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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五界,每一界內都有兩個泄洪口,一個在天空,一個在大地,天空中的泄洪口是靈力涌入的地方,大地上的泄洪口是靈力排出的地方。上一個試圖堵住泄洪口的人已經死了,被戴安娜殺死了,他曾經是天帝,現在更多地被稱為“偽神”。我想歷史上大概有許許多多的人都動過“要是能把泄洪口堵上就好了”的想法,只是礙于五界相互制衡勢均力敵的形勢,以及過大的施工難度而沒有動手。但是這些人想堵的都是大地上的泄洪口,想將短暫的,空中的泄洪口關閉大地上泄洪口還未開啟的夏季一直延續下去,而想要堵住天空中的泄洪口的,大概古往今來就只有這位魔王了。

曾經的天帝現在正在我身邊抱怨,上一次的事件歸根結底起因是他動手想要堵住泄洪口,招來了殺身之禍,現在魔王也要做類似的事情,“他也該死一死吧?”魔王,雖然并不是因為要堵泄洪口這個行為,但是他還是會招來致命的敵人,敵人快要啟程了,他沒有多少時間。

從血城向東,抬頭看,可以看到黑漆漆的空中,有著更深沉的黑色,形成一個巨大的,工整的圓,站在地上是無法一覽它的全貌的。當春天來臨,這深沉的黑色會由西向東逐漸消退,金色的靈力從這里噴灑而出。想要觸碰它也可以,借著強力的飛行術式,不斷向上向上,然后會碰到虛無。虛無看上去是黑色的,朦朦朧朧飄蕩的霧氣,但伸手去碰會碰到壁壘,觸感就像是彈力棉花,但是過于堅韌無法破壞,術式也無法穿透。泄洪口就鑲嵌在虛無之中,堅硬,冰冷,口上圍成圓的材質是粗糙的石頭,學者表明與界壁是同樣的材質。

關于該用什么東西堵住如此巨大的泄洪口這一問題,過去的人們在這一點上有著各種討論。難點在于,泄洪口實在是過于巨大,無論什么材料都無法支撐。而且泄洪口的閥門堅不可摧,在開啟和關閉的過程中會破壞一切阻礙它的物體。天帝,在取得我分享給他的能力之后才交出了他的答卷——不需要封堵泄洪口,用空間力量在泄洪口口上創造一個巨大的傳送點,當靈力奔向泄洪口時,便會傳送回天界上空,從此只在界內循環流動。

魔王也要采用這樣的方法,區別在于,他要將這涌入魔界的靈力,傳送回人界。如此巨大的術式,必然會消耗大量的力量,他需要五百術士的幫助。時間緊迫,神后隨時會向魔界宣傳她的理論,未進入冬眠狀態的魔族都將聽到她的聲音,而魔族一向易燃易爆炸,很有可能因此引發動亂。

“他們真是沒有創造性,還是將我所做的事情也做了一遍。”站在我身邊的“偽神”不屑地撇嘴,“我只是有些奇怪,魔王不至于因為聽了一個魔導師還未經證實的理論就做出如此大的舉動吧?堵住天空中的泄洪口,只會讓魔族陷入虛弱。”

“疫情因為什么傳播的才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要一個借口讓所有魔族進入冬眠,別聽到神后的鬼話。他需要足夠的時間和力氣去創造新的空間,現在絕對不是應付魔族動亂的時候。”

天帝帶著譏諷的笑容注視著魔王:“路濟弗爾這次可真要把棺材本賠上了。”

雖然現在魔界是春季,靈力充裕,但是魔族在使用術式的時候直接消耗的是核中存儲的能量,核吸收消化靈力是需要時間的,即使是魔王,在已經消耗了大量力量創造空間后再進行如此大工程量的術式,能量的存量也是十分吃緊,更別提之后他還要進行不知道要消耗多少能量的繼續創造空間的計劃,因此他才要借助五百位術士的力量。

“神后現在在做什么?她擁有心靈力量,坐在她的涼亭里喝喝茶就該知道魔王現在的計劃。”

神后現在也很忙,向魔界宣傳她的理論沒有在她的日程表上。事實上,早在她召見魔王之前,就已經備了后手,她也正在進行一項緊迫的工程。

金碧輝煌的神族皇宮之下,穿過蜿蜒的臺階一直向下,潮濕陰冷的地下室,那里是神族王室的寶庫,寶庫內只存儲一種東西——靈石。靈石蘊含靈力,越大的靈石靈力存量也越多。它們會散發微弱的靈力,通過接觸,能夠使用靈力的種族可以吸收其中的力量,因此在靈力稀缺的環境下這是極其重要的資源。沒有人能說明白靈石是如何產生的,自古以來有無數學者術師希望能夠復制靈石,但全部失敗了,他們宣布靈石不可再生,自古以來被藏在礦脈中的珍寶,是用一顆少一顆的。

其他四界的統率都在界內搜羅過靈石,但其存量不多,能否遇上全憑運氣。神界則不一樣,每年春天來臨,礦工們扛著鐵鎬進入礦洞,總是能有所收獲,似乎在他們的黃土地里,往下挖五丈總是能遇上一顆。每年,源源不斷的靈石從礦坑中被送出,被馬車拉著運到王宮,通過傳送陣被送去王室的庫房。從最開始,王室宣布全部的靈石的所有權歸于他們,在王宮底下建起了倉庫。這個巨大的倉庫,在這之后又擴建過兩三次,里面塞滿了大大小小的靈石,存量足以使其他種族眼紅到發瘋。

神后命令守衛打開通往靈石庫房的大門,獨自步入。長長的臺階一直蔓延向下,只有被神王和神后才有資格進入,底下陰冷的空氣使她打了一個寒顫。在不久之前,神王應允了克林頓的請求,讓戴安娜來到神界治療疾病,盡管神后一再勸說他不要冒這個風險。但是神王認為,如果他們神族能夠治愈戴安娜,就可以拉近神族和人族的關系。雖然五種神的力量,被十分平均地分與五界的領袖,但是五位新神中誰是核心誰是邊緣一目了然。斬殺偽神的戴安娜,掌握著生命力量,是最早誕生的新神,掌握物質力量的加百列是她的戰友,掌握空間力量的魔王是她的愛人,掌握時間力量的那一位欠她救命之恩,而中途改變了立場加入的神族,雖然得到了心靈力量,但是他們感受到了,其他四位神明雖然沒有表明但是確實存在的隱隱的排斥情緒。“我們需要與戴安娜打好關系。”神王這樣認為,但是神后堅決反對。最后這樣決定的結果也十分直接地反饋給了神王,在神界開始集中出現疫情,戴安娜又被送回克林頓之后,雖然沒有被其他人察覺,但是掌握心靈力量的神后卻看到了,開始變得模糊混沌的自己的丈夫的記憶思想。她沒有抱著僥幸心理,當晚毒殺了神王,遣走守衛,操縱神王的尸體步入了隱秘的寶庫。

現在她終于走完這漫長的臺階,神王的尸首正倒在庫房的入口,在低溫下還沒有開始腐爛。尸體穿著睡衣,臉上呈現出安詳的神色,大概是剛飲完一杯牛奶準備睡覺。神后從它身上跨過,進入寶庫,濃郁的靈力流動著,面前是閃爍光芒的,海量的寶石。

“我聽說神后嫉妒著戴安娜。”站在我身邊的反派注視著神王的尸體,這樣說。我沒有說是,也沒有說否。“女人的關系總是令人捉摸不透。”他說,“人們以為神后與戴安娜是好友,但是事實上她們私交甚少。當初,心靈力量也是戴安娜從我這里偷走,魔王認為,同時擁有兩種神之力也未嘗不可,但是神界眼瞅著自己要分不到肉湯,說著‘為了相互制衡’,要求五界平分五種神的力量,因此得到了心靈力量。”

“我原本便是如此設計的,斬龍的勇士不可成為新的龍,五種力量均分給五界,在相互制衡中催生和平,我是很喜歡大團圓結局的。”我說。

“然后后來,原本擁有著時間力量的冥王死亡,神界又眼紅他們認為更加強大的時間力量,請求將心靈力量轉與冥界,由他們使用時間力量,這一請求被戴安娜不留情面地駁回了。”

神族總是在祈求,祈求更多,更多,更多。他們的神殿中供奉著世界之樹,在神話中那是一顆巨大的樹,它的樹根扎在神龜的背上,它的五根粗壯的枝杈是五界的根基,而神界是世界之樹樹頂上最繁茂的一枝。向它祈求,它會賜予,神界的神官總是這樣說。他們似乎也真的得到了,在反抗天帝的征途中,其他人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而神界是損失最少的,卻也得到了與其他新神平起平坐的資格。

曾經的反派微笑注視著神后的背影,說道:“神后她也許在想,機會來了,她拯救五界成為第二個戴安娜的機會終于來了。如果她能夠消滅瘟疫,她會獲得不亞于戴安娜的聲望的。可惜啊,可惜,主角這個位置并非是靠個人努力能夠得到的。而且,說實話我不明白,成為戴安娜實在不算是一件幸運的事。”

他看向我:“你說你愛過戴安娜,但是你愛她的時候,你賜予她困境和磨難,微笑地欣賞她在痛苦中掙扎的模樣,讓她失敗,將她敲碎,再給予她希望。說實話,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戴安娜不是主角,你沒有賦予她使命,她的族人不會被屠殺,是不是對她來說會更幸福呢?”

我微笑,他終究是難以理解我,即使他明白這個世界是一個創作,明白是我創造這個世界,他也難以理解我為什么要創造這個世界,為什么要創造這樣一個世界。在他的理解里好像我創作是一揮而就的事情,但是不是的,即使我是這個世界的神,創造也是十分痛苦且艱難的事,特別是對我這樣資質平庸的造物主而言。“一個世界里必須要有主角和反派,必須要有矛盾和沖突,否則就太無趣了。”

“你說我是必須的,我很高興。”他看著我,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神后走到了她的藏品面前,她深呼吸,然后舉起雙手,接著地上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畫出復雜的圖案,巨大的術式亮起,大地開始震動。前任天帝瞪大了眼睛:“她要做什么!”馬上他就看到了成果,庫中每一顆靈石都在顫動,磅礴的靈力從海一般的靈石中涌出,匯集凝成金色的江流,咆哮著穿透厚厚的土層,來到神界,在大地上奔涌。神族數千年來的積蓄,在今朝化為金色的洪流,拂過疆土,所到之處,春暖花開。天帝目瞪口呆:“她要做什么!”

我知道神后要做什么,她沒有留下后手,整座寶庫原本散發金色光輝的靈石都已經失去生息,變成普通的冰冷石頭。有原本在冬眠的神族平民發現異動,驚醒過來,吃驚地發現今年的春天來得過早。他們將頭探出窗戶,卻很快遭到了衛兵的呵斥,命令他們繼續冬眠。在遠處,新的震動也隆隆傳來,天帝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因為界內靈力充溢,自動打開的泄洪口。“精彩。”天帝拍著手,嘆道,“實在是精彩。看來不只是路濟弗爾一個人要賠棺材本。”

瘟疫來臨時天界剛剛進入冬季,既不能像魔族一樣在核中存儲大量靈力,也不能像人類可以在無靈力環境生活,也沒有神族王室那樣存量巨大的靈石,天界人只能老老實實全體冬眠。他們在冬眠之中,感受不到痛苦,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在睡夢中忘卻了一切,失去了感知,消散了。現在突然天空震動,泄洪口打開,靈力噴涌而出,他們從冬眠中驚醒,尚且清醒的人吃驚地環顧四周倒塌的建筑,消失的親友,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更令他們恐慌的是,從泄洪口與靈力一同降臨的,還有神族提著長槍,騎著飛馬的軍隊。整齊的軍隊從天界剛剛醒來的人民頭頂略過,筆直地撲向真理之塔。前任天帝在位的時期,是天界實力的巔峰,他們也曾這樣通過泄洪口前往人界和神界,征討他人。當那位好戰又強大的帝王死亡,戴安娜沒有過多苛責天界的居民,雖然他們中大部分的人,切切實實參與了戰爭和屠殺,并從侵略中享受了好處。新任的帝王是戴安娜的友人,人民都接受了“侵略他人是不對的,我們要為我們犯的錯誤付出代價”的教育,但是曾經戰無不勝繁榮無比的天界,在戰后因為損失慘重開始過上了慘淡的日子,甚至去往他界都要忍受別族若有如無的敵視,居民的心里或多或少都存在著不痛快。眾多的人開始涌入酒吧,用酒精飲料來麻醉自己,互相大講特講以“想當年……”開頭的故事,然后等到酒醒看到破敗的城市景象,不由得要產生怨念,但是這樣的怨念又不能沖著統治者,現任的天帝去,畢竟那位德高望重成為了新神的帝王,是現在使他們免嘗被剔骨割肉的戰敗苦果的唯一庇護。即便如此,他們心中也依舊留存昔日的輝煌,不曾設想會有一天醒來看到神界的士兵大舉入侵。天界的冬季是寂靜的,除了成為了神的帝王,所有人包括士兵都陷入冬眠。以往,在冬季結束之前,帝王會提前喚醒大臣和士兵,迎接春季,居民們醒來便可迅速回歸日常生活生產中去,但是這一次,他們醒來沒有看到巡邏的衛兵,沒有看到布置的鮮花,只看到排列整齊的神族軍隊,戰旗飄揚,在他們頭頂投下濃重的陰影。

“神后這次可是下血本了。”曾經的天帝一副要看好戲的表情。將領帶領著士兵,降落在真理之塔前的廣場上,軍隊靜悄悄地注視著前方。前面是真理之塔的入口,那里現在沒有守衛,沒有士兵,空空蕩蕩的門口只有一個羽族人靜靜地坐在臺階上,蓬松的翅膀耷拉在他背后,他仰望著黃昏之海,出神地注視著那一波接一波永不停息的浪潮。領頭的將軍下了馬,摘下頭盔,穿戴整齊的重甲叮當作響,眼前的羽族人孤身一人,穿著簡樸的布衣,兩手空空,眼神呆滯,但是將軍露出了緊張的表情,走向前去,彎腰行禮,對那位說道:“大人,我們是來自神界的軍隊,請允許我們進入真理之塔。”

他這樣問,但是對方沒有給出反應,好像沒有聽到,好像睜著眼睛睡著了。將軍又問了一遍,但是結果沒有改變,他挺起身子,向后揮手示意。一位小兵走上前去,踏上臺階,越過那位長著翅膀的天界人,接近真理之塔,他攀上幾級臺階,什么都沒有發生,于是興奮地對后面的軍隊打手勢表示安全,接著又打算繼續向上,但剛抬起腳,幾根長矛憑空出現,拔地而起,刺穿了他的身體,他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將軍連忙示意身后的隊伍停下。長矛又靜靜地消失,就仿佛從沒有存在過,只留下那位士兵的尸體,倒在地上滾下了臺階,紅色的血液沿著白色的地磚縫隙流淌。

我詫異這次我旁邊這位怎么這么安靜,不對他以前的下屬的表現做什么評判嗎?我看向他,他看著那位長發的羽族人,又看看我,臉上露出在努力思索什么的神情。

“你不去與他打聲招呼嗎?”

他一臉茫然:“他是誰?我認識他嗎?”

我看著他,他從來不愿意,不愿意承認自己與其他這個世界的人民一致。白發是天族人的長相特征,我也將白色作為他的代表色,但是他討厭,曾經有一段時間,他將自己的頭發染成紅棕色,披上土黃的披肩,被我斥責。能夠踏風而行懸浮空中是天族人與生俱來的能力,但是他討厭,從不使用。他拒絕承認他與其他在這個世界不知所以生活著的人一致,他堅決地拒絕,可惜,事實不會因為他的拒絕而改變。他仍然是這個世界里的一部分,受到這個世界的影響,與其他人一樣,所以被瘟疫影響記憶開始模糊,開始遺忘重要的事和人,也是正常的。我這樣想,伸出手臂,抱住了他。他依偎在我胸膛,雖然不明白我為什么突然擁抱他,但還是感覺到非常高興。

我說:“這次我會保護加百列,等到這個事件結束后,你就待在這里讓他陪伴你身邊,不必再跟著我了。”

他從我的懷抱里掙脫出來,不安地注視著我:“為什么?為什么不讓我待在你的身邊?”他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臂,問我:“你要去哪里?你又要拋下我一個人了嗎?”他搖著頭,哀求我:“請您,帶上我,我不愿意再孤身一人了。”

曾經,我勸他,不要再獨自戰斗,你需要盟友和伙伴,但是他拒絕了。即使在天界的豐收節上,在真理之塔前的廣場上擺設可以容納整個城鎮居民的宴席,他坐在首席,被熱鬧的人群包圍,被不斷地敬酒,他也感到如此孤獨。抬眼所望,低頭所想,他的所見所思與其他人都完全不同,沒有人能理解他的想法,他也不被允許向其他人解釋他的想法。只有當我來到他身邊,視察他的工作,他才暫時擁有可以談話的對象。在過去,幾乎每一次我要離開時,他都向我祈求:“您要去哪里?帶上我。”或者“請您留下來,多待一會吧!”但是我都拒絕了他。現在他也這樣請求我,我握住他的手,我想反正這是最后一次了,就順了他的心意吧,于是我親吻他冰冷的額角,回答他:“好。”他對我露出一個帶著淚水的,滿足的微笑。

黃昏之海漲潮,雨水碰不到大地就被蒸發,地上的人只能聞到淡淡的酸味。只有高聳的真理之塔,能沾到一點雨水,它一如既往的寂靜,沉默注視著腳邊發生的斗爭。神界的士兵們面對的是加百列,現任天帝,戴安娜的戰友,物質力量的擁有者,雖然受到瘟疫影響,思維和身體都受到極大的限制,但仍然使他們束手無策。他從臺階上站了起來,手中出現一把鐵劍,他看著白色臺階上顯眼的血跡,皺了一下眉,喃喃道:“弄臟了……”

將軍握住了手里的長槍,感覺到手心的汗將他的槍桿弄得冰冷濕滑,他低聲咒罵了一句,說道:“我可沒聽說魔王帶著五百術師進塔的時候有受到什么阻礙。”

真理之塔只有一個入口,將軍必須通過這里。士兵們尖叫著提槍沖刺,但是無論是多么精良的兵器,都在觸及加百列之前化為粉末,然后鋒利的長矛拔地而起,連人帶馬將他們刺穿,拋下臺階。這是單方面的屠殺,無論多少人登上臺階,試圖靠近真理之塔,加百列連手都不需要抬一下就能將他們殺死。將軍意識到人數無法成為他們的優勢,神明之力碾殺一個軍隊不過是舉手之勞,他下令停下沖鋒。加百列一級一級走下臺階,士兵們兩股戰戰,萌生退意,將軍聲嘶力竭,命令全體都不許后退,違者當場斬殺。加百列面無表情,眼神呆滯,停在了最后一級臺階上,手中出現了一塊抹布,他蹲下來,皺著眉開始使勁擦拭起地上的血跡來:“不能,弄臟……”

站在我身邊的前任天帝笑了一聲,然后說:“他的潔癖還是這么嚴重。”話說出口,他感覺到了不對勁,緊張地攥住了我的衣角,問我:“我認識他,對嗎?我忘記了他。”我點點頭,向他介紹:“他是你曾經的部下,他的名字是加百列。”他皺著眉努力想要回想起來,但是什么都沒能記起。他松開了我的衣角,問我:“是因為我開始受到瘟疫影響,失去了對你的幫助,你才要拋下我,是嗎?”

我嘆了一口,說:“我只是覺得你待在這里會比較安心,畢竟這里是你一直來生活的地方。”

他大聲否認:“我一點都不喜歡這里!”

我想這大概是他被囚禁塔上的創傷后應激障礙,他變得無比厭惡這個地方,我說:“我知道了,這一次我不會再拋下你。”

他滿意地笑了。加百列已經擦完了血跡,將軍調整了戰略,既然沒有武器能夠觸及現任天帝,他決定讓后排的術師用術式轟炸試試。于是空中與地上亮起五顏六色的各種術式圖案,火球冰柱和閃電一同向加百列襲去,但是被襲擊的人不慌不忙,舉起了手中的鐵劍,劍鋒指向天空,于是術式在落到他身上之前像一陣青煙一般消散了。

“那把劍,”站在我身邊的他說,“我想起來了,這把劍是我創造的。那個時候神的力量都還由我保管,我為他創造這把劍,在劍上附上祝福,祝福劍鋒永遠鋒利不會生銹,祝福劍身堅不可摧法術不可靠近。”他興奮地對我說:“既然我曾賜予他如此強大的武器,想必他是我十分得力且忠誠的下屬吧!”

我沒有回答他。

武器和術式都無法靠近,將軍一籌莫展,愁眉苦臉。這時身后又響起飛馬揮舞翅膀的聲音,神后率領她的親衛隊也趕到了,馬背上金線秀成的戰旗獵獵作響。將軍連忙迎上去,神后穿著一身白色的戰甲,翻身下馬,冷冷地注視著站在臺階上的天帝。加百列站在原地,抱著寶劍,目光呆滯,他沒有看面前聲勢浩大的軍隊,他抬頭看著黃昏之海的波瀾。神后咬著牙,怒視著他,低聲說道:“天帝,魔王,戴安娜,你們三人向來是共同進退。今天你們還想阻攔我嗎?”身邊學者打扮的老人低聲對她說道:“殿下,天帝大人病情嚴重,應該已經失去了自我意識,為什么還能夠戰斗?”神后冷笑了一聲:“他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我。”

她向將軍示意,將軍趕緊上前,神后對他抬了一下下巴,說:“你,弗雷,放下你的武器,脫下你的戰甲,空手上前,掐住他的脖子,扼死他。”將軍震驚地抬起頭,看著神后,希望這只是一個玩笑,但是神后目光冰冷,垂眼看著他:“他現在只是憑著本能戰斗,只要不要太靠近真理之塔他就不會攻擊。術式和物質都無法接近他,但是血肉之軀可以。”將軍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但是他不敢違抗神后的命令,他將長槍放到一旁,解開盔甲的系帶,站起來,轉身看向現任天帝。加百列白色的長發垂至腰際,翅膀耷拉在身后。我曾愛他的長發和羽毛,觸感良好,那個時候他一如現在,坐在真理之塔門前的臺階上守護真理之塔。那個時候天帝剛剛被我下令囚禁,又開始鬧脾氣,自暴自棄地放棄與人接觸,“不要放任何人進來。”他如此命令,于是加百列便日夜守在門前,每當我在視察完天帝的情況從真理之塔的門中走出,他都安靜地背對著門口抱著他的劍坐在那里,我靠近他,偷偷撫摸他的翅膀和發梢,用他柔順的長發編織辮子消磨時間,或者將臉埋在溫暖蓬松的羽毛里午睡,他感受不到我,但他一動不動,直到我結束我的閑暇時光。

在神族將軍的眼中,靠近他即是靠近死亡,但他不用轉身也可以感覺到,神后觸在他背上無聲催促著的目光。他終于鼓起了勇氣,爬上了一級階梯,所有人屏住呼吸注視著他,整個廣場都寂靜下來。將軍在那級階梯上站了很久,確認什么都沒有發生,但下一秒又好像什么都會發生,他看到長矛刺出的畫面,定一定神發現只是他的幻覺,他拼命地壓下腦海里叫囂沸騰著的恐懼,又邁上了一級階梯。掌握物質力量的羽族人就站在他面前了,他可以聞到對方身上露水與風的味道,看到對方手中的劍鋒閃耀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寒光,如此近的距離,如果加百列要抬手斬下他的頭顱他是絕對來不及逃走的。他低著頭,不敢抬頭看,他心里在尖叫著催促自己:“快!快!舉起手,掐死他!”但是他的手被恐懼壓住了,失去知覺,仿佛已經不再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對方一直沒有攻擊他,只是與他靜靜地站著,這使他找回了一點勇氣,他抬頭迅速地瞥了一眼對方的神色,但是加百列始終沒有看他,于是將軍在心里給自己數了三下,迅速地舉起手,扼住了對方的脖子,將他壓倒在臺階上。加百列受到攻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張開了嘴卻沒有發出什么聲音,他在生命危機中猛然找回了一點意識,看向眼前要殺死他的人。那人眼睛發紅,面目猙獰,滿臉是極度的恐懼,只想著快點將他置于死地。

曾經的天帝看著眼前這一幕,說道:“我想起來了。他是羽族人,從很小的時候就在我身邊侍奉,他厭惡血跡,厭惡骯臟,也厭惡殺人。但是我命令他去殺人,我賜予他鋒利無比的劍是為了羞辱他,他在忠誠與自我中選擇了忠誠,他長時間地自我催眠,讓自己相信他所不得不做的一切都對天界有益。但是我,命令他去殺人,命令他去殺男人,命令他去殺女人,命令他去殺孩子,還命令他去傾聽被他所殺的人的慘叫,去看他親手造成的慘劇,問他是否滿意他所聽到看到的一切。”他微笑著。

加百列抓住了兇手的臂膀,因為無法呼吸使不上勁,對方將這個舉動認為是他要發起攻擊的前兆,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不自覺地哭喊出聲:“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加百列注視著他,慢慢地松開了手,依舊沉默著,不再動彈,任由對方將他一步步推入死亡。我說:“要我救他嗎?這一次我可以干涉。”

曾經的天帝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又說:“他背叛了我加入了戴安娜之后,有參與戰爭嗎?有再殺人嗎?這一次他要殺的可是他的同族了。在這邊或者在那邊,殺同族或者是殺異族,為了天界或者是為了正義,亂世中殺人總是避免不了的。厭惡殺人的他在慷慨激昂義憤填膺的人群中有找到立錐之地嗎?為了尋求心靈的寧靜離開了我的他最終有找到寧靜嗎?或者已經殺了太多人的他即使有找到一片寧靜的湖泊也覺得自己只是會污染這片寧靜呢?”

加百列垂下手,他已經死了,失去理智的兇手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還在死死地收攏自己的手指,血液,靜靜沿著他的手,流到加百列的長袍上,在白色的布料上留下刺眼的痕跡。身后的衛兵架起瘋了的將軍,神后舉起手發起沖鋒的指令,加百列的尸體還躺在冰冷的石階上。飛馬用蹄子刨著地,騎手一松開韁繩就飛撲出去。我在心里嘆氣,在嚎叫的士兵們沖到加百列的尸體上之前,將它拉了過來。

神后的軍隊突入了真理之塔,曾經的天帝默默注視著這一幕。我輕輕摩挲懷中加百列的臉,他頭發上的塵土脫落,長袍上的血跡消失,脖頸上青紫的傷痕也退去,他恢復了原本那純潔無瑕的模樣。我想,要將他埋去哪里,羽族人死亡后會將尸首喂給鳥類,相信這樣死后就可以永遠翱翔在空中,他或許不該屬于大地,就讓他抖擻翅膀,去飛翔,追逐風去往永遠沒有戰爭的樂土吧。

“神后進入真理之塔是想要什么呢?”曾經真理之塔的主人這樣問。眼前偉大的建筑不僅僅是五界內最為巨大的藏書館,里面也藏有他以前搜羅的資源和寶物。自從他死亡之后,戴安娜遵從了加百列的意愿,將真理之塔原封不動地保存,沒有將里面的寶物作為戰利品瓜分。加百列成為了新任的天帝后,他也沒有像前任一樣住進這座高塔,也不允許任何人進入,這里的珍寶成為了一個謎,沒有人能說明白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它變成一個傳說,讓無數人垂涎。尋求知識的學者渴望里面的藏書,尋求財富的竊賊渴望里面的金錢,尋求力量的寶藏獵人渴望里面的寶物,但是加百列始終沒有松口。現在神后大動干戈,進入這里,是要尋求什么呢?

“魔王之前很順利地進入了呢。不過也是,加百列不會去攻擊魔王吧。”他這樣自言自語,“他現在在做什么呢?他應該還不知道天界發生的一切,不知道加百列的死亡吧?”

確實如此,魔王已經封住了魔界的泄洪口,魔界進入冬季。即使是不同意他的做法的反動派,也不得不在這個人造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的冬季中進入冬眠,如此一來魔界便可維持和平,沒有人會來打擾魔王的計劃。魔王的親衛們也完成了他們的使命,偌大的魔界仿佛只剩下魔王還在活動。他落在空曠的庭院中,庭院中的植物已經因為靈力缺乏進入休眠,只剩下枯萎的干枝。封堵泄洪口消耗了他大量的力量,但是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回復,開始了下一步,他要創造一個像克林頓空間那樣可以容納人類的地方。他舉起雙手,使用他的神明力量,感受到自己核中的能量正在飛速流逝,他咬緊了牙關。

曾經的反派搖著頭,對我說道:“魔族這樣野蠻落后只知道甩著臂膀打架的種族果然沒有智謀可言。他們靠打架選出來的君主對他們也沒有責任心可言。我可以說,如果有一天我挾持魔族和戴安娜要求魔王二選一,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后者。而且,同樣的情景如果發生在戴安娜身上,她一定會選擇她的人民。”

我不這么認為,戴安娜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做選擇題,我覺得她會痛扁讓她做這個選擇題的人一頓。

神后正在沿著真理之塔望不到頭的階梯向上攀登,我想經歷了這樣的一天后她是否會對臺階這種東西產生心理陰影。真理之塔墻壁的內部凹陷鑿成書架,密密麻麻的書從地上一直延伸到塔頂,每一層都有一個房間,設計這些房間也曾讓我絞盡腦汁,建造的時候我已經盡我所能地去將這些的房間派作各種各樣的用場,但是還有很多空著,我將他們設為貯藏室,讓前任真理之塔的主人負責去把它們填滿。他完成了這項任務,雖然有濫竽充數的嫌疑,如果“一千片不同形狀的桉樹葉子”和“每一年天界地下水樣本”這種東西也算作收藏的話。更加罪大惡極的是,他并沒有將他所收藏的東西記錄下來,以致于到后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哪些藏品,又分別在什么地方。在他死后,加百列開始在閑暇時間整理記錄這里的收藏,但是工程量龐大,直至剛剛他死亡,他都還沒有完全完成這項工作。不管神后要在這里尋找什么,這都將是一件非常耗費時間的事情。

但是神后沒有停留,她不斷地向上攀登,不對她經過的房間有所好奇,目標明確地停留在某一層。曾經真理之塔的主人不悅地瞇起眼睛,他知道神后要找的是什么了。“這個該死的神族人,她早就窺視過加百列的記憶了。”心靈力量的擁有者能夠窺探五界內所有人的記憶和思想,只是距離越遠會越吃力,在加百列開始崩壞記憶消退之前,在這場災難之前,神后已經覬覦著真理之塔內的寶物。雖然加百列并不知曉全部,但是對于神后來說已經夠了,她已經知道她要的東西在那一層樓的房間。

第一個在第四十一層,靠近中間的房間是曾經住在這里的這位的生活的場所。她進入這個房間,是一間臥室,我所設計,棕紅色的窗簾擋住了光,房間內十分昏暗。豹紋的被褥一半耷拉在地上,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使用。真理之塔內的清潔術式由我設下,即使沒有人打掃也不會沾染灰塵。土黃色的墻紙上有復雜花俏的圖案,與巧克力色的地毯不是很搭。我記得我為他設計的房間都是白色的,這個五顏六色局面顯然是原本的使用者魔改后的產物,我說過他討厭白色。這個白色的真理之塔內白色的房間,他自然也不會喜歡,我剜了他一眼,他卻毫無歉意,挺起了胸膛回瞪我。

神后踏在厚重的地毯上,走向床邊,在床柱上掛著一把閃閃發亮的鑰匙。但這把鑰匙不是用來打開哪一扇門的,它的名字叫“轉移鑰匙”,能夠將物體或者人轉移到五界內的任何一個地方,并且將它曾轉移過的物體和人召回原處。“原本是我打算賜予戴安娜的神器。”我嘆氣,他接過我的話:“結果被我攫取。”神后要進行她五界內的清理計劃,但是她無法穿過界壁,她已經沒有足夠的靈石能夠再打開一次泄洪口。“但是,”曾經的轉移鑰匙的物主摸著下巴說:“神后要用這個玩意兒來轉移她的軍隊也有點困難。”

無論多么強大的神器都會有它的使用條件,轉移鑰匙的條件有三,一是不可轉移鑰匙自身,二是轉移與召回的功能一天都只能使用一次,一次轉移的物和人無法超過使用者自身的重量,三是使用者必須是有自我意識的種族,轉移時使用者一手握住鑰匙一手觸碰需要轉移的物體和人。“這只能轉移個寂寞。”體重只有36公斤的前任使用者如此評價,這道具原本也不是為了給他使用而設計,對于身體密度小的天族人和羽族人并不友好,如果是體重可以達到數百公斤的巨人就有了優勢。不管怎么說,這是神后現在唯一能拿到的,可以允許她在五界內通行的道具了。

神后繼續向上,來到第七十二層,這里的貯藏室貯藏著前任天帝收羅來的靈石,存量可觀,雖然比不上神界得天獨厚的優勢。最讓前任天帝得意的一塊靈石重達27千克,是他在入侵冥界后從冥王的神壇上搶走的,即使是神界的收藏里也少有如此巨大的。神后向身后的衛兵示意,衛兵將這塊石頭抱出來,她舉起轉移鑰匙,使用了今天份額的轉移。

“神后要將靈石轉移給誰?”站在我身邊的人問我,我看到了這塊石頭化為一道光,穿透界壁去向另一邊。我看到這道光穿梭在魔界,在一片死寂的大地上,血月依舊沉默著鑲在空中,從王都向北,穿過蜿蜒的墨河,穿過墨河兩岸已經枯死的杉樹,穿過起伏連綿的納什山脈,到達遙遠的北方,正有一隊人馬,在黑暗中朝王都進發。黑龍巨大的翼手張開,在地上投下一片陰影,無聲地在空中滑翔,龍背上的人穿著鎧甲,一手提著長戟,血紅的眼睛看著王都的方向。他聽到神后的聲音:“巴爾,靈石我已經傳送給你,請你按照約定,為我取下路濟弗爾的首級。”金色的光來到了了騎手的面前,他舉起雙手,巨大的靈石顯現在他手上。他捧著石頭,將它嵌進自己的胸膛,他的身體融化,像觸手一般的液體包裹住了金色的石頭,蠕動著吮吸其中的力量。感受到強大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注入自己的體內,他發出了喑啞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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