飾內心的糾結掙扎。

若若看在眼里,煩在心里。

她其實很討厭這樣,一點忙都幫不上的感覺。

………………

林珙還是死了,卻不是哥哥所為。

應該是和哥哥先前提起過的五竹叔有關,只不過具體是個什么情況,若若很有自知之明,并未過多問起。

各州的災情也越發嚴重了,聽消息靈通的范思轍說,有些災情嚴重的地方甚至已經到了路見尸骨成堆,啖食人肉的地步。

皇帝下令,自上月起,宮中,京都府中,自上至下各戶開銷用度縮減一半,節省出來的,統統由官府統一安排,以賑災情。

后來,她陪著范閑進宮,席間爹爹說,是后宮的娘娘要見他,這關系到他同婉兒的婚事。

若若是很替哥哥開心的,那個時候她總想著,待雙方長輩議定,屆時哥哥以三書六禮、十二版帖為聘,百里紅妝,風風光光的將婉兒娶進門。

那一天,應該是他生命里最開心最快樂的一天了吧。

她也會替哥哥開心,覓得佳人,度此余生,圓滿至此。

只是誰曾料想,還沒等來婚訊,若若便先等到了哥哥要作為使臣,押送司理理、肖央出使北齊的消息。

就算是出府時已經道過別了,臨行那天,若若還是堅持著要送他到城門,便不由柳姨娘分說,拉起范思轍就徑直上了馬車往城門趕去。

這邊范閑剛和林相說完了話,轉身欲上馬車時這便瞧見了候在一邊的若若。

他背著手走上前,神色輕松地笑了一笑:“你們怎么來了,不是在家里已經都道過別了嗎?”

范思轍捏著手,裝著聲勢做足了架子:“我可不是道別來的,我是來督促你來的,你最近懈怠了!”

“什么懈???”范閑不解。

“寫書啊?你書寫得太慢了,咱們澹泊書局現在急需要你《紅樓》的新章節啊~”

“要不是你前些日子里出了本詩集,現在都沒得賣了,你可得抓緊一點啊,要上心~”

范閑也不再理會自家弟弟如同老媽子一般,喋喋不休的叮囑,笑著側身,對站在上一旁多次想開口說話,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范思轍堵回去的若若。

看著她略帶怨氣的眸子,與平日里見慣了的嬌俏清麗大不一樣,范閑不由也覺得好笑:“我走之后,你多去陪陪你未來嫂子,你們女兒家的,總有話說,打發起時間來也不至于無聊……”

“我知道!”若若笑著打斷,“你放心,我一定替哥哥好好守住婉兒嫂子,任何想來接近她的人,我全都打跑,保哥哥無后顧之憂!”

范閑卻也是忍不住,撲哧一句笑出聲,盯著若若的臉瞧了一會,又轉過頭看看這邊還在自言自語謀劃書局之事的范思轍,不禁詫異:“怎么感覺,我作為長兄,都把你們帶壞了?!?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就算有千言萬語未說出口的,走到這里,也只能留給自己聽了。

若若斂了笑意,定定地看著他,眼底是不舍。

本以為,血親骨肉分離這么多年,一個在儋州,一個在京都,隔著大半個慶國遙遙相望的日子已經熬到了盡頭,卻沒想到只經數月歡聚,等來的又是一個不知歸期的分別。

此次出使北齊,縱使父兄不言,她也明白這其中的危險。

路途遙遠,山高水長,要守著一個九品高手肖央暫且不說,到了北齊呢?

先前莊墨韓一事,弄得北齊顏面盡掃,那北齊百姓,文壇學子,朝堂眾臣又怎會輕易放過他?

只怕是明里暗里都要給他不少苦頭吃吃。

不用細想,她也明白。

“哥哥一定要平安歸來,京都,還有家人在等著你?!?

“放心吧,哥哥說話算話,何曾騙過你?”

馬車駛過城門的時候,若若只覺得眼前一陣恍惚。

她分明看見了什么。

那萬丈懸崖一側,滿身是血,持劍而擋千軍萬馬的白衣少年。

他眼底又有了那光。

縱使如塵霧之微,縱使如熒燭末光。

補益滄海,增輝日月,卻也足矣。

是她熟悉的模樣。

只是轉眼間,卻又煙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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