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榆罔從外表上看，很容易誤以為這是一個軟弱的人，或者說至少也是一個做事情猶豫不決的人，但實際上，他很果斷。

許以時有點發愣地看著源榆罔刀身上不斷滴下來的血，一旁負責看守的士兵則是徹底呆住。

“你先出去吧。”許以時先是輕輕咳了一聲，然后提高了音量朝那個士兵說：“要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你知道我的，我一直是個寬容的人。”

“…是，是！”那個士兵如夢初醒般回應，然后有點踉蹌地推門出去，之后又快速地扣嚴了門。

源榆罔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說：“如果不是恭項，我們不必這么做的。與阿豪姆的貿易已是一件事，加上這煉鐵的事情，如果都讓恭項傳出去，我們可就說不過去了。”

宣撫使恭項，其實許以時在兩個時空都是知道這個人的。恭項原本是麓川國王思任發手下一員將領，在靖遠伯王驥第二次征伐麓川時被派出來向王驥求和，繼而被爭取歸順明軍，作為向導立下戰功，最終被授予新建的隴川宣撫使之職。恭項的結局在歷史上也有一點說法，他與手下武官產生矛盾，最后斗爭失敗，讓位給了從麓川跟隨自己的手下刀外孟。

許以時琢磨著這件事，忽然間感覺背上有點發冷，“手下的武官”，莫非指的就是自己？雖說自己如果能處理好這件事是一件好事，但這莫名其妙間沿著歷史車轍前行的感覺還是有點令人不安。

怎么解決恭項提出的難題，歷史是給出來了一點提示，但許以時并不想完全投靠刀外孟。說到底刀外孟也是一個大明的忠臣，自己與阿豪姆的貿易以及衛所做的事情始終找不到一個合理的存在方式。

許以時無奈地撓了撓頭：“說到底，還是我們衛所的存在太特殊，如果能找到一個可以遮蓋我們與阿豪姆貿易的存在就好了。”

“刀外孟副使不可以嗎？”源榆罔提出來了可能是最標準的答案。

“不可以。”許以時否決，“不夠安全，衛所在發展起來之前，我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環境。”

“以時，自從你被恭項偷襲受傷之后，就一直忙于衛所建設，我明白你擔憂朝廷邊防之心，擔心麓川失利，朝廷自此失去三宣六慰的控制，但我們雖說是千戶所，不過兩三百人而已，能做到的還是有限，而且現在麓川剛遭敗績，對我們則正是安穩時間，沒必要太急了。”源榆罔勸解安慰道。

擔憂？許以時心中暗自發笑，他可并不擔憂。就算自己盡全力，也未必能扭轉麓川終戰后徹底失控的局勢，而一定程度上失去控制的局勢，反而正是給自己留出發展空間的關鍵。

不過源榆罔說的也有道理，自己自從來到明朝后，一直處于精神緊繃，極度興奮的狀態，拜明代許千戶這具強健的身軀所賜，雖是傷勢初愈，但精力卻是現代的自己從未體會過的飽滿充足。現在除了恭項這個不安定因素外，一切也算得上是井井有條。

“也好，今晚就休息一下，你想到有什么好去處嗎？”許以時伸了個懶腰。

“還能去哪里？讓語歌姐做些好吃的唄，我看你家一垠這些天來一直在跑東跑西，攛掇著女人們學醫術，那你這幾天估計也沒怎么吃點好的吧。”源榆罔笑笑，此時他已經擦干凈了自己的刀，又收回了刀鞘，“我去找兩個可靠的人過來收拾一下，晚些時候刀一勐家見了。”

刀一勐的妻子刀子溪，是個美的不可方物的女人。她出身于一個小土官家族，后來家族遭遇匪亂，被廣南衛收留。那時候許以時一眾人除了刀一勐之外，還都是一群少年，只有刀一勐年紀最長，看上去也最穩重，再加上刀一勐也算是本地土著，所以她拒絕了一幫不靠譜少年的熱情，選擇了刀一勐。不過就算她和刀一勐的女兒都七八歲大了，大家仍然如同最初少年時一般常常往來。

刀一勐的宅子距離許以時住的地方頗有一段路程，這樣雖然出了什么事情可能來不及，但是同時也能避免有人很簡單地對他們倆下手。

許以時朝負責守衛的士兵看了一眼，踏入了刀一勐的家門。把今天負責狩獵的士兵獵來的品貌最好的一只山雞放在刀一勐家門口。

剛一走進刀一勐家的庭院內，就看見一個看上去不過六七歲，但生得極為機靈可愛的小女孩坐在院落中央的石臺上，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

“小牙，叔叔來了。”許以時試著打了個招呼，沒想到小女孩反而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怎么了小牙，誰欺負你了？”許以時無奈地問，其實這里除了她母親以外，也沒人招惹親兵總旗刀一勐的獨女刀尋涯，乳名喚作小牙。刀一勐自己則是格外溺愛，從不責罵。

“是阿娘…我聽說你們要來家里吃飯，就為你們煮飯，結果飯全糊了，阿娘就罰我跪了兩刻鐘……”小牙一邊說，一邊抹眼淚。

“…全糊了？”許以時下意識地喃喃低語，但看到小牙警覺的眼神后立刻安慰道：“小牙別哭，就算你把飯全做糊了，我也不怪你，讓我教訓一下你阿娘。”

結果話音剛落，小牙哭的更厲害了：“我做飯也是好心嘛…可是，以時叔你可不能教訓我阿娘…那…那我就錯的更多了…嗚嗚……”

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院子后面的屋里點燃了燈火，顯然是到了吃飯的時候了。許以時卻也不好把受了委屈，哭鬧個不停的小牙一個人扔在這里。

許以時沒有多少照顧小孩的經驗，但刀尋涯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他深知這種情況下需要轉移她的注意力來解決問題。

轉移情緒…許以時忽然想到了今天在煉金院那里的意外收獲。這些天來煉金所在附近各地搜集金屬石材，搜到了一件做工極佳的玻璃種翡翠足環。他還沒想好要把這件足環送給夏一垠，還是當做禮物送給朝廷派遣來的人。眼下如果拿出來當做禮物送給小牙，一定有不錯的效果，只是此物太過貴重，許以時猶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