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以時又低頭看了看小牙哭的滿臉淚痕的樣子，忽然間卻是心頭巨震。

他的靈感就在刀尋涯的哭聲中迸發了：明廷任用宣撫使作為代理人，將一切不合理合理化；自己的衛所在這里處處掣肘，其實本質上就是因為衛所的軍事性質的本質上的不安定因素，無論對于宣撫司還是明廷，這種不安定表現出來其實就是一種不合理。

但是，如果也有一個代理人，就像刀尋涯這樣的人，性子柔弱，易于控制，身上流著這片土地的血，卻又是絕對的知根知底。如果能在這里作為他的代理，他就可以以衛所千戶的身份而自由地把勢力伸出麓川。

想到這里，他釋然了許多，對馬上到來的與恭項的爭斗也多了幾分信心和期待，“謝謝你，小牙。”

許以時伸出一只手，揉亂了小牙的頭發，在小牙投來的困惑的眼神里，另一只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只質地如玻璃一般透亮純粹的精致足環，上面紋著簡約的圓形紋路。雖說現在對于小牙來說還稍嫌大了，但是在將來也會有穿的上的一天。

原本還思慮這足環過于珍貴，但小牙的哭泣啟發了自己，這一點是再珍貴的東西都無法換來的。更不要說小牙有一天可能將會成為自己需要的那個代理人。

“這個…是…？”小孩子喜歡珍奇異物的心理立刻占了上風，小牙立刻停下了哭泣，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許以時拿出來的翡翠足環。

“這個東西叫做足環，是戴在腳腕上的裝飾品，只不過你現在還太小，長大了就能戴了。”許以時拿著足環在小牙的小臉前晃來晃去，她的目光也被隨之吸引左右搖擺。

“我…我現在就要戴！”小牙囁嚅道。

“行，那你坐好，我讓你死了這條心好吧。”許以時無奈地拍了拍小牙的肩膀，讓她在石凳上坐穩，抬起小腿，又把翡翠足環戴了上去。

小牙的淚痕已經干在了臉上，欣喜地看著足腕上透亮精致的翡翠飾品，抬起又放下腿，翡翠足環立刻滑了下來，被已經準備好的許以時穩穩接住。

“小牙，這個東西很珍貴的，如果你這樣隨便戴上玩，會摔壞了的，摔壞了就不好看了。”許以時循循善誘，小牙臉上的興奮也慢慢變成了困惑。

“這么珍貴的東西，以時叔叔不送給一垠姐姐嗎？”小牙抬頭看著許以時，滿是天真地問。

“這…”許以時深感小孩子眼光的獨到之處，偶然間居然一下發現了事情的關鍵：如果不是想把小牙，官名刀尋涯的存在培養為他未來的代理人，他是不會有心送這種禮物的。許以時固然不好直說這一點，且就算直說，小牙也聽不懂，他只好慢慢解釋：“小牙，將來，你會成為一個很厲害的人，比很多人都厲害，當然也要比你一垠姐姐厲害，所以只有你才配得上這件翡翠足環。”

“小牙以后會很厲害嗎？”小牙憧憬地看著許以時，“要怎樣才能成為很厲害的人呢？”

“要接受教育，學習知識，然后……”許以時在心里補充：然后接受權威，成為一個偉大的代理人。

“然后呢？然后呢？”小牙小手把足環攥在胸前，在許以時身后追著問。

許以時笑著搖搖頭，哄孩子的任務已經完成，他穿過庭院，推開了主屋的門，小牙急匆匆的腳步聲一直跟在身后。

一進門，燈光雖然發黃，但也算是明亮，一個長相極美的婦人正拿著一只篳往房間的一邊趕，看到許以時后停了下來：“怎么千戶這么晚才過來，小牙又纏著煩你了？”

“子溪姐，小牙不煩人的。”許以時說，此刻小牙也跑了過來，在許以時背后嚷嚷：“就是，小牙才不煩人！”

刀一勐的女人刀子溪的臉上露出來了溫柔的笑：“難得千戶這么有耐心，把小牙哄好了。”

“沒什么，我向來有耐心，”許以時敷衍著，又問：“榆罔來了嗎？”

“早就來了，我這篳就是給他拿的。”刀語歌抬了抬手中的篳，“說是要吹奏一首新曲子。”

“那好，我也餓了，趕快吃飯吧。”許以時也急著要和其他幾人說一下自己的最新構想。

眾人吃完飯后，源榆罔吹奏的出人意料地是一首很悲傷的曲子，似是有幾分思念之意。大人聽得意興闌珊，小牙則是趴在桌子上，眼眶發紅。

“時間不早了，子溪姐，你把小牙帶去休息吧，我們要聊點事情。”許以時可不想受到小孩子的干擾。

刀子溪應聲把吃過飯已經開始發困的小牙拉起來，然后往外面的一間寢房帶去，刀一勐則好奇地問：“千戶大人，這是有什么事啊？”

“說小不小，說大不大。”許以時故作玄虛。

“別賣關子，是對恭項的計策嗎？”源榆罔問。

“在這條計策面前，恭項之事不過是小事——我想要創建一個代理王朝。”許以時說完抬起酒杯，喝了一口。

“代理王朝？”源榆罔神色中的思考多過震驚，他的思路轉的很快，“你想要用一個麓川一帶的新王朝來遮蓋住衛所的勢力？”

“正是如此。”許以時點頭。

“千戶，我們有這般本事嗎？那麓川國可是舉國之力都未能攻破，我們哪有能力在此立足呢？”刀子溪問，她雖然不像夏一垠那樣直接參與一些衛所內的事務，但對于軍事方面的事情知道的并不算少。

“現在麓川國未被攻破，并不代表在將來也不會被攻破，未來我明廷必會再征麓川，彼時的麓川將會有足夠的空間支持一個新生的小王朝的。”許以時露出來了神秘的笑，“而且，就算你們不相信明廷會再征麓川，我們為這個代理勢力做出的努力至少對你們夫妻來說也不算是壞事。”

“為什么？”刀子溪不解。

“因為我打算讓小牙來做這個代理人，從現在開始，她就要學習做好代理人所必備的知識。”許以時說，“刀與劍，在許多年后或許是一個偉大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