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蘊對這位跟自己年歲相仿的美貌夫人黃孟氏略有耳聞,乃是工部孟尚書的宗親,在西北諸將家眷中已算是出身高貴的了。孟氏應該是看不上自己的東西。
她還未及答話,一向看她不順眼的陳氏開口了:“就你身驕肉貴,月月派人回京城給你從蘭草坊買來香脂。以前看你保養的還算不錯,對得起這月月的折騰。不過人比人氣死人啊,這京城的香脂還不如衛夫人隨手調配的養人呢。”
“你什么意思?”孟氏有些惱怒。
“呦,孟夫人大家閨秀,連我這粗鄙市井女子說的話都聽不明白嗎?”陳氏繼續嘲諷。
“這陳夫人雖說是幫自己說話,但讓聽的人怕是更怨恨自己了。”靈蘊腹誹,趕緊圓場:“陳夫人太抬舉我了,我哪有本事隨手調配就能美容養顏,這方子其實也是偶然從京城蘭草坊得來的。前些時日長公主賞我了一些上等南海珍珠,我命人磨成粉加了進去。用了兩日,效果果真不多呢。我那還留了一些,晚些時候還要給長公主送去。孟夫人不妨用一點在手背試一下,若無礙再使用。京城千里迢迢,黃將軍每月派人去取,單這心意自然就要好過我這香膏百倍千倍。”
在京中貴女圈混跡了十幾年的靈蘊太了解這些愛慕虛榮的女子的心理了,她們所用都是精品,在精品之中怎么凸顯自己的地位呢,自然就是物以稀為貴。蘭桂坊之物在京中貴女眼中不過是普通貨色,她們追求的都是御用之物,得了娘娘們的賞賜才是佳品。但在這西北之地就不同了,蘭桂坊已是上等佳品。
“長公主賞的珍珠啊。”
“長公主也在用啊。”
“真不錯!”諸位夫人議論紛紛。果然如靈蘊所料,搬出公主來,對這香膏的好感又上升好幾個臺階。
“哼,連個誥命都沒有的人,還敢跟公主攀關系。”孟氏冷哼。
另有一個微胖的夫人似乎剛剛得知,驚訝道:“衛夫人沒有誥命在身?不能吧。”
靈蘊無奈,她沒有誥命在座都知道,本以為都心照不宣將就過去好了,她非得擺到臺面上說道。“說來慚愧,我確實一介白衣。能有幸跟諸位夫人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是因為咱們各自的夫君。我一個民婦有幸跟公主殿下相識卻是我個人機緣。”
“個人機緣?今兒這大日子,你怎么不憑機緣將殿下請來啊。”孟氏不信。
“是誰想見我啊?”楚國長公主劉楨突然出現在門口。
方才的吵嚷經沒能及時發現公主的身影,自從上次深談一次后,靈蘊一直有些躲避劉楨,但此刻人已到了門口,她趕忙起身行禮。“不知殿下大駕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諸位夫人還不曾見過楚國長公主,看到衛夫人起身趕忙隨之行禮。“公主千歲!”
“我今日就是出門閑逛,不小心走來了,有什么罪不罪的。快起來。”劉楨走近親自扶起靈蘊。
眾夫人驚異這傳聞中的楚國長公主看上去也是端莊秀麗,衣飾華貴,年紀輕輕看上去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氣質。完全不似傳聞中那般放浪形骸,而且與衛夫人兩人看起來很是交好,這下孟氏可得閉嘴了。
靈蘊請公主坐在主位上,又命阿雪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公主身邊。
“你們該干嘛干嘛,怎么我一來都不說話了呢。”長公主來了之后發現有些冷場。
“我們方才在說要叩謝公主賞賜。上好的南海珍珠,在這西北荒蠻之地,罕見至極呢。”靈蘊笑著說道。
“本來看你這么儉樸,給你制些配飾帶在身上的,你倒好,全給磨成粉還送人了。”
靈蘊微微有些尷尬,她以前不愛金玉,最喜珍珠的溫潤,然而家變之后歷經滄桑,早已習慣不配飾品,竟然將長公主的好意借花獻佛了。“軍中呆久了,我都快忘記自己也是女兒身了。”她撒嬌似的指著身上的頭面配飾,“今兒這一身的珠光寶氣,都仰仗公主您了。若沒有您,我今日都沒法見人呢。”
“你就算荊釵布裙,也強過某些庸脂俗粉。”劉楨不屑的瞥了一眼孟氏。
孟氏看到如此場景,也不再說些什么。
公主饒有興致的問了一些各地風貌,她們也都一一答了。又寒暄一陣后,劉楨打著呵欠說,“這兒可真冷,我一冷啊就想睡覺。你們聊吧,我先回了。明日得空給我送香膏來。”
靈蘊知道自己這幾天刻意的躲避讓公主有些不耐,親自來找人了。只得恭敬答應。諸位命婦浩浩蕩蕩恭送公主出門。
目送公主車架遠去,眾人準備返回,那孟氏又酸溜溜說道:“真不愧是夫妻,都是運氣好的不得了啊。”
“是啊,衛將軍和夫人都是上天眷顧的有福之人。”一個夫人應道。
靈蘊淺笑,心里卻覺諷刺,她這命運也能稱為上天眷顧嗎?
“真是上天眷顧。衛總督這年紀,多少人都還沒當上百夫長呢。他應該是咱們大秦最年輕的總督了吧。”
“真是年少有為,前途不可限量啊。”衛夫人雖知道這些人的夸贊也沒幾句出自真心,不過聽到對丈夫的贊美比聽到恭維自己的話要歡喜的多。
“哼,衛青不敗由天幸,李廣難封緣數奇。運氣好罷了,真當是天縱奇才嗎?”孟氏依舊不平,他的夫君也已年過四十,出身高貴,就在大同守備的職位上上不去了。
這下終于將靈蘊惹怒了。衛冬生在戰場上拿命博回來的前程居然被她一句天幸給蓋過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么,我倒是覺得摩詰居士這話說反了。李將軍次次戰敗,多次全軍覆沒,甚至自己戰敗被俘虜,最后還能安然無恙得以脫身,這才真真的上天眷顧呢。而長平侯,本來只是策應,不料遇到匈奴主力,不得不以寡敵眾。好好安排好了戰術以備決戰,遇到個迷路的屬下,又不得不以寡敵眾拼死廝殺,得以七戰七捷。這哪是天幸,我看長平侯才是真的數奇。”
眾人笑了起來,都聽出來孟氏本來借典諷刺衛總督,不料方才還溫文爾雅的凌氏也言辭犀利起來,借同一典故典諷刺王將軍未立寸功,卻妄想高升。
西北苦寒,一般高門子弟不愿前來,故而西北將領多出身鄉野或是一般小吏家庭,本來都是對同樣出身寒微的長平侯崇敬萬分。孟氏和王將軍一直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其他將軍和家眷也都敢怒不敢言,現在被衛夫人嘲諷一番,都覺過癮。
孟氏無可辯駁,冷哼一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