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紫葳突然要讀書，這讓侍奉她的丫鬟們難以置信。

就連常年服侍顧紫葳的大丫鬟連翹都在想：“姑娘要讀書了，是不是以后不會出去打架了呢，要是真的如此的話，大人高興之余應該會上次一筆豐厚的銀錢吧。”

和連翹一樣抱著同樣心思的丫鬟下人們不在少數。

顧府的主人顧清棠對于顧紫葳的疼愛那是出了名的，甚至還很不合時宜的說過“我有虎女賽健兒，何必強求生孽子”這樣的話，一時引為妙談。

顧紫葳是難以閑下來的人，但是讀書的困苦卻讓她如癡如醉，一時間深陷其中，樂趣無限，難以自拔。

《詩經》看第一遍，顧紫葳只感受到了先秦時代的風土民情；看第二遍時卻看到了王朝更迭，周室衰亡；第三遍看的迷迷糊糊，找不到自己心中要找的那個方向，竟然有些昏昏欲睡，連忙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頭腦頓時就清醒多了。

顧京墨不知什么時候醒的，兩眼蒙蒙，倦意未盡，見姐姐破天荒的竟然在讀書，不由掐了掐自己的臉，很疼。

她這才敢相信自己這位親愛的姐姐是真的在用功讀書。

不過，顧京墨青澀而美麗的臉上很快便露出一抹笑意。

“姐姐是一個能靜下心來的人，練武這樣枯燥的事，都堅持了這么多年，眼下姐姐要學文，雖然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我相信她努力以后一定不會比那些從小就開始飽讀詩書的世家子弟差到哪里去。”

顧京墨這樣想著，便悄悄起身，輕步白襪，緩緩走到自己的小葉紫檀木箱子旁邊，打開箱子從里面取出來幾個精致的布袋子，里面放著幾卷竹簡，也打開看起書來。

當世傳頌的書大多都是紙質，但是由于紙質在印刷的時候，印刷者的文字功底較為局限，很容易就出現錯字和漏字和失真，即使是最精致的線裝版，也是如此。

但是竹簡不同，每一卷竹簡都是由先賢親自謄錄，即便出現了錯字，也可以用小刀刮掉重寫，能保持文章最原始的面貌。

原本兩姐妹打算在荷園停留一日就去靈鷲山，卻不曾想顧紫葳，只顧著看書，竟然忘記了這茬事。

顧京墨見姐姐如此用功讀書，竟有廢寢忘食的意思，也不去催，和姐姐顧紫葳一同看書。

在荷園停留三天，顧紫葳熟讀整本《詩經》后，才長舒了一口氣。

放下書簡，顧紫葳便走到顧京墨的身邊，見顧京墨饒有趣味的看著她，不由覺得雙頰微熱，突然想起來自己兩日前就該陪顧京墨上靈鷲寺的，竟突然因為都市太入迷而忘記了，不由心蒙愧意。

“現在就走，現在就走。”顧紫葳一把拉住顧京墨，急切的說道。

顧京墨柔唇微啟，摸了摸自己散亂的發絲，說道：“等我畫個妝，這個樣子怎么出去見人。”

卻不想她話才剛說出口，就被顧紫葳駁了回去：“畫什么胭脂，等祈愿完再畫不也一樣嗎？”

顧京墨只好作罷。

其實在顧紫葳看來自己這個小妹不施脂粉的時候比施了的時候更加清麗動人，天然無瑕。

想著可能是小妹覺得施了脂粉，遮住美貌，才能不讓別人先入為主，認為她只是一個全然沒有真才實學的花瓶。

從荷園上靈鷲寺比息園要遠十幾里路，坐在牛車內的顧紫葳看著小妹遞給她的一卷竹簡，正是書簡版的《詩經》，覺得和之前自己所看版本的有所出入，但是書簡版的文字更加凝練和真切，讓她著迷沉醉。

靈鷲寺的住持是一個胡須雪白的老僧，據說原是前朝的一個小皇子，前朝國滅后因為太年幼而被赦免，發放到這僧寺當中，研習佛法，倒是樂得其所，竟修成了大師，如今雖已年過期頤，但是身體依然健朗，頗有要證佛陀果位的意思。

老住持見到顧紫葳，不動聲色地坐在經蒲上，口中念著一段段顧紫葳聽不懂的經文。

顧紫葳拜完香，又命隨從的部曲向寺里布施了一萬貫香火錢后，便拉著顧京墨走到老住持身前，問道：“敢問住持，我究竟來自哪里呢？”

這是顧紫葳對于自己穿越身世的迷惑，這么多年下來，她早已經將這個世界當做了自己的家，或者說她也不清楚兩個世界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

老住持的兩只眼睛一直是睜開的，只是因為年歲的原因，臉上的皺紋實在太多，遮掩住了他的雙眼，讓他的眼睛看起來像是閉著的。

“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老僧淡淡凱酷，聲音不大，莊嚴肅穆，猶如佛陀再世，稍稍喘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道，“一切皆是佛法，真假有何干，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盡是清凈本然。”

顧紫葳半懂不懂，正想開口問道，卻又聽到了老僧的聲音：“心中所想，眼中所見，便是自然，施主既然從無方界來，那么你曾經看到的一切便都是空，如今所看到的一切，便是如來。”

顧紫葳雖然還是不太明白老僧到底在說什么，只得暗自將老僧說的每一個字都牢牢記在心中。

顧京墨聽到老僧的話后，面露喜色，躍躍欲試，回道：“前輩說曾經所見便是空，如今所見便是如來，如此，小女子請問如來是否就是心，心若向往如來，便是如來，心若向往迦樓羅，便是迦樓羅？”

她雖然文靜溫婉，但骨子里卻是好斗的，剛才聽到老僧的話，心中不甚贊同，便壯著膽子想和老僧辯難一番。

老僧布滿皺紋的臉上，竟然罕見的浮現了一抹笑意，雖有皺紋層層堆疊，但是卻蓋不去那笑意。

“解的好，如來心中坐，一切緣法，皆由心所發，沙彌雖小，終成法王，小施主未來可期。”

一番辯難，顧京墨受益良多，等到二人離開后，老僧派一個小沙彌追出寺來，叫住顧紫葳一行人，是為老僧送信來的，兩封信，一封交給了顧紫葳，一封交給了顧京墨，臨走前還叮囑道：“施主，師叔祖說這便是緣法。”

顧紫葳和顧京墨皺著眉頭，相視一眼，淡淡一笑，沒有立刻去拆信。

牛車緩緩駛離靈鷲寺，天陰不晴，沿途還能見到許多餓殍，橫七豎八的倒在道路兩側的雜草當中。

未走多遠，身后的寺廟中，一道鐘聲響起……

隨之就傳來一陣哭呼聲：“師叔祖圓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